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头望着许嘉致,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好像她听到了一件非常令她匪夷所思的事情,让她好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愣愣地望着许嘉致。
他们一个震惊,一个手足无措,谁都没有注意到站在那桂花树后的身影。
十月的风轻轻吹起他黑色的衣角,远处的满芳亭里,陆相时和许嘉致对望的画面在他的瞳仁里落成倒影,也不知道身体哪里不舒服,他觉得头疼,心脏也疼。
“四姑娘应当是有心上人了。”
黄藤的话再次在他的耳边回响,陆珩紧了紧手指,苦笑。
陆相时眼光高,寻常人她哪里看得上,在她接触颇多的男子中,许嘉致当是其中非常优秀的,她喜欢许嘉致,实属合情合理。
他能说什么?又能阻拦什么?
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她成为别人的新娘。
陆相时没有回应许嘉致的话,她实在是太震惊的,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应,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而许嘉致则觉得窘迫,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吓着你了?”
陆相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还未反应过来。
“那我先走了。”许嘉致尴尬得很,拔腿就离开了满芳亭,直奔东篱院。
陆相时一脸莫名,她这是被表白了?
叶雅萱与许嘉致坐上了回府的马车,叶雅萱盯着许嘉致,有些冒火道:“你去哪里了?”
“在满芳亭坐了会儿。”
“和红月一起?”
许嘉致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叶雅萱更是火大,许若兰提出亲上加亲,她碍于两家关系和定王府的地位,自然不可能当即拒绝,她本想说先算八字,看八字和与不合,若是不和,她就懒得再想其余的拒绝的借口,若是八字相合,再想其他拒绝的理由也来得及。
但又想到,陆相时根本就是个捡来的,许若兰哪里知道她的生辰八字,叶雅萱没办法,只好道:“那我选个时间带红月去庙里一趟,请庙里的大师给红月看看手相和面相,再给嘉致看看手相和面相,看他们和与不和。”
她想着,到时候提前给大师打声招呼,直说他们不和便是。
“嘉致,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喜欢那红月那丫头?”叶雅萱沉声问道。
许嘉致没想到叶雅萱竟然问得这样直白,他愣了片刻,有些脸红地回答道:“红月知书达理、温婉娴静,而且孝顺体贴,我自是喜欢。”
叶雅萱气闷:“你喜欢她什么?你是堂堂太师太保的嫡孙,十八岁的庶吉士,你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你喜欢谁不好喜欢红月那丫头?她又不是你姑姑亲生的!”
“她虽不是姑姑亲生,却是由姑姑亲手养大,而且入了定王府族谱,在名分上她就是姑姑嫡出的女儿,是不是亲生又有什么关系。”许嘉致道。
“你懂什么?”叶雅萱恨铁不成钢,“不是亲生的,就是可弃的。”
许嘉致明白了叶雅萱的意思,他祖父是一品太师太保,但是这个职位并无实权,他爹能力有限,在朝中经营多年,还停留在五品。
他们这一辈,他长兄胸无大志,不喜朝堂,根本不准备入仕,也不会入仕,唯有他,十几岁就考中了进士,入了翰林院,所以一家人都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若陆相时乃是许若兰亲生,将来他若需要帮扶,定王府定会竭尽全力帮他,可陆相时并非许若兰亲生,那就不一定了。
必定,一般而言,当母亲的都认为养的如论如何都不如自己亲生的。
许嘉致沉默半晌,琢磨着叶雅萱怎么突然跟他提起这些事来,忽然,他望着叶雅萱的眼睛越来越亮,问道:“是姑姑跟您提起红月的婚事了?”
