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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君_分节阅读_第104节
小说作者:桑狸   内容大小:576 KB  下载:媚君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0-11-02 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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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举伞悄悄跟了出来,见宗玄站在宫门前等着沈晞,经历了那么多,再见这老道,倒让瑟瑟突然想明白了许多事,正想上去追问,忽听身后传来踏雨的脚步声。

  她回头,果然是沈晞。

  这人跑出了宣室殿,却又在殿外徘徊了许久,心里有话想说,可又总说不出口,梗在心头,难受得紧。

  他盯着瑟瑟,一脸复杂。

  瑟瑟瞧了瞧他,突然直起腰背,指着他道:“向我行礼,我是皇后。”

  沈晞罕见好脾气地规矩行了礼。

  瑟瑟摸了摸鼻子,道:“你是不是心里过意不去?发现自己从小欺负错了人……”

  沈晞没好气道:“是,早知道我该欺负你的。”

  他这样一说,倒让瑟瑟愧疚难安,低下头不说话了。

  沈晞兀自叹道:“我欺负了也就欺负了,他如今得了势,要是想着再欺负回来,我心里也就没这么难过了。可他偏偏一副圣人胸怀,好像预备不跟我一般见识了,我就难受,总觉得欠了人家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欺软怕硬不算什么,就怕欠人家的……”

  瑟瑟听下来,怀着补过的心态,为了让他心里好受些,真诚建议:“这有什么?错了就认,就道歉,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

  沈晞苦着脸道:“我想道歉来着,可话到嘴边,看着他那张脸,又说不出口了。”

  瑟瑟甚为理解:“我明白,要不这样,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大点声,他肯定能听见的,这样又不用看他的脸了,他要是嘲笑你,你也看不见,那就等于没嘲笑。”

  沈晞用他那简单的头脑一想,当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深吸一口气,刚要卯足劲喊,却被瑟瑟叫停。

  她捏着衣裙,后退几步,道:“你等等,等我走远了你再喊,没得让人以为我也傻了……”

  沈晞白了她一眼,还是老实站着等她走远。

  雨势滂沱,若倾盆浇下,耳边尽是‘呼啦啦’的雨声,沈昭正提了笔蘸墨,忽听一阵粗声吼叫传进来。

  “对不起!”

  他被惊了一下,差一点以为有歹人闯进了宫里要谋害他,但又一想,觉得自己一心向善,近来也没树什么敌啊,他这么好的一个皇帝,还有人想杀他,这人是有病吧!

  气得他正想叫禁军把人活捉了,他要好好问一问,皇帝做到这份儿上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紧接着传来了第二声。

  “对不起!”

  沈昭的眼珠转了转,他好像有些懂了……

  第三声。

  “对不起!”

  他彻底明白了,低头默了片刻,勾唇一笑,淡若清风,泯尽恩仇。

  随即朝那看热闹看得正起兴的魏如海道:“你去,把那个专出馊主意的温瑟瑟揪进来,大雨天的,也不怕淋雨着了凉。”

第124章 正文完结

  瑟瑟被请进来时后背已全湿透了, 衫角漉漉滴着水,还打了几个喷嚏。

  沈昭当即皱起眉来,让宫女领着她去更衣, 又命人添了几个炭盆, 等瑟瑟更衣回来, 让她坐在御座上, 给她把发髻全拆开,拿棉布细细擦拭,再撩起放在炭盆上烘烤。

  瑟瑟被这样耐心照料着, 陡然觉得心底暖暖, 先前缭绕不尽的沉霾悄然散尽,心情从阴云压顶转为春暖花开,乖乖地任由沈昭摸她的头发, 歪头朝他笑了笑。

  她笑得温柔甜蜜, 沈昭不由得也笑起来:“这会儿又高兴了?”

  瑟瑟往他身边挪了挪, 勾着他的胳膊, 腻声道:“只要能见着我的阿昭, 我心情就好。”

  沈昭摸了摸她的脸,低头轻吻……

  魏如海进来得正是时候, 忙颤巍巍转过身去, 饶是如此,还是招来皇帝陛下不耐烦的白眼:“又怎么了?”

