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韶声,便是听见韶言最后这句毫不留情面的话,也仍然没作声。
她的思绪,早在韶言提到齐朔会琴时,便飘远去了。
她一点也不知道。
更别提听过他奏琴。
“你走吧。”韶声感受到周遭的人声静了下去。
柳韶言大概说完了。她想。
于是开口送客。
“呵。”韶言笑了一声,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韶声双手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手不敢放下来,脊背也不敢塌下去。
她想去问齐朔,可是问什么呢?
问他到底会不会奏琴?问他是不是又单独见过柳韶言?问登高那日,他与柳韶言究竟说了些什么?
还是问,
——他对柳韶言,到底是怎么想的?
柳韶言,柳韶言,又是柳韶言,怎么总是柳韶言!
时光似乎在倒流,韶声也似乎回到了多年前的柳家。
她还是柳家的二小姐,每日的忧愁里,八成都是柳韶言。
可是,当时的柳家二小姐,有个供她发泄,又惹她生气的元贞公子。
她现在没了。
韶声转念又想:
问了齐朔又该如何?
事情的结果总在那里,她问不问,于之能有何改变?
还不如不问。
不问就不知道,不知道就无事发生,既然无事发生,时间久一点,就全忘了。
她最终还是选择不问。
假装柳韶言从未来过。
直到夜里齐朔回来。
韶声低头默默为他更衣。
自成亲后,齐朔每日基本上都与韶声同住。除非他公务实在繁忙,从夜里议事到天明,才会和衣在书房小憩。
而韶声则自年前对他说过,要做好将军夫人后,便自觉地担负起齐朔的起居。除非有消息传来说将军今日不回,或是太困实在熬不住,她是一定要等到人回来的。
于是,齐朔在某种意义上,又变成了更早之前的那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十支指头不沾丁点俗物的金贵公子。
他懒洋洋地张开手臂,睨向在他身上忙碌的韶声,微微撅起嘴巴:“声声小姐最近怎么都不爱说话?”
韶声尽量按照自己的计划,装作无事发生:“没有。”
她已经没有心思再配合他撒娇扮痴了。
他真的很敏锐。她想。
她甚至没想好如何伪装,便被他当场挑明。
计划中想得好,可怎么能装作无事发生呢?她与他每说一句话,都要想到柳韶言。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齐朔的眼睛。
他一把按住她解开衣带的手臂,将人搂到怀里,黑黑的眸子盯着她,语气更加委屈:“小姐撒谎。”
然而,这时该如何反应,韶声更加迷茫,不知所措。
脑子里想到的只有否认:“没有。”
“为什么撒谎?”齐朔委屈的语气变得更加腻人,可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他在用娇娇的姿态,强压着他的怒气,只有在眼底最黑最深的地方,才不慎露出了一点。
韶声笃定。
她见过这样的眼神,像刚杀过无数人,从地府爬上来,浑身浴血的恶鬼。
她不敢多看,只能转过脸,闭上眼。
一句话也不说。
齐朔骤然变脸。
他扯开韶声的衣裙,挟着她站在镜子前。
手掌钳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镜中不着寸缕的身体。
这面水银镜是难得的稀罕物件,能将任何细节,都映照得清清楚楚。
雪白的身子,微颤的胸脯,还有,还有腿间……
韶声一点也不想看。
可她齐朔被制住,动弹不得,只能羞耻地并紧了双腿。
镜中的齐朔也在看她。
声音却仍轻轻:”说不说?“
”……“韶声沉默。
齐朔的身子覆了上来。
韶声立刻感受到了巨大的,撕裂般的疼痛。仿佛整个人从中间被劈开两半。
齐朔也不好受。他皱着眉头,喘息着又问:“说不说?”
“……”韶声仍然沉默。
甚至连痛呼都忍着,一声不吭。
接下来的是狂风暴雨。
疼痛已经变质了。
有东西从身子里涌出来。
齐朔将手指放入韶声口中,掰开她的下巴,强迫她出声。
他厉声再问:“说不说?”
“唔唔——说!我说!”韶声崩溃地大喊出声。因舌头被齐朔的手指压住,声音含混不清。
“好。”齐朔抽出了手指,声音又变得平和。
“是我嫉妒柳韶言!我嫉妒她能听你弹琴,嫉妒她能与你清谈论道!嫉妒你对她好!我不大度,我不配做将军夫人!行了吧!”
不管不顾地一口气说完这些,她的声音已经嘶哑了。
她还是忍不住。
韶声心里不禁涌起许多悲伤。
大概是在悲伤自己的不争气。
但齐朔对韶声的回答,似乎并不满意。
他扳着她的肩膀。将她牢牢压在镜子上。
湿润的嘴唇落于她的后颈,随之而来的还有冰凉的牙齿——仿佛在撕咬着猎物。
“柳韶言?数年前,于我全家遭难之时落井下石,我难道还要感激她?对她好?”他的声色更厉。
韶声一直强忍的泪水,此时终于忍不住落下来。
她明白了。
他仍然不愿告诉自己,他精通琴艺。
与柳韶言能谈论的话题,柳韶声不配知道。
所以,他其实是在意柳韶言的,才会一直记着她的错处。
镜子上沾满了韶声的泪水,此时只能映见模糊的人影了。
第72章
韶声自己解不开心中纠缠,便下意识想到了新联系上的旧友梅允慈。
她甚至想去信问问她。
韶声一直认为,梅允慈应当是比自己更懂这些的。
可待她铺开了信纸,却不知从何落笔。
不仅是齐朔要看,而且,她一时也难将心中思绪化作文字,解释给收信的梅允慈。
“小姐怎么不写?是觉得真真字写得好看些,想口述给我,让真真代写吗?”齐朔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
他依然装作元贞公子的老样子。
仿佛那夜对镜的争执从不存在。
但韶声却装不出来。
她不知如何面对齐朔,但又不得不扭过头去应付他。
“不、不必。”她干巴巴地说。
齐朔美丽的眼睛凝视着她,似乎比夜里那面令人羞耻的水银镜还亮,把韶声心中纷乱,映照得清清楚楚:“好吧。小姐的信写不出来,我却有一封信要写给小姐。”
他也不等韶声回应,便一把将她抱到桌案上。
衣襟散开了。
此时又是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