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平拱手应道,随后匆匆退出延元殿。
殿内,吴毓暗暗呼出一口气,躬身上前给谢缚辞斟了一杯热茶:“殿下,消消气。”
谢缚辞怒极反笑:“孤气什么,孤反而该开心。现在想起来,没那样杀了她反而是好事。”
吴毓诧异看他,不懂为何这么快太子又转变了态度。
随后又听那阴恻恻的嗓音,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热茶,淡声道:“死,未免也太便宜她了。”
明明殿下什么残忍的话都没说,吴毓顿觉得背后发麻。
这样的太子,忽然使吴毓忆起,六年前从边境战场将崔小将军的遗体带回长安的太子殿下。
那一年,太子殿下年仅十四,未满十五。
在其他皇子还在享受无忧无虑,荣华富贵的生活时,不到十岁的太子便自请去了西北战场历练。
太子不惧苦难,每日同军中大汉一同不停地摔爬滚打,每日每夜都饱受磋磨。
太子十二岁时初上战场,立下了小小的战绩,起初军中的男人们大多都对他极其不屑,明面上很是恭敬奉承,私下暗讽和做小动作的并不算少。
年幼的太子在战场上面对刀枪剑戟,任何苦难都能硬扛下去。但他出生显赫,生来便是天子骄子,心高气傲惯了,自是忍不了有人背后放暗箭。
将士对他的不服,他皆看在眼里,直接站出来让那些不满他的人跟他打,若是能打赢他,打趴他,那他便什么都不要,独身步行回到长安。
太子狂言一放出,军中诸多早已不满他年纪轻轻就如此狂傲的将士,纷纷站了出来。
十二岁的他,虽然身量较同岁的少年要高大许多,但比成年且还是将士的男人还是差之许多,可他仍是半步也不退让,靠着一股狠劲打倒了一个又一个,即使浑身是血,亦不退缩。
经过此事,那些将士虽说心里对他还是隐隐不服,但也不敢再私下针对。
直到太子十三岁那年,边境突发一场十分焦灼的战乱。
战火连天,流血千里,狼烟四起。
太子单枪匹马冲去敌军阵营,干净利落地砍下敌方主将的脑袋,高举敌军头颅,自此一战成名,便再也没有将士敢小瞧他。
年仅十三岁太子便立下赫赫之功,为人也不骄不躁,仍然留在前线一次次奋勇杀敌,很快军中男人也皆因他的能力,心甘情愿的臣服。
十四岁那年,外境蛮夷来犯,太子此前因受重伤,体力不支。圣上便下旨封了昌陵侯做指挥军官和崔小将军上前线与蛮夷一战。
不想,那昌陵侯刚到营地,便大摆派头,急忙树立威风,多番对作战计划指手画脚,甚至在一场并没有胜算的战事中,逼迫崔小将军应战,从而害得崔小将军战死沙场。
崔小将军战死后,太子听闻噩耗,从病榻中爬了起来,将崔小将军的遗体背回军营。
太子得知缘由,震怒下当场就要斩杀昌陵侯,从而被那昌陵侯高举圣上的免死金牌躲过一劫。
吴毓伺候太子多年,自然知晓太子有多恨昌陵侯府。现任昌陵侯间接害死了崔小将军,老昌陵侯之女又害死了先皇后。
这两条人命,在太子生命中有着不可磨灭的存在与冲击。
吴毓悄悄打量了太子一眼,见他低垂着眼睫,看不清眼底的情绪,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23章 不安
耳边那道清冷温和的嗓音再次响起。
姜沐璃水眸潋滟,身躯发颤,抬起的步子缓缓落地。
可每当她上前一步,太子面上的笑容便更深了几分。
他灼热的视线,就犹如一条在旁虎视眈眈的毒蛇。
仿佛她若是有任何不合他心意的举动,他便能立即扑上来,咬死她。
不知觉,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到这个娇媚多姿的舞女身上。
崔继后也隐隐察觉出不对劲。
然而,让她觉得更加不对劲的还有她身旁的皇帝。
崔继后与皇帝挨得极其近,自然发现了他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坐在宝座上的身躯仿佛都要抑制不住。
崔继后暗暗皱眉,温热的掌心按住皇帝的手背,对下首温声道:“这位姑娘,你且下去领赏吧。”
闻声,皇帝诧异看向崔继后,她小声道:“陛下,今夜可是除夕宫宴,下面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
若是色.瘾犯了,多少也收敛些。
她不知这个舞女是怎么引起陛下这样激烈的触动,但显然若是她再上前来,恐怕陛下真的会当着众人的面做出有损颜面的事。
姜沐璃杏眸微怔,转而焦虑涌上心头。
只因她这次主动献舞,本就是打着见陛下一面的打算,若是错过了这回……
这时,殿内又响起太子温润如玉的嗓音:“你,过来给孤斟酒。”
殿内坐在最靠外的昌陵侯府这桌筵席,苏烈从方才开始紧张的神色到现在眸色惊恐,万觉不妙。
在此之前,为保万无一失,他悄悄在姜沐璃饮下的热茶里下了一味药,为的就是让她毫无意识地主动引诱圣上。
可太子这番忽然从中拦截,岂不是……
姜沐璃身形纤细挺直,迟迟不动。
殿内氛围瞬间又诡异了起来,众人都不明白,不过一个蒙面的舞女,为何能同时得到陛下和太子的赏识?
