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低笑了声,置若罔闻,“你刚认识我的时候,不就知道了吗?”
她没有回答,在昏暗中忍受着逐渐蔓延脊背的战栗,哭出了声。
他却再次掰过她的脸,堵住她的声音,于是,混着水声,外面暴雨砸窗的动静,侵袭而来。
*
秦如眉感觉自己迷蒙中做了个梦。
梦中沈昼没有死在那一天,他携着滔天的恨意回来,找她报复。
她全身被冷汗浸湿,在床上惊醒。
下一刻,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婚房。这里没有百子被,没有六角鸳鸯灯,没有红烛。她怔怔看着,连呼吸都不敢重了,怕噩梦成真。
终于,旁边有声音传来:“醒了?”
彻骨的凉意蔓延全身,她彻底清醒过来,转头看去。
昨夜的暴雨已停,天光大亮,窗透霞光。
这是一间她从未见过的屋子,床榻左侧,狻猊香炉飘散熏香。
她的面前,男人着矜贵衣袍长身而立,一双沉锐锋芒的眼淡淡看着她,气度自华。
若让旁人看来,根本看不出这样一个人昨夜曾对她做过什么混帐事。
疯狂的记忆涌进脑海,她重重打掉付玉宵想要摸她脸颊的手,盯着他。
面对她的恨怒,他不以为意,“饿了吗?还是要沐浴……也许可以免了,毕竟昨晚我已经抱你沐浴过,你那时昏过去了,不知道很正常。”
平静的嗓音,替她叙述昨晚发生的事情。
床旁置了一套茶具,她单薄的身体轻颤,眼中含了一汪泪,再忍不了羞辱,砸碎了瓷杯,握着碎瓷,抵上他的脖颈。
他垂眼看着她,没有动。
看见她被泪水洗过而愈发澈亮的瞳孔,他微笑起来,道:“秦如眉,你敢动手吗?”
“我为何不敢……”她呼吸轻颤,似乎说出这些,已经足够让她崩溃,“付玉宵,你知道昨日是什么日子吗?我和付容愿成亲的大喜之日……可你都做了什么?”
“婚礼还没进行完,不是吗?你还没有和付容愿入洞房,合卺酒未喝,算不得数。”
她愈发悲怒,一字一顿,“可我和容愿已经行完了拜礼,我是他的妻子!”
他盯着她,唇角浅浅的弧度,眼中未染分毫笑意。
“是吗,可要行拜礼,必须得所拜之人同意应允,我是付容愿的大哥,只要我不同意你和付容愿的婚事,这礼就永远成不了。”
“你什么意思……”她怔怔盯着他,视线被泪水朦胧,“你不会让我回去了吗?”
他只微笑,“难道你觉得你还能回去吗?”
她被他话语刺中,愈发愣怔。
是了,就算付玉宵愿意放她回去,付容愿还会接受她吗?
他本就已经对她和付玉宵生了怀疑,如果昨日的事情没有发生,随着时间流逝,她会消除自己的心魔,对他坦诚相待,她会向付容愿证明自己嫁他的决心。
可是事情发生了。
新婚当夜,新娘子离奇失踪,婚房没有任何打斗痕迹,不是贼袭,不是寻仇,所有亲朋好友都在场,新娘子就这样不翼而飞。
恰好,新郎倌的亲哥哥也消失了。
桩桩件件,把她钉死在逃婚的耻辱柱上,毫无辩驳的余地。
就算她能解释,有人会相信吗?
秦如眉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目光忽然被什么吸引,慢慢下移,落在自己的手上。
她睡中被换了一身寝衣。
这身衣裳衣料很好,是上好的绫罗,却又仿若绢纱一般轻薄,她纤瘦的身子裹在衣裳里,此时因为抬着手,衣袖掉落一截在手臂上。
白皙的皮肤上红痕斑驳,再往下一些,甚至青紫。
她全身都是证据。
和付玉宵厮混的证据。
没有人会相信她。
秦如眉呼吸愈发颤抖,抬眼,握着碎瓷的手猛地用力,锋利顷刻间刺破他的皮肤,丝丝血液蔓延而下,流进她的衣袖里。
只要再进一寸,他就会死。
付玉宵却只盯着她,没有任何动作,弯起一个笑。
“你要再杀我一次吗?”
