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陈颖儿又跟往日一样,哪怕看到她来了也极尽冷淡,说不了几句话,就将大门关上。
好在几日后的一个晴日,是两人惯常一起下山逛逛的日子,胜玉有充足的理由和陈颖儿在一起多待一阵子。
这回见到陈颖儿,显然察觉到她与往日不同。
一袭淡紫莲叶裙,虽不是什么鲜妍颜色,但也足够让人眼前一亮。
平日里乱糟糟的长发也仔细用头油抹过,编了几条辫子在脑后盘起来。
面上似乎还敷了浅浅一层粉,气色好了十分,散着淡淡的香气。
秀气的脸衬得娇美娴静,整个人透着妇人优雅熟美的气息。
胜玉看得有几分呆住。
直到陈颖儿挽着篮子向她走来,胜玉才摸了摸鼻尖,回过神来。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么?颖儿姐,你今天好美。”胜玉衷心道。
陈颖儿淡淡笑,只是那笑容里不见多少喜气,反而有些莫名凉落的悲。她提着篮子走到胜玉身侧,说道:“走吧。”
胜玉点点头,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在集市上逛了一会儿,最后也只买了两个面人儿。
但原本也不是为了来买东西的,更多是为了来感受感受烟火气,仿佛世间的繁华也与自己还有些关系。
胜玉还想带着陈颖儿再去医馆看看,陈颖儿摇头不去。
“哎,我们只是去问问,不抓药。”
陈颖儿还是摇头。
“今日还早,或许会有大夫闲着呢?闲着时问他两句,不打扰的!”
陈颖儿依旧摇头。
胜玉无法,但又不想放弃,只得半拉半拽地把人往那儿拖。
隔了几个摊位的远处有些吵闹响动,似乎是有人在开道。
陈颖儿瞥了一眼,胜玉还卯着劲,根本没回头。
忽然,陈颖儿的力道松了松。
胜玉以为她是同自己僵持得没力了,喜滋滋地越发卖劲把人往医馆带。
好不容易快到门口,陈颖儿还是不愿意进去,只肯在旁边不远处的珍宝阁落脚。
胜玉屏气瞅她,最终只得道:“好罢!那你在这儿歇歇脚等我,我去问问症状,或许大夫能支一两招,也叫你好受些。”
陈颖儿点头应了声,放她去了。
没多久,胜玉的身影消失在人堆里。
陈颖儿站在原地没动,又等了一会儿。
身后果然被人轻敲了两下。
“夫人,劳烦问问,方才同您一道的姑娘哪儿去了?”
陈颖儿这才回身,身后站着一个脸嫩的小僮生正同她讲话。
再不远处,一个俊美公子华衣锦服,骑马倚斜桥,腰间佩剑,手执缰绳,好似能停风驻雨,一身通天富贵之相。
陈颖儿屏息,弯腰行了一礼。
她幼时家境不差,也习过礼仪女红,如今倒也不算生疏,自知还有几分姿貌。
再直起身,果然见那僮生眼光直直,与方才的态度已是不同。
陈颖儿目光直落到后面那骑马之人身上。
“郡守大人。”她扬声,“我那妹妹为我抓药去了,嘱咐我在这里等着。不如郡守大人和我一道,在这儿等等她。”
作者有话说:
(1)引用:“莫攀我,攀我太心偏。我是曲江临池柳,者人折了那人攀。恩爱一时间。”《望江南》佚名。
第16章
◎她与李樯终究不是一路人◎
李樯眼睫低垂,俯视面前的这个女人。
他去军营看了一圈回来经过集市,仆从在前面清路,他无聊托腮一望,就在人群中看见了胜玉。
胜玉拖拽着一个女人的手臂,任周围喧喧闹闹,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李樯当然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喊住她,便干脆弃了马车,独乘一骑过来找她。