  魏如海悄探了探头, 见这两人分开了,才敢转过身来,轻声道:“武安侯……”

  沈昭没好气道:“他又怎么了?你去跟他说, 他如今是俘虏, 什么叫俘虏?那得三天一小打, 五天一大打,朕如今好吃好喝待着他,他要是还不满足,朕就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人间疾苦。”

  魏如海一直等着皇帝陛下训完了话,才小心翼翼道:“武安侯命人传话,说他愿意说服楚帝上书请降,只是有些条件要谈……”

  沈昭一听他松了口,龙颜大悦,但碍于瑟瑟在这儿,还得端着架子,装腔作势道:“你去跟他说,朕近来很忙,没空见他,让他等着。”

  谁知瑟瑟早看穿了他这一套,抬眼看他,木然道:“别装了,去谈吧,万一他真改主意了怎么办?你又该睡不着觉了……”

  沈昭连忙强调:“我不是怕他啊,我是为了天下苍生,能避免大战,那是万千黎庶的福气。”

  瑟瑟面无表情地点头:“是是是,皇帝陛下英明。”

  沈昭这才不情不愿地要走,走到一半,又退了回来。

  他扭捏地看着瑟瑟,握住她的手,像是怕惊动了什么,轻声道:“今天玄宁向我请辞了,我准了,那个……”

  瑟瑟轻咬了咬下唇,漫然地仰头:“我早知道了,这有什么?我们家玄宁还拐了个公主,不亏。”

  沈昭见她无事,心里提着的那口气才能松开,点了下她的额头,戏谑:“是,也不知你们家祖坟上冒的哪股青烟,辞官归野了还有公主作陪。”

  说罢他给瑟瑟把头发挽起,叮嘱了她不许乱跑,在这儿等他回来,才摆驾去见徐长林。

  徐长林的条件直接且务实,旁人他也顾不得了,唯有一个条件,就是要留他的顺景陛下一条性命。

  要说这位顺景皇帝徐潇,也当真是时运不济。少年继位,本也算有英主之相,奈何接过手的是个烂摊子,朝政|腐透,奸佞当道,又遇强敌,压根没有韬光养晦的时间,只能随风逐流。

  他可怜归可怜,沈昭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谁都要去怜悯一番。他提出,留一命可以,但徐潇和徐长林都得在长安待满十年,十年之后,才能以‘自然亡故’而遁世。

  亡国之后难免会有自诩忠孝节义的遗民作乱,沈昭全力促成和平归降,意在尽量降低两国之间的仇怨。而同时拘禁楚帝和徐长林在长安,又是为了避免有人作乱要打着这两人的旗号。

  但沈昭终归不是从前的沈昭了,仁心善念还是有的,谈妥后他摒退众人悄悄问了徐长林:“你想不想后半生以宋澜的身份活下去?”

  徐长林想都没想,很快摇头。

  “我知道自己是宋澜,天上的英灵也知道我是宋澜,这就足够了。”

  不管有什么苦衷,他终归当了南楚的武安侯,也与大秦数度兵戎相见。他们宋家虽然曾经蒙冤,可如今已经昭雪,世人皆知,宋玉将军是清白可昭日月的忠臣,所以,他的儿子只能已经早夭,不可以是南楚的武安侯。

  沈昭亦深谙这一层,不再多言,从他的琴室里退出来,走到回廊上,就见傅司棋那小子低着头跟宋灵儿正嘀嘀咕咕,一张俊脸红扑扑的,如桃泽冶艳。

  要说宋灵儿,这些日子进宫见了几回瑟瑟,一路看下来脾气秉性倒是见好,虽然还是有些野性难驯,但也学着通情达理、体谅别人了,大约还是亲哥哥的教导更管用。

  沈昭乐意成其好事,也不惊动他们,直接就走,谁知快到门口,傅司棋那愣头青瞅见了他,忙大喊着追出来:“陛下,等等臣!臣还没走!”

