他生来便比别人高贵,又怎会懂得别人的难处?
不是她目光短浅, 而是她地位不够, 配不上更好的。
就连谢知恒这样的纨绔,对她来说也是极为吃力的。她哪里会没有自知之明, 去想那根本不可能之人?
李清阅的眼睛本就水汪汪的, 这会儿眼眶泛红,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跟个小兔子一般。
谭思齐心里顿时软了下来,有股子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的疼,手上捏着她下巴的力道也放轻了些。
“疼?”
李清阅还在生气, 一点儿都不想理他。兀自低下了小脑袋, 却因为被谭思齐抱在怀里,两人距离太近, 从谭思齐的角度看过去就像她将脑袋埋在了他胸口。
方才还阴沉可怖的人瞬间便平息了气焰, 甚至低笑出声。
那声音沉沉,带着丝几不可察的哑,异常蛊惑人心。
她怎么这样可爱?生气起来都如此惹人喜欢。娇艳欲滴, 让人存不住一丝一毫的火气与不满。只能顺着她的意, 到她高兴露出笑来为止。
这个时候,谭思齐第一次认为, 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若是为李清阅,他恐怕只会更加昏庸,宁愿堕落。
可李清阅仍然不想抬头,看见他那张脸就生气,还委屈。
想挣脱他都挣脱不开。
看着她别别扭扭的小模样, 谭思齐觉着,他可能这辈子都得栽在这小姑娘手里了。
一点儿退路都没有。
“怎么了?”他嗓音缱绻,尽可能放柔了声音道。
怀中一小团依旧缩着,不说一个字。
谭思齐揉了揉她脑袋,而后松了松禁锢在她腰间的手臂,轻轻捧起她的小脸俯下身去看。
便见小姑娘满脸是泪,小珠子一般直往下掉。顺着她红红的鼻尖,彷佛直能流到他心里。带着滚烫灼人的温度。
他心中一窒,顿时慌了神,像被人捏住了命脉。
拇指轻轻拭了拭她粉颊边的泪,不知所措地道:“是不是方才弄疼你了?”
李清阅只流泪,她就是觉着委屈。明明在父亲那里受到的委屈更要多上千万分,可李清阅哪一次都没有现下这般想要在罪魁祸首面前痛哭一场的感觉。
见她这般,谭思齐便更加着急,“是我不对,我以后不这样了行不行?”
“清阅,别哭了好不好?”
他低低的声音发着颤,给她擦泪的动作温柔又细致,好像面前的是件一碰就碎的瓷器珍宝。
李清阅终于抬起头来,眼中蓄满了泪,一开口便带着哭腔,“我想回家。”
谭思齐又替她擦了擦泪,“好,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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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的风倏忽吹过,带来丝丝凉意。
李清阅侧身坐在马背上,整个人被谭思齐的外袍兜头裹住,周身都是他带来的温度和厚重踏实的松柏木质香。
谭思齐在身后策马,身体前倾,使得她几乎紧靠在他怀中。
骏马疾驰,速度快得让人心慌,李清阅有些害怕,但不敢抱他。只好紧紧抓住他腰侧衣物,以防自己从高头大马上摔下去。
这一刻,李清阅想,要是他不是丞相的儿子,那和他在一起好像也还挺好。
“吁!”
马蹄顿抬,停在了一个无人的小巷中。
谭思齐拢了拢外袍,里边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便露了出来。
他先行翻身下马,朝乖乖坐在马上的小姑娘伸出手,而后想到了什么,将宽袖往下拉了拉道:“你若不想碰我,便隔着衣裳搭住我手腕。”
踏雪同李清阅刚去马场时骑的那匹小马驹不同,李清阅一个人坐在上面往下看只觉着好高,难免便有几分害怕。
此时听了谭思齐所言所语,心里倒是安定了不少。只是踏雪太过高大,李清阅觉着搭着谭思齐手腕她也下不来。
总不能开口叫他将她抱下来吧......
突然,踏雪不知是被何物惊到,突然嘶鸣一声,猛抬前蹄。
李清阅吓得尖叫一声,脸上顿时没了血色,苍白一片。
谭思齐反应迅速,猛然勒住了缰绳。抬眼便见李清阅泪眼蒙蒙地看着他,声音里满含哭腔:“我怎么下去啊......”
