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又看向昭蘅,明知故问道:“阿蘅怎么在这里?”
“薛婶太客气了,给我们做了粽子,阿蘅是来给我送粽子的。”白氏解释说。
李文简“哦”了声。
“你叫阿蘅吗?”安胥之偏过头看她。
昭蘅乖巧地点了点头:“我叫昭蘅,你呢?”
安胥之回答说:“我叫安胥之,大家都叫我小四郎。”
“四郎哥哥。”昭蘅唇角翘起,甜甜唤了声。
安胥之听到这个称呼,笑得眼睛都亮了起来。他是长房长孙,在这座宅子里辈分最小,比他小的清函他们辈分都比他高。
偏偏下面又没个弟弟妹妹,就连当哥的机会都没有。
看到魏大哥和琅叔他们身后跟一堆小尾巴欢天喜地地叫着“哥哥”,他别提多羡慕了。
“欸……”拖长声音回答:“哎哟哎哟……”
领口被人揪了起来,他回头对上李文简淡漠的眉眼,不解地皱眉:“怎么了?琅叔。”
李文简纠正昭蘅:“错了,不是四郎哥哥,是小四郎。”
昭蘅眨眨眼,问:“为什么?”
“因为你叫了我哥哥,就不能叫他哥哥。”李文简给她解释。
昭蘅讶然:“只能叫一个吗?”
“嗯!”李文简点头。
安胥之抿着唇不做声,抬眼望向昭蘅,挤眉弄眼劝他不要叫李文简哥哥,管自己叫哥哥。可她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眉眼一弯,说:“好吧,小四郎。”
李文简唇角意味不明地翘起,毫不理会安胥之不悦地耷拉着唇角,在他埋怨的眼神里伸手揉了揉她的发。
*
眨眼间端午就快到了,府上的人都在准备过节,四处都热热闹闹的。
孩子们也因为要去游河而兴奋不已。
这天魏晚玉把安清函她们都叫来庆园玩儿,正在廊下踢毽子,五六个小姑娘玩儿得十分开心。
没多久,魏湛来找她们。原来明日游湖他们打算在河里放花灯,这会儿要领着她们去挑灯。
安氏姐妹今夜要去家庙酬身,脱不开身,只能央求魏晚玉和昭蘅帮她们挑好看的花灯。
李文简本要跟他们同去,刚出门又被安静柳叫去书斋。有魏湛在,他倒不担心什么,只嘱咐昭蘅两声,要乖乖跟着魏湛,不要到处乱跑。
昭蘅答应得很爽快,仰起头对他说:“我会帮你挑一盏很好看的花灯。”
李文简点点头,便放心地让他们走了。
阿翁跟他讨论先迁部分家眷离京的事情,谈到天色晚了才从书斋出来。
他以为魏湛他们很快就能回来,可没想到等到天黑了,只等来门房的谢管事。
谢管事请李文简去花厅,府上的人刚去京兆府衙门接魏湛回来。
京兆府衙门?李文简皱眉,魏湛带着昭蘅和魏晚玉去买花灯,怎么会去京兆府衙门?
“怎么回事?”
谢管事叹了口气,愤愤道:“他们遇上了白云道长。”
魏湛带着她们俩去买花灯,走到半道上,魏晚玉闹着要吃荣记的糕点。魏湛便将马车停到道旁,让她们在原地等他。
昭蘅和魏晚玉趴在车窗上看热闹,忽然看到越梨在茶楼的台阶下卖山货。
昭蘅记得那日是她和她的父亲救了自己,于是跳下马车跑去找她。可谁知道,这时候那白云道长纵马从街上过,差点踩到昭蘅。
越梨出身猎户之家,身手十分敏捷,奔上前去从马蹄下救出了昭蘅。
可那马儿受惊,将白云道长掀翻到了马下。
白云道长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见罪魁祸首是几个小姑娘,一挥手,他的随从一拥而上,将她们团团围住。不问青红皂白,扬起鞭子就朝她们身上狠狠抽去。
围观的人不敢招惹道人,竟无人出面相护。
车夫慌了神,急忙上去辩解说她们是安氏的人。可那白云道长竟笑了,安氏是打大儒之家,真是安氏的人怎么会这么寒酸地上街,他丝毫不管,让随从打得更大力些。
等魏湛买了糕点回来,可怜的几个小姑娘哭得声音都哑了。他一怒之下,把那白云道长摁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奈何他们人多势众,幸亏京兆府衙门的人巡街经过,把人分解开,都带去了衙门。
当今圣上信奉道门,大兴土木修建道观,重用道士。这白云道长便是为圣上炼丹的道士,仗着有几分帝宠在身,平日里嚣张得就跟螃蟹一样,在闹事纵马伤人都是常有的事情。
白云道长到了衙门内还嚣张得很,非要京兆府尹把他们几个骗子都扔进湖里喂鱼。
京兆府尹苦白云道长这贼人久矣,他平日里丧尽天良的事情做了不少,他的白云观教徒打着给皇帝炼丹的旗号,到处抢东西,□□良-家妇女,奈何偏生他那张嘴能把麻雀都骗下树,圣上对他深信不疑,真以为他一片丹心为他炼药,纵着他为非作歹。
看他被打得鼻青脸肿,他心里也痛快得很,立时让人到安氏请人来辨认几个孩子的身份。
若真的是安氏之人,事情就好办了。
安氏是百年大儒,桃李满天下,白云道长要得罪了他们,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该怎么死。
谢管事得知此时,立马禀报安元庆,大爷愤怒不已,亲自去京兆府衙门接人去了。
李文简到花厅的时候,人已经接回来了。
除了魏湛,每个人都狼狈得很。魏晚玉趴在魏湛肩头,呜呜地哭着,声音听上去委屈极了。道士打人的时候,越梨把昭蘅和魏晚玉都护在怀里,因而她伤得最重,就连脸上都落了几道鲜红的鞭痕。
花厅里乱糟糟的,都在咒骂那几个臭道士。
白氏见他们受伤,心疼得眼睛都是红的,着急忙慌地吩咐侍女们准备热水和药粉。又让下人分别把人受惊的姑娘们带下去。
李文简的目光在人群里搜寻了一圈,看到昭蘅抱臂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头发乱糟糟的,抿着唇一言不发,就连侍女去拉她的手,都有几分呆滞。
小姑娘吓傻了。
李文简走到她面前,蹲了下去。烛光把昭蘅的影子投在他脸上,他看到她微颤的睫毛,抬手抚了抚她的脑袋,问:“疼傻了吗?”
