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长君是辰时回的,他先去书房换了身衣裳,随后让人去正院请人。顾时欢才姗姗来迟,进车厢后蔫蔫的,困得眼皮子耷拉,脸上还有一道枕印,一副睡不够的模样,瞧了他一眼后,问道;“我们要去多久?”
“恩师备了午饭,吃过午饭就回。”
顾时欢点点头,闭上眼睛靠着车窗继续打盹。
“昨晚没睡好?”他问。
然而没得到回应,顾时欢不想理他。
他脸上也无任何表情,看不清是喜事怒,淡淡的,见她兴致缺缺,便也自己坐一旁喝茶想政事。
……
柳府是座古朴的老宅,门口的石狮子都已经被风霜雨雪打磨得看不清身上的纹路了,虽古朴,屋宅却建得十分雅致,光门口玄关便书着一首诗,字还写的怪好看的。
顾时欢瞟了一眼。
“这是恩师的笔墨。”祝长君介绍道。
两人继续往里走,柳府的仆人在前头领路,一边走一边细细介绍着,毕竟顾时欢第一次来。
来到前院花厅时,远远的就见门口石阶上站着个白衣女子,身姿窈窕,梳着闺阁女子的发髻,显然还未出嫁,站在那里清清淡淡的气质颇是养眼。见祝长君来了,先是浅浅一笑,等又见到后头的顾时欢时,那笑意立马消失无痕。
“师兄。”她款款行礼,柔美贤淑,标准的大家闺秀。
只不过,顾时欢撇嘴,也没见哪家的大家闺秀这般明目张胆的在这里等外男。
然而,她对祝长君行完礼后,就招呼他进门,有意无意的忽视顾时欢。
得,还是个有心思的,敌意明显。然而,顾时欢却突然起了捉弄的兴致。
“哎哟——”
祝长君转过身来,见她提着裙子歪歪斜斜的站在台阶处,问道:“怎么了?”
“夫君,我不小心脚崴了。”声音娇滴滴,仿佛能掐出水来。
祝长君诧异,思忖着她是真的崴了还是从此刻开始演戏。但见她眉头紧锁,不论真假,他都应该关切一番。
他走过去蹲下,让她扶住他肩膀,“我看看。”
顾时欢顿时把脚缩回来,故作娇羞般,“夫君,这是在外头呢。”
祝长君会意,抬头看她,眼神询问那你想怎么办?
“夫君扶着我便可。”
这时,那白衣女子上前来,仍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正好今日府上请的大夫还没走,先让婢女扶你去厢房歇息如何?”
“这是恩师的女儿,柳依依。”祝长君在一旁介绍道。
“不了,我不喜欢别人扶我,就要夫君。”
这句‘就要夫君’说得祝长君心间颤了颤,她委屈巴巴的望着他,还背着柳依依眨了眨眼睛。
这一眨眼,令祝长君一头雾水,不明白她为何要装崴脚。
不过等他将人扶到花厅时,便有所理解了,想必是为了让恩师见他们夫妻恩爱。心想,这女人还真是想得周全,于是,便也积极配合,顾时欢说什么他做什么,顾时欢关怀,他就体贴,顾时欢柔情,他就蜜意。
宛如一副新婚夫妻恩爱非常的模样,看得一旁的柳依依差点将袖中的巾帕扯烂。
中午吃饭时,柳家盛情款待,柳依依竟然也坐了下来,目光从最初只黏在祝长君身上,如今变成集聚在顾时欢身上,她暗暗打量她。顾时欢的名字她听过,以往两人无交集便也不熟悉,只听说是临安城难得的美人,但也是临安城出名的美人草包。彼时听到圣旨赐婚她与祝长君时,心里嫉妒得发狂,过了几个月原本以为自己能坦然面对,可没想到眼前两人你侬我侬,十分刺眼,连吃在嘴里的饭菜都如同嚼蜡。
柳清河倒是欣慰得很,自己的得意弟子终于成家,且与新婚妻子感情甚笃,他乐呵呵的给祝长君倒酒。可祝长君哪里能让恩师倒酒?便赶紧抢过酒壶,“我来,理应我夫妻敬恩师一杯酒。”
他朝顾时欢看去,问她,“能喝酒吗?”
顾时欢矫揉造作的点头,“可饮几杯无碍。”
于是祝长君也给她倒了一杯,两人举杯谢恩师,端的是夫妻两人同气连枝、琴瑟和鸣。
一顿饭过后,顾时欢已是微醺,她本身酒量不佳,三杯酒下肚,着实有些受不住,站起身时还踉跄了下,祝长君眼疾手快的扶住她,“醉了?”
“嗯,我头好疼呐,夫君~”
她一汪明眸秋水,娇柔得令祝长君周身发麻,暗暗靠近她在耳畔低声说道:“演得有点过了。”
“哼,人家是真的很头疼呐。”
其实顾时欢自己也头皮发麻,但看着一旁柳依依气得恨不得吃人的模样,心里就越发来劲。
她微微朝祝长君靠了靠,男人也很上道,立马扶住那纤细的腰肢。
祝长君走路走得心不在焉,他一边扶着她,一边又想起昨日上午两人在马车上的事,那柔软的细腰本身令他觉得不可思议,似乎为了再次确认到底有多柔软,他忍不住暗暗掐了一把。
“……”这男人一定是故意的。
顾时欢此刻觉得自己是挖了坑给自己跳,竟然白白让这男人占了便宜,但此时又不好说什么,后头还有双眼睛还看着呢。
进了花厅,祝长君扶她坐下来,让她先吃茶稍等,自己则跟着恩师去了书房。
于是,花厅里便只剩顾时欢和柳依依两人。
第98章 番外十三
柳依依端正的坐着,余光瞥见顾时欢在看她,便硬生生的扯了个难看的笑意出来。
“你看什么?”
