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允低声道:“回皇上,自打皇上昏迷起, 辛家一干人等便全跪在寝殿外头, 皇后娘娘那边暂时还没出什么乱子,至于太子殿下这边, 老奴方才去瞧过, 他依旧老老实实地待在牢房里, 倒是许将军安耐不住了, 昨晚领着十几万兵马闯入帝都城。”
“什么!”闻言, 陆赢大怒,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见状,蔡允连忙给他顺气, 宽慰道:“皇上莫气, 龙体重要啊, 老奴还没说完呢。昨晚许将军领兵闯帝都城, 六皇子收到消息后立马带人出宫去拦截大军,听人说,六皇子不费一兵一卒便劝降了许将军。”
“你说惊泽?”陆赢皱眉听着蔡允的话,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稳了几分,诧异道:“他不费一兵一卒就劝降了许尧?”
“是。”蔡允重重点头,“说来皇上怕是不信,其实老奴也不大信,不过此事千真万确,六皇子从太子殿下手中救了许将军的小儿子,当时便用了父子之情劝降许尧,也让十几万大军退出帝都城,只是……”他顿了一顿,没继续往下说,面上似乎有些为难。
“只是什么?”陆赢追问。
蔡允神色凝重,小心翼翼道:“只是老奴觉得,此事太过蹊跷了。皇上,老奴没有为太子殿下辩驳的意思,太子殿下通敌是错,但这一系列的事,老奴总觉得是有人在故意为之。”
“哼。”陆赢冷哼一声,不快道:“你想说,是惊泽在推动这些事?他哪里会晓得太子会被关进天牢,难不成杜煊是他的人?就算杜煊是他的人,他也算不到太子会通敌。再说了,许尧是太子的人,断然不会跟他做戏的。看样子,朕昏迷的时候,他成长不少。”
“皇上,老奴只是猜测罢了。之前,六皇子明明各方面都表现平平,反而在这个紧要关头站出来,不仅站出来,还劝降了许尧,老奴真心觉得不可思议。”蔡允一句句说着,并未察觉到陆赢变化的脸色,“太子殿下平日里那般君子,还不是做了通敌的事,而六皇子,兴许也……”
“行了。”陆赢不耐烦地打断蔡允,“他要真是在隐藏自己的实力,朕倒觉得挺好,有朕当年的风范。”
被陆赢一堵,蔡允只得闭了嘴。
“嘶……”话说的多了,脑中又生了点晕眩的滋味,陆赢按着额际,恼火道:“若非陆观棋那逆子给朕下毒,朕也不会有今日。你,现在去天牢审问那个逆子,问他究竟肯不肯交出解药,他若是肯交出解药,朕便放他一马,若是不肯,休怪朕不念父子之情。”
蔡允愕然,想想又道:“皇上可要见见六皇子?”
“见,你也召他过来。”陆赢越说越觉得头晕,晕得脑子都有些糊涂了。
“是。”蔡允起身离去。
*
许尧的事一出,再加今日阴雨绵绵,主道上的夜市便没了,道上行人也少,整个帝都城都冷冷清清的。
夜幕降临,陆惊泽从斗奴场走出,此时,他已褪去谢卓凡的打扮,换上了皇宫里惯穿的红底白衣。
他打开油纸伞,优雅又懒散地撑着,脚下步子却有种不相衬的匆忙。
“父皇醒了之后可有说什么?”
猎隼紧随其后,回道:“皇上一醒便召了蔡公公进去。”
“是么。”陆惊泽继续往石阶下走,走到一半时,他仰头看向雨水涟涟的半空,心头感叹,要到梅雨季节了。
他讨厌下雨。因为有个女人总喜欢在下雨天哭。
哭哭哭,吵人得很。
“猎隼,你去公主府将长晋公主带到皇宫里去。”他扬起油纸伞,静静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眼中也染上了漆黑的颜色。
“是。”猎隼应声而去。
陆惊泽撩起衣袍下摆,一格格踏下石阶。
就今晚,他要做一个了断。
“轰隆”,“轰隆”,“啪啪啪”,“噼里啪啦”,闪电过后,大雨下得更急了,一阵又一阵地打在红墙朱瓦上,滂沱得犹如千军万马崩腾而来。
今夜,皇宫里格外寂静,仿佛被一直蛰伏的兽笼罩着。
“殿下,殿下,不好了,皇上的身子又不成了,这会儿正喊您过去呢。”忽地,一个小太监火急火燎地从小道上跑来。
他没打伞,身子已被淋得透湿。
“嗯。”陆惊泽淡淡地应了声,径自去往太极宫。
*
太极宫。
陆赢原本以为体内的毒已经被压制住了,只是身子虚弱些,谁想,不过半天,他的身子又开始变差,头晕得厉害,任由御医下针排毒也不见转好。
“治,你们给朕治,什么法子都用上,一定要将朕救活,若是治不好,你们全家都给朕陪葬!”
