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抱着球歪头回想,“一个月前了吧。”
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男孩口中提到的姐姐应该就是胡玉儿。
苏芷涵弯下腰,放柔了声音问道,“那个姐姐穿着什么衣服?买了什么东西,马车里下来什么人?”
小男孩仔细回忆着,“之前的姐姐穿的好像是粉色衣服,她去了绸缎庄,出来以后被马车里的人拖走,当时时间还早,街上没什么人。马车里的人没露脸,我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就是……是个挺好的马车。”
衣服颜色,行程时间完全一致。早上从城东经过的富贵人家的马车,能比平民马车要明显好上一些的有可能是朝臣,甚至皇亲。
这时候,一个妇人赶忙冲出来,捂住孩子的嘴,急切道,“小祖宗,你瞎跑什么啊。”
妇人抬头陪着笑脸,“小孩子不懂事,胡说八道,大人不要见怪。”说着便连拖带拽的把男孩拉走了。
苏芷涵站在原地,视线扫过绸缎庄和胭脂水粉铺子,方才问过话的伙计们纷纷低头进门,好像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他们应该都看见了,但是不敢多言。能让付郎中包庇,看见的百姓们都三缄其口的,来头定然不小。
她转头对着侍卫们说道,“去调查一下胡玉儿出事当天清晨从城东路过的马车都有谁家。”
接下来,她又同余下的几名侍卫去了城西,证词和卷宗上别无二致。
她心里有了两个设想,一是马车的主人同付郎中密切相关,二是品阶远高于付郎中。第一种可能已然是棘手,如果是第二种,查起来将会难上加难。
回到苏府,苏芷涵本想直接回东院,可又有丫鬟来报,说是父亲让她过去。
苏芷涵心里明白,父亲这时候找她,是为了付郎中的事。
果不其然,苏侍郎连迂回都没有,上来就让她不要再插手胡玉儿的案子。
苏芷涵不为所动,“可是爹爹,这是我的份内职责,既然已经插手了就不能不管。”
“你……”苏侍郎才要发火,可看见苏芷涵的脸,又把火气压回去。
他坐在太师椅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深吸一口气,才道,“我知你怪我冷落你的娘亲。”
“爹。”苏芷涵正色道,“一码归一码,查案只为寻求真相,还被害人一个公道。”
一番话下来,端的是正义凛然,让苏侍郎后边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半晌,他哀叹一声,“付郎中在刑部任职多年,一直任劳任怨,我不相信他会如此糊涂。”
苏芷涵闻言却道,“会不会糊涂,还需要审理过才知道。爹爹,有时候一个人的感觉是会被情感影响的,特别是对身边的人,爹爹是刑部侍郎,应当比我更清楚。”
苏侍郎见她油盐不进,不耐的拜拜手让她出去。这正合苏芷涵的意,若不是非要叫她来,她是不大愿意踏进主院一步的。
苏芷涵回到东院,房间里只有福儿一个人在忙里往外。前两天管家也来找过她,问需不需要再拨些人来东院,被她回绝了。
院子里有丫鬟小厮每日打扫,而她占用的地方并不多,也就两个地方,卧房和书房,有福儿一人足矣,且府中其他人均不能令她信任。
“小姐回来啦。”福儿放下鸡毛掸子,端着热茶过来,“快坐下歇歇,查一天案子辛苦了。”
苏芷涵坐到案前,接过茶杯,手里终于多了一丝温度。
“小姐,您今天是继续跑外头去查访证人了?”福儿好奇的问道。
苏芷涵点头,“从城东到城西。”
福儿听后立马跳起来跑出去,看的苏芷涵一愣。
这丫头怎么一惊一乍的?
不一会儿功夫,福儿端了铜盆进屋,“小姐快来泡泡脚。”
说着,福儿便要上手替她脱鞋袜,被苏芷涵拦住。
“我自己来。”
虽说是主仆,但苏府里那么多人,只有福儿和她相依为命。在她不曾崭露头角的日子里,东院的饭常常是最后剩下的,冬日的炭火也是主院和西院余下的。她倒是不在意,只因师父告诉她在时机成熟前需要韬光养晦,不可轻易暴露自己。
福儿跟着她并不好过,但从来没有为此在她面前委屈过,反而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吃穿用度都会用自己的方法将她照顾到最好。
算起来,福儿还比她小一岁。
所以,她也早就拿到福儿当亲人看待了,能自己来的就自己来,沐浴更衣,完全不用福儿插手。
“小姐,您就让奴婢服侍吧。”
苏芷涵拉住她的胳膊让她起来坐到一边,自己脱鞋袜。
“这些小事用不着你,你负责一下本小姐的饭食就行。”
福儿憨笑两声,“那必须准备好,有奴婢在,绝对饿不着小姐。”
正当主仆二人逗趣闲聊时,忽然有人来报门外有大理寺侍卫求见。
苏芷涵一听,心想应该是调查马车的事有进展了,于是赶忙收拾好再叫人带进来。
不出她所料,侍卫将在那个时间段路过的马车人家呈上,一共三辆马车,其中两辆分别是城西和城南,都是一般的富裕人家,与胡玉儿家境相当。
苏芷涵将注意力都放在最后一户人家上,马车的主人姓沈。
城东沈府却不是个普通人家,家主是户部沈侍郎独子,成年后单独立府,府里美妾无数,但始终未正式娶亲。传言此人好酒色,常常流连风月之地,风流名声在洛阳城是有号的。
这样一切也就说通了,为什么证人都不敢说实话,为什么付郎中冒着危险替他平事。
他应该也不会想到,会有人敢查到他头上去。
苏芷涵当即起身,“备马车。”
连夜突袭是最佳的方式,若是等其戒备,怕是查不出什么证据了。
作者有话说:
双开是什么感觉,嗯,是头秃的感觉(T ^ T)
第十二章
沈府门前灯火通明,大理寺侍卫迅速围住整个院落,确保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苏芷涵跟着赵寺正直接进了沈府大门,只因赵寺正手持大理寺卿的调令,沈府上下无人敢阻拦。
“给我搜!”
