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太后一席话后,谢缚辞脸色简直沉得能挤出水了。
“太后在想什么?皇后带回来的孩子不过是她友人的女儿,过几日便会送回去罢了。”
崔继后没料到其中缘由竟这般简单,楞了须臾。
见她如此,谢缚辞很快便明白太后的用意,唇角浮起嘲意:“太后莫不是又在打太子的主意?”
崔继后淡淡一笑:“为何不可,萱儿和冯世子的闺女出生显赫尊贵,自然是未来太子妃的绝佳人选。”
果然,这便也难怪太后从护国寺回来后,崔萱带着她的女儿入宫偶遇舒舒的次数就多了。
谢缚辞面色不悦,冷言警告:“太子如今才三岁,未免太操之过急了些,太后的那些谋划,放过这些小辈不可吗?”
崔继后紧抿着唇,冷哼一声。
谢缚辞今日来永寿宫自然不是来与太后叙旧的,眼见太后还没放弃她的私心,他决然不会容忍下去。
当年是他就罢了,那时候他并未认识缘缘,皇后之位对他来说,是谁都无所谓。
可如今,他已有妻子和孩子,断不会看着他和缘缘的孩子被太后这样算计。
“既然太后这般冥顽不灵,那就莫怪朕狠心了。”
崔继后面色一变,“你想做什么?”
谢缚辞转过身,喊了一声吴毓。
吴毓躬身入殿,“陛下有何吩咐。”
“传朕旨意,太后深仁厚泽,慈悲为怀,因心系黎民百姓,仍不忍部分灾地的百姓饱受苦难,则自请去护国寺为大晋百姓祈福。”
崔继后愕然,惊吓之余站起身:“你这是要将哀家遣到护国寺去不能回长安?”
谢缚辞转身,眼底寒凉看她:“太后不是最爱操心别人的事吗?为百姓祈福可是行善积德的好事,护国寺更是个好地方,想必太后在那会更加自在。”
他不是在说笑,是认真的,且很显然,这次被遣送到护国寺,兴许这生都回不了长安了。
崔继后整个人顿时失去了以往的端庄贵气,无力地坐了下来。
到底是自己的姨母,且实际上,她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谢缚辞心有不忍,轻声劝道:“姨母,您半辈子为了崔氏,为了朕的母后,为何您就不能为自己活一次?”
为自己活一次?崔继后面上浮起悲凉。
倘若不是长姐薨逝,兴许她早已嫁给了那个男人为妻,又怎会伺候了薄情寡义的先帝十几年。
她摇了摇头,轻声道:“瑾澜,你真的变了很多。”
谢缚辞微楞。
崔继后抬起脸来,淡淡笑了:“护国寺是不是有什么在等哀家?”
“按照你以往的性子,绝不会多此一举说这句话。”
谢缚辞再没多言,只交代了几句让她保重的话便转身出了永寿宫。
望着他离去的挺拔身影,恍惚间仿佛与当年那个,决然离开长安的小少年的单薄背影重叠。
崔继后眼角渐渐浮起泪意。
不知何时,当年那孤身只影的瑾澜也有了拼命想守护的家人,他会为了他在乎的人铲除一切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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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转眼流逝,正值盛夏,夜风夹杂着热气,距崔继后启程前往护国寺已有月余。
姜沐璃得知了崔继后这件事后,本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后听谢缚辞的说法,又不免有点动容。
庭院虫鸣阵阵,树影婆娑。
夜里纳凉间,谢缚辞着单薄白色长衫,衣襟松散拥着怀中的女子抱怨:“缘缘这阵子时常往郑府跑,是不是忘了,你已经是朕的皇后了。”
姜沐璃嫌热,总忍不住想要推开他,“我祖父年龄大了,我作为小辈自然要多去看看他才行,也是给我父亲尽一些孝道,陛下连这都管吗?”
谢缚辞不悦道:“白日也就算了,为何还要郑府留宿?有几夜朕处理完政务回寝殿都没看见你人。”
说起这个,姜沐璃连忙想起来,眉眼弯弯与他打着商量:“要不,我便在郑府再多住一阵时日好了,过几日再将舒舒带去见他曾外祖。”
还多住几日?谢缚辞脸色蓦然难看起来,怎么说也不同意:“休想。你莫忘了,过半个月便是七夕,朕已将封后大典定在了那日,你还想跑?”
姜沐璃没好气道:“我什么时候要跑了?”随后脸颊红扑扑,有些害羞道:“我想说的正是这个意思……马上就封后大典了,我总不能直接从紫宸宫嫁出去,又嫁进紫宸宫来吧?”
谢缚辞淡声道:“有何不可?总之世人都以为你在紫宸宫住了三年。”
“……”姜沐璃面色无奈:“谢瑾澜!试问有谁嫁人是从新郎的家里嫁出去又嫁回来的?”
谢缚辞沉思了会儿,“你是皇后,没什么不可以。”
跟他简直说不通,说来说去就是不愿意分开半个月。
姜沐璃气得将自己腰间的那只手挪开不想理他。
好端端的她又不理他了,谢缚辞也有些不悦。
潘胜和雅彤在后头看着,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帝后又吵了起来,而小太子这时候还因陛下布置的课业无法分.身,这可如何是好?