见此,一些暗慕太子已久的贵女,纷纷警惕万分。
安国公之女冯翎与崔萱的席面靠得近,她凑过去,小声低语:“崔姑娘可当心些,这种柔情媚态的风月女子惯会笼络男人的心了。”
太子与崔萱的婚事实际上并未定下,知道崔萱即将是太子妃一事的人并不算多。
而冯翎便是其中知情人之一。
虽同是长安城贵女圈的人物,但崔萱自认为与冯翎不算熟识,冯翎这番好意的提醒,她又怎会听不出其中之意。
崔萱眼皮轻抬,不经意地扫到对面的三皇子席位。
只见三皇子也正饶有兴趣看着那名舞女,她眸色一暗,敷衍地道:“冯姑娘说得极是。
太子谢缚辞靠坐在椅背,曲指一勾,朝舞女又唤了一声,语气尽显温和。
“过来。”
姜沐璃缓缓侧首,秋水眸落在太子身上,思绪万千,苦涩难言。
明明昨夜他还对她温声细语,可今夜那双眼再次看向她时,却再也不见一分柔色。
她并非不清醒。
若是走向了太子,恐怕迎接她的必定是无尽的深渊。
可她,也没得选择。
皇帝毕竟称帝多年,心性自是沉稳,经崔继后的提醒后,很快便恢复如常。转而见太子神色淡淡喊那舞女过去斟酒,倒也没有多做他想。
姜沐璃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到太子身侧的,尽管知晓有多重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仍是心跳如鼓。
众人见那舞女落座太子身旁,只垂首恭顺地在旁斟酒,下一场舞乐接着顺利上场,众人被吸去目光,很快也没人去在意方才的小小插曲。
谢缚辞凝瞩不转看着殿内翩翩起舞的一众舞女,旋即右手抬起,用力将身旁的女子拽入怀中。
姜沐璃倏然歪道,娇呼一声,挣扎要起。
推开间,她手心抵在他的腰腹,耳畔响起一声:“给孤坐好。”
声冷且沉。
“殿,殿下听阿璃……”话未说完,忽感腰间一痛。
那只大掌如铁铸地一般,用力按在她的腰侧,而身旁男人却始终也没有看她一眼。
**
宴会进行到一半,皇帝举杯,殿内众人对饮。
琼浆玉液搁在一旁,谢缚辞却只简单抿了一口茶水。
姜沐璃坐在他身侧,感受到他周身的寒意。
她如坐针毡,惴惴不安。
并不仅仅为了自己担心,还有阿臻,阿臻现在在太子手里,按照太子冷血无情的手段,阿臻定会死在他的手中。
阿娘临终前,她曾承诺过,一定会好好照顾弟弟。
弟弟才七岁,就因为她执意要带他来长安治病,才惹出了这样的祸事。
往事流转,她心痛难忍,泪水一滴一滴落至手背。
谢缚辞手指微动,忍了良久,还不见那泪水有停下的打算,左手用力按住她的手背,在她耳畔轻嗤一声:“现在就哭,未免太早了。”
掌心才覆上,忽然发现那纤柔的触感滚烫地不似常人。
他诧异扫去,虽说带着面纱,但朦胧中可见她脸颊酡红,眼睫濡湿,媚态尽显。
谢缚辞眉心蹙起,如刀刃的视线扫到苏烈身上。
苏烈骤然对上这双眼,心里发慌,下意识忙垂下头。
光这匆忙的一眼,他便知道苏烈又做了什么好事。
好,很好,好得很啊!
这个小骗子竟还想要以身引诱那个老头子。
诱了他还不够,当真不挑食,什么都吃得下,就连老的那个都不放过。
姜沐璃意识已经混沌,只隐约感觉手背和腰间的力道同时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低吁一声,抬起迷离的眉眼,凝视身侧的男人。
她神魂恍惚,全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凭借身体的本能往身侧男人怀里钻,红唇凑近他脖颈处,娇声一唤:“殿下……”
这一声,蓦然令谢缚辞浑身一滞。
慌乱无措稍纵即逝。
下瞬间幽深的眸透着噬骨的狠意。
倘若不是他从中阻拦,恐怕这个小骗子现在已经对着那个老头子埋怀卖弄了。
她当真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很好,他会如她所愿,让她死的很难看!
姜沐璃浑身热得难受,燥意从体内一层层涌了上来,神魂颠倒一般,觉得自己仿佛处于火热的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