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能做到,你能让我见他?”她努力道。
付玉宵盯着她,眼神渐冷。
她就这么心心念念着付容愿,只想回到他身边去。
片刻后,他微笑道出一句,“可以。”
“好,记住你的话……”她咬牙,掩住身体的轻颤,“我要吃饭。”
*
自婚礼惊变过后,付家宾客都已散尽,只留下空空荡荡的喜堂,厅堂匾额上的红绸掉了一半,红灯笼下的流苏被昨日暴雨打掉了,只剩一个灯笼在风中慢悠悠转。
已经过了整整一日,派出去的人还在寻找失踪的新娘,但大家对此心知肚明,都没抱多少希望。
并非是觉得没有必要寻找,而是……他们知道失踪的新娘子,现在大概率和谁待在一起。
毕竟昨日夜晚,消失不见的除了新娘子,还有新郎倌的哥哥淮世侯。
而,拜堂时又发生了什么,大家也记得很清楚。
新娘众目睽睽之下跌进淮世侯怀里,这样暧昧的事情,怎叫人不多想?
此刻,付家厅堂中还有不少人,付容愿,付老太太,柳棠意,江听音……祁王也在。
付容愿已经很久没有反应,坐在交椅,眸色灰败自嘲。
祁王神情复杂——他知道内情。
但他此刻的立场很奇怪,不适合开口劝说。
终于,付老太太叹息一声:“愿哥儿……”
“祖母,”付容愿一向听话,此刻却直接出声打断了付老太太。
他心中紧痛,努力维系心中最后一丝希望,道:“难道您也早就知道了吗?”
难道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直到阿眉失踪,他才恍然醒悟过来吗?
“祖母不知道。”付老太太摇头,“事情还没有定论,别这么说,阿眉是个好孩子,昨日是成亲的大喜之日,阿眉很重视,就算她被迫离开了,也会回来。”
付容愿自嘲一笑。
忽然,他看向了对面白裙素妆的江听音,“江姑娘,你和我大哥关系甚好,容愿冒昧问你一句,我大哥和阿眉的纠葛,是真的吗?”
江听音垂着眸,片刻后缓缓抬眼,微笑道:“不是真的,付二公子,你放心。”
付容愿一愣,竟也有了几分动摇。
“当真……”
江听音望着他,娓娓道来,“付二公子可以想一想,淮世侯已经离开了兆州两年,这两年内都在京城,而秦姑娘一年多前才刚来到兆州,她的时间线几乎和淮世侯错开了,怎么可能有交集?”
她的声音沉静如水,付容愿经她一说,冷静不少。
“是吗?”他喃喃道,“阿眉真的不认识大哥?”
祁王沉声道:“容愿,秦姑娘会回来的。”他若有所思,“你忘记了吗?秦姑娘曾经也被贼人掳走过一次,却也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付容愿一愣,回想起大哥刚回来那日晚宴的刺杀。
他跟着祁王一起出去找人,阿眉回来的时候,他并不在家里,只有大哥在。
后来听人说起,原来那天晚上,阿眉是被太子亲自送回来的。
那时他只觉震然——阿眉竟认识太子。
这件事情本十分奇诡,只是那时他忙于准备婚事,并未深想,如今件件事情突发,他静下心来思索后,才觉惊疑不定。
阿眉身上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她似乎从没对他说过她是哪里人,只说她家乡在兆州以南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
还有,那日她托禾谷去埋掉的骨灰……
付容愿越将这些不寻常的细节串联起来,便越觉心惊。
这时候他才发现,他好像一直都不了解阿眉。
阿眉柔顺,懂事,善解人意,他爱她的贴心,可有的时候,他也会不由自主地想,阿眉从没对他发过脾气……而他看别的年轻夫妻,二人之间并非只有温存,还会有悲喜嗔骂,会出现矛盾,再化解……
原来他一直都不了解阿眉。
付容愿心中惨然,低低一笑,他身上还穿着喜服,可此时却觉得这一抹红色分外刺眼。
他喜欢的阿眉,是真正的她吗?
头再次疼起来,付容愿皱眉捂住头,李嬷眼尖,立刻道:“禾年,快去把愿哥儿的药拿来!”