他撑着虚弱的身子放话,眼中布满了猩红的血丝,骇人非常。
“是,是……”御医太医们吓得额间冷汗直冒,连下针的手都在发抖,然而他们已经治了一个时辰了,陆赢却依旧没什么起色。
“蔡允呢?”陆赢痉挛地抓着锦被,脸上慢慢呈现出青紫色。“蔡允,蔡允呢?”
“皇上,蔡公公还未回来。”小太监上前禀报。
“什么?还没回来?”陆赢的眼睛瞪大了,他费力地呼吸着,面庞上隐隐有死气弥漫,“去,将外头跪着的辛家人都拉进来,再将皇后带过来!快!”
“是!”小太监忙不迭点头,转身跑了出去。
陆赢连喘几口气,扭头看向围着床榻边缘的人,对着一名老御医问道:“你说,朕是不是快活不成了!”
他人虽然虚弱,气势还是足的。
老御医吓得跪在了地上,颤声道:“回皇上,老臣不敢欺瞒皇上,倘若没有解药的话,皇上兴许会活不过今晚。这毒罕见,且已经侵蚀了皇上的大脑,即便是解了毒,皇上的脑子也坏了。”
“你说什么!你再给朕说一遍!”陆赢气得不行,五官狰狞。
他万万没想到,辛白欢和陆观棋会给自己下这么狠毒的毒药。他自认待他们俩不薄,也从未对不起他们过。
没一会儿,贺良舟将辛家人全都带到了寝殿里。
陆赢一看到辛家人,气得劲儿都来了,“你们赶紧交出解药,不然,凡是姓辛的,朕全都杀了!”
“皇上,此事并非我们所为,我们交什么解药。”
“皇上,这其中必然有所误会。”
“皇上,舍妹是皇后,没有理由要害皇上啊。”
……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说得陆赢更气了,他一气,气血翻涌,体内毒素流窜的也就越快,脑子愈发糊涂,但他还记得一件事。
自己要活。纵然要死,他也要垃辛白欢一家人陪葬。
于是,他咬牙抵抗脑中晕眩的滋味,拼命让自己放松下来。
“皇上,皇后娘娘带到。”这时,小太监带着辛白欢来了。
辛白欢被打入冷宫后便不再是皇后,穿着自然普通,如瀑的长发只是简单盘着,连根发簪都没有,却仍是美丽的。
陆赢见着她时杀心四起,恨不得直接拿刀砍了她,“你个贱人,为何要下毒害朕!”
辛白欢好笑地看着垂死挣扎的陆赢,仿佛在看一只濒死的蚂蚁,“臣妾没有下毒害皇上,皇上不信可以去查。”
“你以为朕还信你么?”陆赢侧身死死地盯着辛白欢,实在是他此刻没力气,但凡他有点力气都会爬起来掐死辛白欢。
“欢儿,这是怎么回事?”辛莫语拉住了辛白欢的手,问道:“你究竟有没有给皇上下毒?”
“没有,我如今什么都不是,哪儿有机会给皇上下毒,怕是皇上自己在别地沾染了毒药,故意为难我们辛家。”辛白欢低头望着陆赢,她面上神情平静,眼底却在笑。
杨觉远死的那日,她便想这么做了。他杀了她喜欢的,她就杀了他。
她从未为杨觉远做过事,而为他报仇的事,她一定要做。
“你不肯交出解药是么,好,很好,你继续嘴硬。”陆赢怒极反笑,他对着贺良舟道:“贺良舟,将这群人拖出去,全斩了!还有陆观棋,都斩了!”