赵寺正一声令下,侍卫们四面包抄,将东西南北围了个遍,挨间屋子搜,一根针都不放过。
正待搜查间隙,赵寺正小声嘀咕,“丫头,我后半生的前途可就压你身上了,要是什么都找不出来,还得罪了户部侍郎,咱俩可算是全都玩完了。”
苏芷涵恭敬道,“大人放心,不会让大人失望的。”
在决定连夜搜查的路上,她已经全面了解过这位沈大少爷的所作所为,欺男霸女是常态,却因为身份背景无人敢管。他倒是很聪明,欺负的全是平民老百姓,但凡家里有点来头的他碰都不碰。
但一贯的嚣张气焰促使他根本不会小心谨慎,就算是出了人命也有人替他摆平,因此在他得知调查到自己头上之前突袭搜查定然会有不少漏洞。
沈大少爷里衣都没穿好,露着半个膀子,鞋也只穿了右脚的,着急忙慌的跑过来。
“我看是哪个孙子敢闯沈府!”
等赵寺正将令牌亮出来,沈大少爷立马换上另外一副嘴脸,赔笑道,“原来是大理寺的官爷,敢问是我府上的人犯了事情吗?您跟我说,我教训他们,绝不姑息。”
赵寺正原本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在苏芷涵的游说下萌生了一次不畏强权的冲动。可当他看到沈大少这副难看的嘴脸时,顿时也怒气满胸。
“到底是谁犯事犹未可知。”
这时,搜查的侍卫接连折返回来禀报,只见侍卫身后跟着一位布衫女子,头发凌乱的散着,两只手紧紧捂住破烂的衣裳,低着头,一边走一边哭。
“启禀大人!在西院搜出来一名被关在内室的女子,她称自己不是沈府的人,是被抢来的。”
女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肩尚在颤抖。
“你是……”
赵寺正还没讲完,那女子忽然抖的更厉害了。
苏芷涵见状,上前一步,站在离女子最近的地方,将她与其他人隔开。
“姑娘,你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是谁把你抢到这里的,你大胆的说,有我们大人为你做主。”
女子果然不像方才那般抗拒,甚至能抬起头,只是还不敢正面看苏芷涵。
“我……我是被……是被沈大少爷抢来的!”
此言一出,众人看向沈大少,结果人家根本没有预想中的慌乱,反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脸上还带着笑意,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苏芷涵以为他会矢口否认,却不想沈大少非常直接的承认了。
“男人嘛,大人您应该也明白,总是会喜新厌旧。”沈大少慢条斯理的系好里衣,“我就是一时冲动,看这姑娘长的挺好看,就想纳个小妾。”
赵寺正都听不下去了,“纳妾用抢的?”
沈大少笑笑,“姑娘脸皮薄,肯定不能当面答应,也就是跟我玩欲擒故纵呢。大人见笑。”
苏芷涵转向一边,怕自己忍不住现在就让他知道知道怎么个擒法。
“是我不对,我反思,姑娘一会儿我就送回去,该给的赔偿一个子儿都不会少。”沈大少似乎处理的驾轻就熟,还和赵寺正套近乎,“大人看我这认错态度还算端正吧,来人!给大人上茶,大冷天儿的怎么能叫客人在院子里站着。”
赵寺正抬手,“不必,例行公事而已。”
此时,搜查其他院落的侍卫们也回到前院,没有再搜到其他证据。
沈大少一听就乐了,“还能有什么证据,我府上可是干净的很,大人莫不是听了谁的谗言?”
苏芷涵忽然道,“大人,下官请命再查一次,由下官来查。”
赵寺正脸色很是难看,主要是目前搜到的结果并不尽如人意,回去没法交代,当即就点头同意。
苏芷涵带着一队侍卫前往后院,她先是打听到府里下人住的院落是在南院,接着又确认府里会针线活的一共五人,三名丫鬟和两名婆子。
胡玉儿背上的伤口是死后被人缝合的,衣服也被换了新的,这样被打捞上岸时,在付郎中的混淆视听下,才没有人注意到其背后有伤口。
因为下葬时颠簸,背后凝固的血渣子掉到棺木里,成了角落里黑红的不明物。
苏芷涵站在几人的房门外,冲后边一挥手,“搜!”
侍卫们鱼贯而入,不一会儿的功夫搜出来一堆针线绣品以及没纳完的鞋子。
她细观鞋子上的针脚,与缝合胡玉儿伤口的手法大致相同。而且用线都是绣线,这种绣线并不常见,大多是皇家贡品,经过赏赐或者赠礼转到大臣的手上。
“这是谁的?”
一个姓张的婆子颤颤巍巍出来认领,“是,是老奴的。”
她原想胡玉儿背后的针脚如此潦草是因为替其缝合的人紧张害怕,可今日见了样品才知是正常发挥。也足以证明这个人已经习惯处理这样的事,为沈大少爷善后成了常态。
既然他们都不拿此事当做事,那么也不会太注意消除痕迹。在沈府的某个角落里一定还留有胡玉儿的血迹。
尸体能被扔在哪里缝合?应该是阴暗且很少有人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