“你应该喊我嫂嫂。”顾时欢纠正她。
“……”柳依依心里一噎,脸色掩不住的难看。
“你喜欢我夫君?”
顾时欢突然问了这么个问题,直白得令人不可思议。柳依依藏在暗处的心思仿佛被人拉出来嗮在光天化日之下,她心里顿时有些慌张,下意识的想开口否认,毕竟惦记有妇之夫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可转念又觉得,花厅里就她们两人,那种想宣之于口的快感隐隐驱使着她。
于是便也直接回道:“我与师兄的情感不是他人可代替的,我们青梅竹马长大,在他这二十多年里就只亲近过我一个女人。”
她神色带着点挑衅,不过顾时欢不在乎,她杵着椅子扶手,揉了揉额头,“那可惜了,你心心念念的师兄如今娶了我,还对我宠爱得很,别的不说吧,就昨日回门时,为了让我在家多留些时日,他原本有事忙也全推了。”
见柳依依眼里妒意渐盛,她说得更起劲,“你师兄那人吧,看着清清冷冷,实则内里热情着呢,待我温柔体贴,关怀备至,真真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好夫君。能嫁给他,说明我们注定夫妻缘分不浅,至于有些人嘛,真是没这个命。哎呀,你可别太羡慕我哟。”
顾时欢还特地朝她眨了眨眼睛,柳依依真是气得胸口起伏,冷嗤道:“就你这样的,我不信他会喜欢。”
“他不喜欢我,难道还喜欢你不成?若是如此,为何单了二十多年也不娶你进门?”她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唉,我算是发现了,为何他之前一直不肯成亲,原来是没遇上我呢。”
这时,有婢女进来换茶水,神色怪异的看了眼顾时欢,见她也看过来,又立马低下头退出去了。
顾时欢喝了口热茶,继续说道:“柳依依是吧?我奉劝你莫要肖想我的男人,反正想了也是白想。”
她一番话说得柳依依摇摇欲坠,眼眶通红欲哭不哭,想着自己喜欢了那么久的人转头就娶了她人,还宠爱有加,心里就不甘得很。她站起身来,怨恨的说了句,“顾时欢,你别得意得太早。”
顾时欢也站起身,闲闲的走近她,倨傲道:“我得意又怎样?”
然而话才说完,就觉得不对劲,她从柳依依身上闻到一股香气,正是昨日在马车里祝长君身上有过的。
她瞬间脸色微变。
适才的气势骤然短了一大截,心下自我嘲弄,自己还真是得意太早了啊,或许人家两人早就有私情了呢,毕竟师兄师妹天生一对,话本子里头也是这么写的。若不是圣旨赐婚,说不定祝长君娶的就是她柳依依了。
适才还在人家小情人面前假装自己与他多恩爱,这会儿却只觉得尴尬的很。
她强自镇定道:“我乏了,先回了。”便抬脚出门,可将将出跨出门槛就顿住了。
祝长君含笑的站在台阶下,也不知来了多久,又听了多少去。那眼角的笑带着点狭促,令顾时欢觉得刺眼得很,或许他此时正在嘲笑她呢,她又羞又狼狈,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自顾自的提裙子下台阶走了。
祝长君原本与恩师要去书房议事,但恩师临时有事便只有回来先等着。却没想到听见了顾时欢这番话,若是以前定然会觉得这女人张狂不矜持,可如今却不知为何,听起来甚是觉得舒心。
见她气呼呼的要走,便赶紧拉住她手腕,“上哪去?”
“回府。”顾时欢头也不回。
“先不急,我还有些事要……”
“你有事你就等,我身子不适要先走了。”
她突然态度这般转变,祝长君不解,朝花厅里头看去,只见柳依依泪眼盈盈的看着他们。
对于这个师妹的心思他一直清楚,却一直没有做回应,如今顾时欢替他回了也好。
“那咱们一道回吧。”他远远的朝柳依依说了句,“恩师问起就说我还有事先走,告辞。”
随后便领着顾时欢走了。
……
回程的路上,顾时欢心里五味杂陈,尴尬有之,气愤有之,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你身子哪里不适?”祝长君开口问。
“哪里都不适。”她冷冰冰的回答。
他想了想,又问道:“莫不是被我那师妹气着了?”
“呵,我犯得着吗?你以为你是谁?”
他不自在的咳了一下,“是你男人。”见她瞪大眼睛看过来,戏亵的笑道:“是你之前说的。”
“我那是说着玩罢了,何必较真。”她这会儿让只觉得窘迫不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良久,她又状似无意的提起道:“看得出来,你师妹极其喜欢你。”
“嗯。”
“难道你不喜欢她吗?她长得好看,又知书达理,与你也是青梅竹马的情谊。”顾时欢问道。
祝长君挑眉,认真的观察她眼睛,似乎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你在吃醋?”
她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般,果真哈哈笑了几声,“你做梦吧你,我会吃你的醋?”
“那你在试探什么?”
“我——”她很想否认,但在这个聪明绝顶的男人面前,一切辩驳都显得苍白无力,因为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适才有试探的成分。
她也不明白为何要试探,支支吾吾搪塞道:“我就好奇问问,你想说就说,不想说随意。”
“你问我就说,来,你再问一遍。”他有点逗弄的意思。
顾时欢瞪他一眼,转过身不理他了。
他勾唇一笑,莫名的,心情愉悦。
……
正院。
顾时欢正在与三个凝丫头玩投壶游戏,几人兴致勃勃玩得热闹,凝知对这个游戏最是拿手,屡投屡中,连她家小姐也毫不相让,赢了不少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