叶雅萱不高兴地点头。
“那您怎么回答?”许嘉致紧张地问。
“我说得先去算一算。”
“娘,”许嘉致哀求道,“我是愿意的,我很愿意,您就答应了吧。”
叶雅萱不愿意让许嘉致在这件事情对自己产生什么怨念,她放缓了语气道:“红月那孩子懂事,我倒也不是特别不愿意,只是你们到底有没有缘分,能不能走一辈子,是要看命数的,改日我带红月去庙里找大师算一算,若你们命相相合,我自不会阻拦。”
许嘉致高兴道:“多谢娘。”
“你别急着谢我,若是命相不合,我是绝不会同意的,我不会允许任何女子阻碍了我儿子这一生的前途,你可明白?”叶雅萱道。
“明白明白,”许嘉致道,“旁人都说姑姑多年无孕,却在收养红月后连生两个嫡子,是红月带给她的福气,我相信我与红月的命相定会相合的。”
叶雅萱怕他后来受到太大的打击,提醒道:“凡事都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况且你愿意,不代表人家红月也愿意。”
“红月就算不愿意,姑姑也会让她从不愿意转为愿意的。”
叶雅萱不悦地暗暗冷哼了声。
第10章
而此时,东篱院里,许若兰正在和她的丈夫陆荣说话。
“嫂嫂说要先去一算一算,我瞧着她像是不大愿意的样子,”许若兰有点遗憾“嘉致那孩子是真的不错,红月若是嫁给他,他不会给红月委屈受的,但是上头毕竟还有父母,若是嫂嫂不喜欢红月,嘉致就两头为难,夫妻日子便也不好过。”
陆荣喝了口茶:“你问过红月的意思了吗?”
“没有,”许若兰语气有点沉,“我也不打算问,她谁都不想嫁,我问了也是白问,但总不能真的由着她,让她这辈子都不嫁人吧。”
“她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问过了,她说没有,”许若兰说着,也有些来气,“原本我想着,她若是有心上了,若是对方家世人品只要过得去,便让她嫁给她喜欢的人,可她否认了,就只说不想嫁人。”
陆荣想了想:“那就等等看,看看你嫂嫂到底能算个什么结果出来吧。”
“也只能如此了。”
陆相时被许嘉致表白后整个人就显得有点心慌意乱,她坐在满芳亭里,吹着风,表情很沉,她想起孙晓晓的话,再联想到今日叶雅萱的反常,眉心越发拧紧。
那个目标,难道就是许嘉致?
可叶雅萱十分看重许嘉致的前途,整个许家的人也都把希望寄托在许嘉致的身上,她若真是许若兰亲生的女儿,想必他们定然乐意,可她不是。
叶雅萱心高,许嘉致至今还未说亲,便是因为叶雅萱想等许嘉致出了更好的成绩后让他娶一个高门贵女,将来能对许嘉致的前途有所帮扶。
那么这个高门贵女在娘家的身份就必然得是格外重要的。
可她不是,她并非定王府血脉,她脚跟不稳。
陆相时想得出神,连陆珩什么时候坐到她身边的,她都不知道,直到她听见倒茶的声音,她才转过头去,见是陆珩,脸上的凝重微微退却,她道:“十三叔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坐下一会儿,在想事情?”
陆相时“嗯”了声,这时有东篱院的丫鬟过来,对她道:“四姑娘,大夫人派奴婢跟您说一声,后日您舅母要去庙里上香,让您陪着一道去。”
是许嘉致没错了,陆相时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她哽了哽声音,道:“我知道了。”
那丫鬟退了下去,陆珩留意着陆相时沉凝的表情,问:“怎么不高兴了?”
陆相时不想让陆珩察觉出她的心慌难过,勉强笑了笑,随口扯话道:“没事,只是觉得奇怪,舅母要去上香,干什么要我陪着?能陪她去上香的人,可多着。”
茶壶里的茶已经凉了,丫鬟来换上热茶,陆珩道:“你舅母叶雅萱极信神佛,尤其相信大相国寺里的大师,每年都会往大相国寺捐很多香油钱,你娘想让你嫁给许嘉致,叶雅萱不管愿不愿意,都会先请人算你们的生辰八字,但你生辰八字不详,便只能让你走一趟大相国寺,让大相国寺的大师亲自看你的面相,算你与许嘉致合与不合。”
“若不合呢?”
“不合,就算你贵为公主,叶雅萱也不喜你入门。”陆珩慢悠悠道。
“若合呢?”