谁知再来找,已经不见人影。
只有胜玉身边的这个陌生女人在,还对他直呼郡守。
这人应当是胜玉提过的“颖儿姐”了。
李樯凝神一瞬,便收回目光,缰绳在掌心里绕了几转,撩袍下马。
他迎面走来,陈颖儿呼吸越来越迟滞。
虽然早已知道对方身份显贵,但真正面对时,这种极强的压迫感,还是让她难以招架。
她原先家境好时,也见过不少官吏,却没有一个像这么的……
陈颖儿定了定神。
无论他是谁。
他又能拿一个将死之人怎么样呢。
再抬头时,陈颖儿比先前多出几分底气。
目光稳稳地瞧住这位贵公子,伸手一招:“请。”
衣袖落下时,带起一阵香风。
李樯不动声色地微微蹙眉。
珍宝阁的掌柜见来了客,又见到李樯的气度,连忙躬身相迎。
“两位,要看些什么?请入雅间。”
掌柜将两人带到一间无人打扰的暖阁内,地上铺着织毯,桌椅也是价格不菲。
陈颖儿顿了顿,微抬下巴走了进去。
落座后,陈颖儿直直瞅着李樯。
待旁人退去,陈颖儿才一弯腰,又行一礼。
“大人勿怪,民女陈颖儿,方才您寻的那位姑娘与民女虽无血缘,但也是姐妹相称,作亲姊妹一般,闲聊之中,得知奴这妹妹与大人颇有渊源,时常往来。”
李樯双眸微眯,已有不耐。
他并不乐于与陌生人闲谈,更何况这是个女子,若非对方搬出了胜玉的名字,他从一开始便会直接无视。
况且这女子身段低柔,声音造作,一听便是捏着嗓子,并非本音,行止绝不纯粹。
但无论她想做什么,李樯都不感兴趣,他只是在这儿等胜玉回来而已。
便随口应道:“嗯。起来说话便是。”
那女子才柔柔地直起身,香粉又是一阵一阵。
陈颖儿站直后,也不说话,目光在这周围的珍宝架上流连。
此处的任何一个物件,都比她或胜玉的性命贵上十倍百倍,莫说现在,哪怕是以前未出嫁时,陈颖儿也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
她看着这些精致华美的死物,神色中却似透出垂涎。
挨个扫了一遍,陈颖儿又看向李樯。
李樯亦看了过来。
目光相撞,其中的暗示已十分明显。
李樯眸光冷了冷。
胜玉流落之后接触的都是些什么人?不是乡绅地痞,便是这般粗浅庸俗女子。
但这种不悦只是短短一瞬,便消失无踪。
毕竟是无关紧要之人,哪怕是厌恶都落不深。
李樯颇觉无趣地移开目光,淡淡许诺:“想要哪个,只管拿。”
实在是干脆。
钱货两讫,明码标价。
人的买卖也不过如此。
陈颖儿微僵,目光中透出几分凉薄。
“价钱呢?”陈颖儿柔声地问,“哪怕奴想要最昂贵的,也可以吗?”
李樯沉了沉气:“随意。”
能用钱摆平的人都不值什么。
何须费神。
“大人实在大方,奴真是感激不尽。”
陈颖儿缓缓走近,越是走近,越觉得眼前人浑身气质如刀锋一般,冷得她手都不自觉打颤,却没有停下。
“奴家那妹妹竟能结识大人这般人物,实在是幸运,连奴家都羡慕这般的好运气。”陈颖儿缓缓道,“听闻大人襄助舍妹许多,大人真是天生一副好心肠。”
李樯古怪地看着她,眉峰已经紧紧拧在了一处。
“大人,奴知道,像大人这般,生下来便是人上人,生了一副好皮相,自然恨不得自己也生一副菩萨心肠。”
“救风尘,听起来多高尚,最能让人敬仰,正似菩萨一般。”
“世人说,越是悲惨柔弱的女子越讨人喜欢,惹人搓磨玩弄,这也是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