  沈昭将他拽到跟前,道:“十年,他们要在这住十年。你要但凡争点气,孩子都能生七八个。”

  傅司棋的脸更红了,摸摸把袖子从沈昭的手心里抽出来,低头不语。

  那边宋灵儿更是面露羞赧,灵巧地一闪身,消失在游廊的尽头。

  虽然这边徐长林松了口,但归降之路仍旧漫漫。先是楚帝不肯妥协,誓要与祖宗基业共存亡。后面随着尘光流逝,徐长林的书信雪片般不停落在他的龙案上,他看得多了,大约也看开了,秦军压境,实在无丝毫胜算,加上朝中奸佞甚多,没了武安侯的压制,愈加肆无忌惮,更加绝了这帝国所有的希望。在绥和八年的秋天,他还是递了降表,自请去帝位,除国号,入长安拜谒大秦天子,接受大秦天子赐封的‘献侯’爵位。

  自此楚地归秦,结束了数百年划江而治的历史,山河一统。

  闻太师未随楚帝入京,而是带着多年来积攒起来的家资想逃,幸亏沈昭提前嘱咐过沈襄,化装成流民的闻太师刚出了丰都,就被秦军逮住。

  宋家的案子已经审结,添一份他的口供,让真相背后更加铁证如山,不管是当前,还是再过数百年,上千年,世人都会对宋家的清白笃信不疑。

  这些微末宵小自有大秦律例处置,朝臣会为沈昭分忧,而真正还被他放在心里的,是仍旧在逃的裴元浩和沈旸。

  他们是这场惊天阴谋、宿世恩怨的最后一环,只有将他们抓捕归案,才算是恩怨彻底了结,可以翻过这一页。

  自兰陵的墓地修成,沈昭便派人日夜不休地悄悄监视着,他总觉得那地方能把裴元浩引来,可两年过去,却终究一无所获。

  沈昭有时也会怀疑,是不是高估了裴元浩对兰陵的感情,但在绥和八年的冬天,兰陵生祭的这一日,裴元浩终于出现了,埋伏在那里的暗卫顺利将他抓捕,看着昔日风光无限的裴侍中,众人皆大吃一惊。

  他不仅骨瘦如柴,还满脸病色,神情憔悴,眼圈发黑,好似许久都没有睡过好觉了。

  这些年他和沈旸窜逃在外,既要躲避官差的追捕,又要应付生活的困苦,昔年得意时是存了些银钱在各地商号。但早被沈昭查了个底掉,都埋伏了人只等他们上钩。可笑辛苦钻营半生,攒下了巨大家资,临了,却连一个铜板都享用不上。

  裴元浩和沈旸原就没有什么情分,日子过得艰难,不免相互埋怨,随即一拍两散。

  连裴元浩自己都说不清,他在兰陵生祭这天自投罗网,到底真是情深意笃,还是过够了这穷困孤独的日子,想寻一个解脱。

  就譬如他这一生,要说冷血到底,一心为权,又好像不是这样。若要说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那真是荒谬至极。这一生都是浑浑噩噩,糊里糊涂的,到死都纯粹不了。

  刑部没费什么力气,就从他嘴里问出了他和沈旸分开之地,以及平日他们躲避官差搜捕的方法。没多少时日,官差便在胡锦郡将沈旸抓捕归案。

  他们没归案时还算是沈昭要时时念着的一块心病,等归了案,便是这世间最不值一提的蝼蚁,自有律法官署评判他们的罪行,依罪处决,不值得他再费心。

  因为有更值得沈昭费心的人。

  他摸明白了瑟瑟的路子,虽然她知善恶,也嫉恶如仇,但兰陵死时她会难过,裴元浩被抓住后她也会难过,这种难过不是落泪,甚至没有一句倾诉,只是对着窗外发呆,终日缄默无言。

