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说得如此顺口,必定是这么习惯了。
确实是习惯了,因为每次她的发髻都有些碍事,他兴起了就会三下两下把她发髻拆了,也算无师自通。
纪景行顺着顺序,一一拔掉她头上的簪子,放在一旁。
拆完了,不忘帮她顺了顺长发。
这期间,他一直凝视着她闭着眼睛的脸,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在她脊背上轻轻抚触着,眼神深邃。
今天大概整个苏州城都不会太平静,她倒好,还不忘回来让书生抱着她睡觉。
回忆近日发生的一切,整个事情的脉络终于清晰。
那股迟来的激荡,终于在此时袭来,压抑不住地从骨头缝里往外泛着,在他心里翻涌,在他胸间激荡。
他想克制,克制不住,想抱紧她,又怕自己克制不住弄疼了她。
“你怎么了?”
她闭着眼睛问,在他胸膛上摸了摸。
感受到从他身体传出的微颤,她还以为他又在想什么坏事,眼睛都没睁开,在他胸前拍了两下,哄道:“不准想坏事,等我养足了精神再说。”
他却捧着她不知该怎么好,就像捧着一个不世之宝。
许久许久,才缓缓平静。
到下午时,颜青棠终于明白自己为何这么累。
她月事来了。
她每次来月事时,总会比平时更容易累一些,人也没什么精神。
这次月事推迟了好几天,忙碌空闲间,她也寻思自己是不是有了,但每次都太忙,也顾不得细想,现在也不用想了,她暂时还没怀上。
“你先出去一下,把素云叫进来。”
纪景行一头雾水:“你怎么了?”
“让你去你就去,快去。”她红着脸说,催他起来穿衣裳叫素云。
不多时,素云就来了。
“你别进来,素云快把门关上。”
门把他关在外面,关键是他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她到底怎么了,可站在这里也不是事,便转头回了东厢。
“你知道她怎么了?”
同喜不在,这话自然问的是暗锋。
“你都不知,我怎知?”这是暗锋的传音入耳。
真是没用!
他又回到院子里,在院中绕了一圈,从绕到屋后在东间的窗下站定。
“……姑娘,你月事来了?这书生真没用,怎么那么多回,还没让姑娘怀上……”
“什么叫这么多回,哪有这么多回!”
颜青棠的脸红得快不能见人,夺过素云手里的东西,自己隐到屏风后。
过了一会儿,她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真有那么多回?”
这下轮素云说不出话了,半晌才磕磕绊绊道:“我也不知道,我只听潘大娘说,若运气好点,一两次就能怀上。”
所以她才嫌弃书生没用,天天折腾姑娘,还让姑娘怀不上。
问题不是书生折腾姑娘啊,而是姑娘折腾书生。
屏风后,颜青棠陷入反思中。
细想下,最近的次数好像真有点多,若不是这回月事来了,素云突然又来这么一句,她好像还真忘了起初找书生的目的。
明明是找人来借子的,她反而好像……有点乐不思蜀。
这是男色误人?
“其实让我说,姑娘你若是喜欢这书生,不如招他回去做赘婿……反正我看他挺听姑娘话的,人也没什么脾气,也免得这样,总是挪腾地方,哪天若是露馅了……”素云磕磕巴巴又说。
这时,颜青棠收拾完出来了,弹了她脑门一下。
“瞎胡说什么啊,都是颜太太了,还怎么招赘?就喜欢瞎操心!”
她这是喜欢瞎操心吗?
明明她看姑娘好像挺喜欢那书生。
至于书生本人,早就在听到不中用,两人说是不是回数太多,就羞恼走了,自然没听到下文。
素云端着装着换洗衣裳的盆子,从正房里走出来。
刚出来,就迎面碰上书生。
纪景行没去看她,因为一看到这丫头,他就想起方才那话——不中用。
“你怎么了?”