她愣住,手一颤,碎瓷片差点握不住。
他觉察到她的迟疑,满意地笑了下,拉下她的手,将她的手展开,把她手中的碎瓷拣开,又细心挑出伤口处微小的碎末,以防再次割伤她。
“痛吗?我让医女给你上药,很快就会痊愈。”
她盯着他,苍白着脸冷笑,“沈昼,你不如杀了我。”
他置若罔闻,替她清理好手上的伤口,噙着一丝笑。
“早上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传,不过现下时辰有些晚了,索性直接吃午膳,想吃什么?嗯,累了一个晚上,你应该饿坏了。”
他怎么好意思这样和她说话……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好似她嫁的是他,而不是他的亲弟弟。
她难以置信,下一刻,猛地抬起的手,被男人轻而易举地握住。
她的手腕在他掌中衬得极纤细。付玉宵盯着她道:“你已经打了我一巴掌,还要继续吗?”
“没问题。多一巴掌,就多一次,今天晚上我会再过来,你已经欠了一次,还要继续打吗?”
她几乎难以启齿,“无耻……”
他没理会她,“衔青。”
屋门推开,衔青端着漆盘走进来,从始至终低着头,神色古怪,“侯爷,衣裳送来了。”
她循声看去,见衔青手中俨然是一套素净月白衫裙。
“付玉宵,你的地方似乎住了很多人,这衣裳是江听音穿的吧。”
男人陡然看向她,眼神寒冷如刃。
“怎么,我提起她你就生气?”她笑。
他没有说话,盯了她片刻,冷笑一声,转身大步离开,身影消失在门后。
衔青站在旁边,有些尴尬,“二夫……秦姑娘,这衣裳和江姑娘没关系,是侯爷专门给你买的。”
秦如眉却一声不吭。
付玉宵离开了,她也不再伪装,面上笑容散去,怔怔在床上坐下来,抱住了膝盖。是一个缺少安全感的姿势。
她并不关心付玉宵是不是专门给她买的。
她只想离开这里。
离开付玉宵……
衔青许久没听见应答,忍不住抬眼看去。
秦如眉蜷缩在床上。
她似乎很难过,在发呆,昳丽的眉眼垂着,泼墨青丝披散在小巧的肩头,透过纤薄的寝衣,依稀能看见她身上的青紫痕迹。
她漂亮得像一幅江南云雾的山水画。
他心中一跳,忙收回视线,“秦姑娘,衣裳搁在这儿了,您有吩咐可以传人,门外有婢女候着,一会儿会有医女来替您伤药。”
说着便搁下漆盘,随即离开,迈出门槛前,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柔的低喃。
“他连门都不让我出,就把我关在这屋子里?”
他心中复杂,忍不住道:“秦姑娘,您……您对侯爷好点,侯爷不会一直关着您的……”
没有回应。
衔青只好低下头,转身离开。
晚上,得知消息的时候,付玉宵正迈进麟园大门。
听见婢女的回禀,他步伐骤顿,神色沉冷了不止一点。
“她没吃饭?”
婢女低着头,“是。”
屋门骤然撞开,付玉宵迈进门槛,却看见那道身影抱着膝盖蹲在床架边,伶仃茕独,影子单薄。
他心中怒火遽起,走过去钳制住她,“跟我闹绝食?”
秦如眉脸色苍白,轻抬起眼望他,“我的帕子呢?”
不防她竟问起这个,他眯眸,“什么帕子。”
“被你扔掉的那一条。”
付玉宵看见她平静之余,唇边略显讥嘲的笑,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股无名怒火。
“我收起来了。”
“果然是你拿走的,”她立即道,“还给我!”
他打量她片刻,松了对她的桎梏,微笑起来,“可以。”
她蹙眉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的下一句话,“你的条件呢?”
“吃饭。”
她仍旧站在原地,眼中浮现怀疑,盯着他,“就这样?你只是为了让我吃饭?”
“然后,取悦我。吃了饭才有力气做,不是吗?”
她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心中恨怒交加,软罗中的身体轻颤起来,“付玉宵,你无耻……”
说着又想到什么,她急急问出口,竭力保持冷静:“容愿呢?你对他怎么样了?”
付玉宵轻笑一声,“先完成好你要做的事情,再和我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