  沈昭心疼得紧,总想引她多说些话,早日从忧伤之境里走出来,便带着她走出了寝殿,顺着宫道向前走,说是要跟她一起视察视察自家的产业。

  路上瑟瑟说到,她爹近来总是喜欢去找宗玄说话,但又总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温玲珑说有几回她走到近前想听一听,两人立马闭口不言。

  沈昭自来睿智灵敏,心思一动,猜到些什么,犹豫了片刻,终究没说出口,而是将话锋一转,道:“元祐从泽川来信了,我看出来了,这姑娘家啊就是比小子懂事,你们家玄宁没给你写信吧?”他托着腮一思忖,满脸堆笑地凑近瑟瑟,搂着她柔声说:“我看我们还得再生个女儿……”

  瑟瑟靠在他臂膀间,眉眼弯起,含了淡淡笑意:“皇帝陛下能拿得准生男还是生女吗?”

  这倒是个问题啊。生孩子是个苦差事,万一不能如愿生出女孩,那瑟瑟岂不是还要再辛苦?

  沈昭低眉想了想,又凑到瑟瑟耳边,神秘兮兮地道:“我听说民间有土方,那个时候的姿势可以决定男女,要不今晚试一试……”

  眼见这话题朝着神叨叨且下流的方向发展,瑟瑟毫不迟疑地将他一把推开,没有防备的皇帝陛下被推了个趔趄,险些撞到路边的宫墙上。

  瑟瑟不禁嫌弃:“虽说如今是太平盛世了,但你的警惕和武力未免退步得太厉害,这就被我推开了,放在从前想都不敢想。”

  深感受到侮辱的沈昭立马扑上来,将瑟瑟紧紧箍在怀里,怒道:“我刚才是没有防备,被你给偷袭了,你再推个试试。”

  瑟瑟果真又再推了一下,果然没有推开。

  魏如海跟在两人身后,见都当了爹娘的两人还跟孩子似的幼稚玩闹,不禁抬袖捂着唇,偷偷笑了。

  说话间,走到了顺贞门。

  宫门巍峨伫立,浮雕着繁复的祥云麒麟,依旧厚重高大,却没有了幼时那种宛如囚笼之锁的沉沉压迫感,到如今再看,沈昭终于能觉得它只是一扇门,让它开就开,让它关就关,而幼时总是自门那一边姗姗来迟的姑娘,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并且永远不会离开了。

  他握住瑟瑟的手,引她看这道门,说起少年时最大的愿望就是没有这道门,那样他的瑟瑟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不必受宵禁限制,不必受宫规约束。可长大了,他又希望这扇门牢固一点,再牢固一点,这样他就能永远把他娶回来的瑟瑟锁在他身边,厮守终生,永不分离。

  瑟瑟听得笑出了声,随着那追叙过往的温柔话语,记忆悠悠飘转,似乎回到了那相依相伴的少年时代。

  所有潜藏在时光里的秘密,在一刻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记忆里这扇门后总会有一个俊秀清冷的少年,无论风霜雨雪,总会在她进宫的那一日,执拗地守在这里,接她进来。

  少年时的瑟瑟心性简单,尚识不得长辈们的诡计,只是无端会觉得心烦,甚至会生出些漂泊不安的感觉。她弄不清楚这不安来自于何处,只是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着身边的少年郎安静而又执着地陪伴着她,永不厌烦,永远笃定他们会有美好的将来时,那种漂泊不安的感觉才会渐渐消失,继而生出岁月静好,山河永继的温馨与安宁。

  连她自己都不曾明白,那漫长而枯燥的岁月里,那弱小尚无法对抗世间险恶的岁月里,不止是她陪伴了一个孤独而敏感的少年,而是这少年也一直在陪伴着她,他勾画了他们的未来,那未来是如此的美好与温暖,美好到连瑟瑟自己都不曾察觉,她早已随着他的遐想而默默憧憬。

  在很久很久之前,在她懵懂无知时,他就已镌刻入她的生命里,并且注定此生难舍难离。

  阳光倾洒向大地,落在地上,勾勒出两道身影,相互依偎,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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