眼见这还没和好的苗头,紫宸宫的宫人们一晚上大气都不敢出。
夜里熄灯就寝时,谢缚辞还是先服了软,冷着脸道:“你若真要如此,那便那样吧,但朕这半个月实在很忙,兴许没什么时间去郑府看你。”
姜沐璃连忙转过身来,抱着他劲瘦的窄腰,乖巧地连连点头:“没关系,我会在郑府等到封后大典那日的。”
没关系?他们半个月无法见面,她竟然觉得没关系?
谢缚辞顿时觉得胸口堵得慌,一口气上不能上,下不能下,最后只能将姜沐璃折腾了一整宿。
时间一连过去了十天。
谢缚辞实在忍无可忍,喊了皋月过来,“你去郑府看看,娘娘最近在忙些什么?”
皋月面色为难,提醒道:“陛下……您答应娘娘了,再也不会私下这样监视她的。”
谢缚辞冷眸扫了过去:“废话少说,朕让你去你就去。”
皋月别无他法,只好领命,可正要从紫宸宫出去时,又被谢缚辞喊住。
只见宝座上的年轻帝王,犹豫了须臾,便面色不虞地道:“不必了。”
不过只有五天罢了,没什么等不了的。
话虽如此,可这五天,与他来说却犹如度日如年,就连舒舒每日都去了郑府一趟。
他,堂堂君王,竟然连自己皇后一面都见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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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这日,偌大的长安城皆沉浸于喜悦之中,封后大典,乃普天同庆。
大清早,街头巷尾都在流传着这三年未曾露面的皇后一事,听闻三年前皇后娘娘生产小太子之时便元气大损,这才在紫宸宫修养了近三年。
陛下怜惜皇后,整整三年后宫未曾纳妃,真正做到了独宠皇后一人,令众女子艳羡不已。
再加之近期更有传言,这皇后娘娘的真实身份乃是郑老丞相嫡次子早年在外的骨肉,失踪了二十来年,这才认祖归宗。
直到封后大典这日,郑府门前的整条街天未亮时便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姜沐璃扶了扶凤冠,在雅彤的搀扶下,跪地给坐在正位的郑老丞相拜了大礼。
郑老丞相眼眶含着热泪,颤颤巍巍的将她扶起,手心轻轻拍姜沐璃的手背:“孩子,这段时间的相处,祖父十分珍惜。祖父祝你与陛下,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姜沐璃红着眼睛点头应道:“如今大伯已经离家,祖父身边便只有阿臻在旁,定要多加保重。”
郑老丞相叹道:“你这丫头,真的很像你爹爹,那样的心思细腻。”
他怎能不清楚,这孩子就是看他一个孤寡老人没家人陪伴,便特地在府内还陪伴了他这个老头子半个月。
这般懂事的孩子。
倘若……倘若岐儿与昌陵侯家那丫头早日相遇,是否他们姐弟二人也不会这样流落在外二十年。
她与陛下也不会那样错过三年。
大喜的日子,郑老丞相没敢流泪,便又叮嘱了几句话,颤抖着转过了身。
姜沐臻立在一旁深深看着他的姐姐,沉声道:“姐姐,若是那陛下敢对你不好,我就把你从宫里救出去!”
闻言,姜沐璃一怔,后忍不住笑出声,凤冠珍珠轻轻摇曳。
郑老丞相听了这猖狂的话,连忙转过身严厉制止:“岂有此理!你还真把你爹那性子全学了去!”
姜沐臻吐了舌,假装揭过,实则这才是他内心所想。
既然他的父亲可以救出他母亲,他为何不能救姐姐?
拜别了郑老丞相,姜沐璃便乘上了凤辇前往了皇宫。
封后仪式繁琐且隆重。
祭拜了祖宗后,一番流程走了下来,便已经从白天到了黑夜。
姜沐璃头戴凤冠身着锦绣百鸟朝凤婚服立与皇帝谢缚辞身侧,谢缚辞紧紧握住她的手,在无人察觉的视角轻轻掐了一把。
姜沐璃吃痛,稍稍侧眸望去,但见身侧的男人仍旧维持着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方才做出那样幼稚举动的并非是他。
看来他气还未消,恐怕今晚她不会那么好过了……婲
姜沐璃暗暗怵了起来。
画栋飞甍的金殿内跪满了文武百官,纷纷叩拜恭贺:“臣等恭贺陛下、恭贺皇后娘娘——”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官的高声在金殿来回响彻。
帝后携手,请众卿平身——
册封礼过后,满殿沉浸在喜悦之中,谢缚辞却早已按耐不住带着姜沐璃悄悄离了宴。
待离开众人的视线,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往紫宸殿的方向行去。
身后的宫人大步跟都跟不上。
舒舒望着自己父皇那着急的样子,无奈摇头,只能颇为储君风范地代替自己的爹娘为大典善后。
紫宸宫内,谢缚辞一入殿就让宫人全部退下,遂将怀里的人轻轻放落至床榻,咬牙切齿道:“你可真能忍。”
“整整半个月了,你就没想过见朕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