禾年吓了一跳,忙跑去拿药。
“我不吃药。”付容愿却艰难地撑着身体站起,身形晃了晃。
柳棠意忙过来搀扶他,“二表哥,你别强撑……”
然而,她的手却被付容愿直接拂开。
柳棠意震惊不已,视线上移,对上付容愿不带情绪的眼睛。
他和平日的温和完全不同,盯着她,眼底浮现沉痛冷笑。
“柳棠意,大哥为什么会提前两天回来……就是因为你给大哥传了阿眉的消息,是吗?”
那时他本接到消息,付玉宵要迟两日才回家,可后来付玉宵却改变主意,提前回来了。而在那之前,刚好是柳棠意和阿眉起冲突的日子。
——那日柳棠意哭着跑出家门,消失了大半天。第二日,她却跟着付玉宵还有祁王一起回来了。
付容愿这话一出,厅堂中所有人的视线顷刻间朝她投来,柳棠意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这般指责,惊惶得白了脸,不知道该说什么,“二表哥……”
“我不想见到你,你从哪来就回哪去吧。”
付容愿说完,转身离开。
柳棠意绝望地跌坐在地,如被雷劈,呆呆回不过神。
素来待儿孙慈爱的付老太太什么也没说,悲凉地叹息一声。
该面对的终究得面对,避免不了。一年多前,她从见到阿眉的第一眼,就知道必定会有这一日……
祁王见付容愿竟往门外方向走去,问道:“容愿,你这是去哪?”
付容愿停下脚步,紧握住拳,却又很快松开。
“我要等阿眉回来。”
“等她亲口给我一个解释。”
*
麟园环境清幽,夜色降临。
今夜不再是雷鸣暴雨,十分安静,就连蝉鸣都微弱不可闻。
屋内,点着数盏烛火,照亮女子妍丽的面庞,如风荷一般楚楚动人的身姿。
秦如眉慢慢从屏风后走出来,看见不远处书桌前的身影,心中忐忑如潮水般涌起。
她没有穿鞋袜,赤足踩在汉白玉石的地上,玲珑的趾不免被寒凉激得瑟缩起来,连带着身体也轻轻颤抖。
这间屋子是他平日所居之处,是书房,也是卧房,屋子中间用硕大的山水屏风隔开,便将宽阔的屋切割成了两种地方。
不久前,自从付玉宵说完那句“可以”之后,他便再没有理会过她。
她自己一个人吃了饭,沐浴完,绞干头发,又换了寝衣,忐忑地回到床上,在卧房这边等他。
可他一直都没来。
隔着一段距离,她也听不见他在做什么,只依稀听到书卷翻动的声音。
他在看书么……
她等了很久,甚至在这盛夏的夜里感到了寒冷,忍不住下了床,过来找他。
毕竟,她若想见付容愿,只能从他身上入手。这里的人都只听他的,她别无他法。
转过两层屏风,视野再无阻挡。
她看见付玉宵坐在书桌前,正在翻阅卷轴,他垂着眼,不知看到什么,眼中冷意弥散。
烛火将他的光影切割得忽明忽灭,显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冽,除此之外,还有一丝矜贵自成的气度。
她本以为他是故意耗着她,原来不是,他真的有事务处理。
此刻,他也并未注意到她。
但是她不能拖了,过了今晚,又只能再等一天,付玉宵白日忙碌,只有晚上才会回麟园,她的机会不多。
她用力攥住手,鼓起勇气,慢慢走到他的身边。他却依旧没有反应,仿佛她是空气。
她并不确定付玉宵是当真没注意到她,还是刻意无视她。
书桌上有紫玉茶壶,茶杯已经空了,但主人许是手头事忙,并未及时蓄满。
她提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推到他的手边。
她紧张得厉害,呼吸都泛着战栗,本以为这么做,付玉宵会有反应。
可是……
他还是不理会她。
她焦急地咬住唇,又忐忑又害怕,见他搁下了手中的书卷,去拿书桌左侧的书信,她再忍不下去,猛地拉住了他的手。
被柔软牵制,付玉宵动作停顿,抬眼看她。
“别看了……”她看着他,声音里有一丝压不住的战栗和哀求。
他不语,只一双黑眸沉沉盯着她。
她被看得腿软,几乎要站不住,狠狠心,抬手拔下发上的簪子,一头泼墨青丝霎时披散下来,随即,她靠近了他,颤抖着手去解他的衣襟。
然而,指尖才碰到他,手腕却已然被他攥住。
下一刻,她被他一把扯下来,重重压在书桌上。
卷轴哗啦,扫落一地。
第2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