陆珩温声道:“这就要看合到什么程度了,若只是一般,她也不会喜你,但若是天作之合,那就不一定了。”
天作之合……
陆相时有些想笑,哪有什么天作之合,“天作之合”这四个字,不过是用来说吉祥话的,日子都是过出来的,想要如何过,会过成什么样,还是看自己。
若是不想过,就算被批成了天作之合,也能把日子过得鸡飞狗跳。
她不说话,陆珩也猜不准她的心思,他不好多问,也不敢多问,热茶又快放凉了,他心烦地喝了口,道:“风大,你先回去吧,别着凉了。”
“我想再坐会儿,您若是有事,便先走吧。”
陆珩却也没有走,两人相对而坐,各有心思,一时间谁也不说话。
不知多久过去,陆相时才悠悠开口道:“十三叔,您愿意娶妻,但总有一日,您也会娶妻的吧?二十五岁,三十岁,总有那么一日。”
“不会。”陆珩道。
“怎么?”他扬眉笑了下,“你不希望我娶妻吗?”
“我……”陆相时忽然有点紧张,她道:“没有,我,我只是希望,十三叔您能幸福。对很多人而言,来这世上走一遭,遇到一个知心之人,生儿育女,白首偕老,才算圆满,而不是走到最后,却发现自己临到死了,却了无牵挂。”
她低眉,柔声道:“毕竟有牵挂,才有意义,是不是?”
陆珩淡淡地笑:“你总是想得明白,但我还是不会,别人的圆满那是别人的,我无妻无子,也不代表我没有牵挂,每个人想走的路不同,别人要走的路是别人的,不是我的。”
可是一个人太孤单了。
陆相时想劝劝他,却又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资格,她自己尚且不愿意成婚呢,又有什么资格去劝别人,可是她又觉得,自己和陆珩是不同的。
陆珩身边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人。
可她不知道该如何说。
到了第三日,陆相时早早起床洗漱用早膳,然后出府们上了马车,往慈安寺去,叶雅萱让她在慈安寺大门口等她,她觉得奇怪,叶雅萱最信的乃是大相国寺的方丈,而非慈安寺的师太,怎么不去大相国寺,反而来慈安寺了。
她正奇怪着,叶雅萱和许嘉致就到了,许嘉致高兴得很,脸上都是笑意,陆相时敛衽朝他们行了礼,脸上挂着浅笑。
叶雅萱淡声道:“走吧。”
几人入了慈安寺的正大门,先随叶雅萱进大殿上了香,而后由尼姑领着,进了大殿后面的偏殿,偏殿里摆着一樽观音像,观音像前跪着慈安寺的慈宁师太。
她听到脚步声,起身站到一旁,朝叶雅萱几人行礼。
“几位施主请先拜了菩萨吧。”慈宁师太道。
叶雅萱带着陆相时和许嘉致拜了观音,又添了不少香油钱,那慈宁师太便在旁边的矮桌旁跪坐了下来,道:“几位施主请这边坐吧。”
叶雅萱带陆相时和许嘉致在慈宁师太对面跪坐下来,慈宁师太道:“请这位姑娘和少爷把手伸出来,放在桌上。”
陆相时和许嘉致伸出手,慈宁先看了许嘉致的手相和面相,并未说什么,又问了许嘉致的生辰八字,而后才看陆相时的面相,看面相时,慈宁不由地有些吃惊。
叶雅萱问道:“怎么?不好?”
“施主请稍等,”慈宁的目光落在陆相时的手上,看了半晌后,又让陆相时将另一只手伸出来,“快,让贫尼看看。”
这么一看,弄得陆相时不由地有些紧张。
不止她,许嘉致也紧张起来。
那慈宁越看越吃惊,等她看完,竟是盯着陆相时的面容好半天都说不上话来,叶雅萱道:“师太,到底如何?”
慈宁师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对叶雅萱道:“贫尼有些话,想要单独与夫人说,请这位姑娘和这位少爷,到外面等一等。”
陆相时和许嘉致觉得奇怪,但却不好多问,依言退了出去。
待他们离开,慈宁师太道:“夫人,您让贫尼直言他们不合,您可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