见他脸色怪怪的,颜青棠好奇问。
以为他是不是恼了方才她撵了他出去,她咳了一声道:“那啥,我月事来了,刚才叫素云也是帮我找换洗的衣裳。”
他也不说话,伸手就来抱她,她却下意识一躲。
“我月事来了……”
“我知道。”他还是把她抱了过来,“太太会不会觉得我不中用?”
这跟不中用有何关系?
“太太月事来了,说明没怀上……”
他的脑回路怎么和素云一样,没怀上就是不中用?
想想他平时‘不太中用’的时间,他要是再中点用,她是不是腰都得折了?
“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别乱想……”
“那太太如今还纵着小生,是只想找小生怀孩子,还是……”
看着他的眼睛,颜青棠一时说不出话。
明明安抚的话,脱口就能来,但此刻她竟说不出。
“说这些做什么,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她干笑,顾左右而言他。
“太太,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他突然说。
“什么事?”
“我这次没考上。”
“没考上就没考上吧,人生的意义也不在于那一个功名,应该是我分了你的心,所以你才没考上吧?别担心,今年考不上,明年再考就是了……”
颜青棠以为他怪怪的,是因为没考上,所以很是用心地安抚他一会儿。
让本来心里憋着一口气的纪景行,一时间竟哭笑不能,只能重重在心里叹了声,将她又抱紧了些。
愿意躲就躲着吧,反正他跟她是耗上了。
第60章
◎多养他一阵子,也不妨事吧?◎
“老爷, 铺子里货已经不够了,该让仓房那边送货了。”老掌柜小声道。
“我知道了,回头就让人送来。”
张瑾匆匆答道, 朝铺子外走去。
短短几日不到, 他整个人就消瘦了不少,不过人前还是注意着仪表,只紧皱不散的眉心, 显示出他的心情并不好。
刚要出门,迎面突然走来一个人。
四十多岁的年纪,面黑微须,戴着一顶六合帽, 穿着件宝蓝金绣蝠纹的直裰,手里提着一个鸟笼。
“张东家, 这是上哪儿啊?”
张瑾一看此人,脸色顿时就变了。
“黑爷, 我这……”
“之前拆借给你的那笔银子……”
“黑爷, 要不进来说话?”
张瑾忙打断他的话,并将他往里面雅室中引。
黑爷笑吟吟地瞥了他一眼,跟着他进去了。
“当初说只拆借一个月, 这一个月可是已经超了。张东家知道我也是替人办事, 总不能与我为难,这钱你到底是还现钱,还是我把你押的东西都卖了?”
张瑾急道:“这可不能卖,卖了我生意还怎么做?”
市面上本就缺丝, 自然也缺丝绸, 现在想找货一时半会儿可找不到, 真卖了几个铺子都得关门。
“那你还我银子啊。”
“黑爷我这……”
黑爷笑吟吟地往四周看了看, 说:“我看你这铺子确实没什么货了,这样下去大概就要关门。要不这样,你拿别的东西来抵,把你的货换回去,等你货卖完了,再来还我银子赎东西?”
张瑾连声苦笑:“我这一时半会也拿不出别的东西来换,生丝黑爷可要?”
黑爷想喷他一脸唾沫,骂道:“现在生丝一天一个价,你拿生丝来跟我换?你那些破货我都不想要了,还不知要折多少?当初要不是看你们吴家和颜家是世交,老子才不会拆借银两给你……”
这才是黑爷急着找上门的主因。
最近丝价浮动太大,弄得成品丝绸也不保价了,都知道肯定跌不到哪儿去,最低也不会跌过以前的价格,可问题是当初估价都是按当时生丝疯长的市价估的,比起现在的市价要高出太多。
反正黑爷现在十分后悔当初让张瑾拿货物来抵押,幸亏当初签的契也就一个月,还有转圜的余地。
“要么我现在拿你的货出去卖,能卖多少算多少,差额你自己补。要么你换了别的抵押来,你吴家房子铺子不少,还有那么大一个桑园,要不就拿你家桑园来抵。”黑爷此时也不耐烦了,索性开门见山道。
“黑爷,这可不行,这可是吴家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