这巷子里种了许多树,飘飘荡荡间,一片落到了她头顶,李清阅浑然不觉,那委委屈屈的样子可怜又好笑。
谭思齐在下面朝她张开手臂,温声哄她:“别害怕,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咬了咬唇,像是在下决心,她还是不太敢跳。
谭思齐当她还在生气,不肯叫他再碰着自己,可现下又没有更好的法子。
便只好耐心同她打着商量:“可以么?你一下来,我立刻就将你放下,我保证。”
李清阅这才点了点头,反正抱也抱过了,先下去才是正经事。
便咬了咬牙,闭上眼睛往下跳。
一袭浅色裙衫衣袂翩翩,随着失重感带来的急速心跳,一同落在那双有力的臂膀里。
安全感回归,李清阅缓缓睁开眼睛,便看见头顶那张温柔缱绻的脸。
那双星星点点的眸子里,竟带着丝毫不掩饰的直白深情。
李清阅还未来得及作何反应,便被他稳稳放在地上。极为守承诺,说立刻放便立刻放。
不知怎么,她心里莫名其妙空了一下,不过转瞬即逝,也没太在意。
而后那人突然伸出手,李清阅下意识便往后退了一小步。
谭思齐有些无奈,笑道:“头发上有东西。”
指尖挑起夹在她发髻与小马发簪之间的青青树叶,像是在证明自己没说谎,谭思齐在她眼前晃了晃。
李清阅移开目光,有些不好意思道:“谢谢。”
他轻笑出声,催促着她,“你走吧,我看你进了家门再离开。”
李清阅一步两回头,看着他一个人看她背影的样子,突然感觉有些心酸。
她不再回头看他,小步跑了起来,直到她府门,谭思齐才敛了眉目,上前捡起了她落下的帕子。
那帕子颜色素净,上边只绣了一枝绽放的红梅,隐隐还能闻见软糯细微的香味儿,谭思齐将它细心折好,放进了胸口。
第23章 速速去提亲才是
没过几日, 相府公子策马带着个姑娘的事儿便传遍了大街小巷,惹得无数待字闺房的少女梦碎。
可马上那姑娘被包得实在严实,没人知道是谁。
甚至有人猜是那曹太师家的嫡长女, 也不知怎么的, 这说法愈传愈盛,竟叫谭鸿才给听说了。
他也不知事情真假, 有同僚来问便糊弄着搪塞过去, 回到家中才叫了谭思齐来问。
若确有此事,那便去曹府提亲,快快将婚事定下,若是别的姑娘,也不能白白毁了人家名声才好。
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谭思齐的婚事谭鸿才不打算大肆干涉。
从小谭思齐便有主意, 什么都不借他之力,婚事也合该顺他心意才是。
“你与曹家姑娘是怎么回事?”
谭思齐听罢怔了一怔, 哪来的曹姑娘, 同她又有何干系?
“什么曹姑娘?”
谭鸿才心中疑惑,莫不是他这儿子只是风花雪月一场,并没有将人家娶回家的意思?
这般想着便有些生气, 且不说那曹安沐是曹太师的千金, 就算是别的姑娘,你带着人家共乘一骑还弄得满城皆知, 自己拍拍屁股潇洒走人,可人家姑娘的名声要怎么算?
他可没教过儿子做个没担当的懦夫。
“你莫要在这里给我不认账,”谭鸿才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可知道,这事儿已被传得沸沸扬扬,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谭鸿才突然提高了声音,“还是你觉着你爹是个跟不上时兴的东西,不关注民间趣谈的老古董?!”
见他这副样子,谭思齐有些想笑,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谭鸿才确实是个老古董,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愿辅君王。
这本没什么问题,可自从去年谭思齐的母亲李瑞芝说过之后,他便变得格外在意。
谁有一丁点这方面的意思,他便狗急跳墙,很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儿。
这会儿看见谭思齐装,心中足足有七八分的气愤,竟敢当他还是从前那个闭塞的老头儿来骗,简直是瞧不起他!
谭思齐确实没太注意这些传言,从前若有什么趣事,都是顾锵在他耳边叨叨,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都得进到耳朵里去。这几日顾锵生了场小病,不知怎么哄骗的他老子顾刃,竟请了好些天的假,一直没来上课。
没了顾锵,更加不会有旁人向他谈起这些了。
如今想来,难怪这几日在学堂大家看他的表情如此怪异,还经常明里暗里将他同曹安沐扯在一块去。
就连李清阅都对他疏远了不少,本以为是她还在生自个儿的气,便费尽心力地哄着,最后却得了个吃力不讨好,她那态度没一点好转,他愈是想同她多说点话,那小姑娘对他反倒是更加避如蛇蝎。
她是心虚怕被人猜出那人是自己,还是......醋了?
谭思齐不由笑了笑,解释道:“的确是有这么个姑娘,不过跟你说的曹小姐没什么干系。”
谭鸿才皱了皱眉,似在衡量他这话的真假。
“那是哪家的姑娘?你若喜欢人家,我和你母亲就速速去提亲才是,你正是适龄,俗话说成家立业,你不成家,又怎么有人照顾着你安心立业呢。”
闻言谭思齐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将那小姑娘娶回家来可不是叫她照顾自个儿的,她那柔柔弱弱的样子,也就那张嘴有时还能厉害一些。
他便是将她捧着惯着,那也是不够的。
见他不说话,谭鸿才又有些生气,教育道:“你不要想着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种事,你是没什么,人家姑娘又倒了什么霉被个没担当的耍弄?如此这般你对得起我和你母亲的教导么?”
“我自是定会娶她,”谭思齐觉着好笑,“可这事儿急不得。”
“怎么急不得,你自然是不急,可女孩子家的好时候有几年?你莫要耽误了人家!”
谭思齐挑了挑眉,“她还没及笄呢。”
他语气平淡至极,像是在说一件极为无关紧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