昭蘅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李文简抬手去拉她的手,她倒吸了口凉气,他手里的动作放缓几分,轻轻掀起衣袖,看到她手臂上的鞭痕,他眉头拢蹙。
“对不起。”昭蘅抿唇轻声说。
李文简侧过脸,垂眼盯着她略有些沮丧的脸,问她:“为什么说对不起。”
“花灯丢了。”昭蘅低头望见少年在灯火里清隽的眉眼,她说:“我答应给你带花灯回来。”
偏偏碰到那个人,他们打她的时候,堆在车头的花灯都被打翻了,全被踩到地上,踩得七零八落。
“没关系。”李文简漫不经心地应一声,她的一缕发丝微拂过他白皙的脸颊,他朝她挤出一抹浅浅淡淡的笑意,“花灯还会有的。”
“我今天是不是又做错事惹祸了?”
李文简放下她的袖子,抬头问她:“你觉得自己错了吗?”
“我没错。”昭蘅抿了抿唇说,“我在大街上走着,是他的马差点撞到我。我没错。”
“嗯。”李文简说,“我知道。”
昭蘅眼圈有些发红,委屈地说:“那他凭什么冤枉我?说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李文简起身把她抱进怀里,“他冤枉了你,会付出代价的。”
*
越梨被安顿在荔香园,上次她送昭蘅回来,她跟父亲也是住的荔香园。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踏进这座漂亮的院子,却没想到这么快又回来了。
府上明日要准备端午宴,人手不够用,侍女将她带到房间,准备好热水、药粉和餐食就先退下了。
她先泡了个热水澡,然后坐在镜前给自己上药。她脸上有几道伤,抬抬手就能涂上药,可更多的伤痕在背上,她痛得龇牙咧嘴也涂不到。
她拢好衣裳,起身在屋子里找,看是否有东西能帮忙抹药。
正起身,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扣门声。
她走过去拉开门。
“是我。”一道泠泠的声线落下。
她抬起头,穿梭于夜色中的月光落在少年的脸上,他纤长的睫毛在眼睑铺了极淡的阴影。
越梨眼神里有几分讶异,似乎没想到他会过来。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魏湛挠了挠头。
越梨说:“那天你也是一直这样看我。你看我做什么?”
“我没有。”魏湛下意识狡辩,抬头撞进她饶有兴致的眼眸里,他辩解说,“我是在看你背着的那张弓。”
越梨不解,“那张弓怎么了?”
“那是你的吗?那张弓很大,应该要很大力气才能拉开。”魏湛说。
“是我阿爹给我做的,拉满弓后可以射出八百步远。”越梨眉眼中浮现出骄傲神色,“我平常就用它打猎。”
“八百步?”魏湛愣了一瞬,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寻常女子哪能拉开那么重的弓?她看上去瘦得跟柳枝似的,竟然能拉开吗?
“你不信?”越梨满不在乎地说,“我在村里是最厉害的猎人,有时候我阿爹打猎都未必打得过我。”
魏湛的目光仍是充满怀疑。
“不信改天我们比比看,我打架打不过你,但比射箭,你未必赢得过我。”越梨微仰起头。
魏湛笑了起来:“好啊。”
越梨歪着头看他,琼鼻轻轻蹙了蹙:“你看不起我?”
“没有。”魏湛对上她的眼神,看向她眸子里倒映的烛火,“我这是欣赏你。”
越梨抿起唇来,烛光跳跃在她明亮的眼底。
“明天府上要办端午宴,人手都到膳房那边去了,我想过来看看你有没有需要帮忙的?”燃烧的蜡烛灯芯噼里啪啦发出声响,夜风吹拂越梨的裙摆。他想起自己的来意,解释说,“毕竟你是为了我妹妹和阿蘅才受的伤。”
他的语气里带了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心虚,引得越梨一双眼睛略弯弧度。
“进来吧。”越梨让出一条道来。
魏湛犹豫了下,挠了挠头,撩起袍子走进屋内。因为她刚沐浴过,屋子里有股甜香的气息,魏湛走到屋内,后知后觉想起这股香味从何而来,他的耳尖登时有点发红。
“你来得真是时候,我还真的有事需要你帮忙。”越梨走到案边,拿起桌上的药瓶,转身回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