贺良舟怔住,迟迟没答应。
“你愣住做什么!难道没听到朕说的话么?”陆赢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
“皇上,这……”贺良舟为难道,辛白欢下药的事他不晓得,但他看不得辛老太爷这样的三朝元老被牵连斩首。
“……”辛白欢也没料到陆赢会做出这般决定,面上忽然一白。“皇上,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臣妾下毒害你,一点证据都没有便要斩杀臣妾的家人,只会让彧国的百姓耻笑你,他们也绝对不会认你这种人做皇帝!”
“好,说得真好。”陆赢狠狠地盯着辛白欢,咬牙说道:“朕的确没证据证明是你下的毒,你辛白欢是什么人,做事怎么会给留把柄,但朕晓得下毒之人就是你。朕念在多年夫妻情分上才喝你的鸡汤,没想你用心如此歹毒。呵,既然你死不承认,那便别怪朕心狠。朕是皇帝,凭什么不能斩杀你的家人,彧国的百姓算什么东西,朕是天。朕再问你说一遍,你肯不肯交出解药?”
他一说,辛白欢这才发现,陆赢是要与他们辛家同归于尽。但她手上还真没解药,为了让陆赢死,她特地找人从苗疆弄了个没解药的毒。
陆赢强打精神,对着辛白欢道:“朕数三声,三声过后你若不交解药,朕便将你全家都斩了!”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皇上,千错万错都是辛白欢的错,求皇上绕过辛家其他人。”
“求皇上绕过辛家其他人。”
……
霎时,跪着的十几人开始为自己求情,寝殿里全是哀嚎声。
第130章 不痛快
任由辛家人在地上磕头苦苦哀求, 陆赢也只是盯着辛白欢瞧,“一!”
辛白欢的面容渐渐惨白,忽地, 她跪倒在地,低声道:“皇上, 臣妾身边没有解药, 这药是苗人所制,得去苗疆取解药。”
“苗疆?”陆赢面露不解,片刻后,他心头更为愤懑,冷笑道:“皇后, 你为了杀朕还真是用尽了心思。朕究竟有什么对不住起你的?啊?”
辛白欢不发一语, 她垂着眼帘,呆呆地望着一处, 眼中黯淡无光, 丁点儿神采也无。
她不回话,陆赢更不明白, 继续道:“朕自认待你和观棋都不薄, 可你们俩倒好, 联合起来谋害朕, 呵呵。”说罢,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朕还是那句话,无论你用什么法子都给朕将解药找来, 不然, 朕就下令杀光辛家的人!”
这一下, 辛白欢终于动容了, 她扬起素净的脸,静静看着陆赢,忽地,她笑了,无所谓道:“臣妾已经告诉皇上救治自己的法子了,是皇上自己拿不到解药,这也怪臣妾么?自然,皇上是天,可以随意斩杀无辜的人,不过臣妾还是想为自己的家人求个情。”说着,她伏到了地上,“臣妾愿意担下一切罪责,千刀万剐也无妨,请皇上绕过臣妾的家人。”
“你!”万万没想到她会如此说话,陆赢气得语塞。他现在已是将死之人,哪里还会顾忌什么人情道义。“看样子,你是不肯交出解药了,好,真好,那你们辛家几十口人都给朕陪葬吧!”
闻言,辛白欢猛地颤了一颤,却也没多说一个字。
“欢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给皇上下毒,这可是大不敬。”
“欢儿,你快交出解药吧,别犯糊涂,不然我们全家都会被你害死!”
……
寝殿内跪着的十几人七嘴八舌地说着,纷纷朝辛白欢投去指责的眼神和骂声。
辛白欢整个人伏在地上,并没回应的意思。
“妹妹……”辛莫语若有所思地望着辛白欢,隐约明白了什么。他摇了摇头,有些认命地闭上了双眼。
没一会儿,陆赢觉得视线模糊了,他死死地抓着床板边缘,指甲用力地深深嵌了进去。他急促喘息两声,大喊道:“贺良舟,将他们都拉出去斩首!”
贺良舟略微迟疑,最后还是应了声,“是。”说罢,他扬起手,“来人,将辛家一干人等全都拖去午门。”
他一说,当即有十几名侍卫进入寝殿。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皇上,千错万错都是辛白欢的错,我们何错之有!”
“辛白欢,你个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