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意,每一字都很清晰。谢开颜红了眼,眼眶中盈满了泪水,她弯起嘴角,笑着道:“好,我知道了。”
说罢,她转过身,在小册子上继续写道:
今日他没直接拒绝我,反而沉默了片刻。我以为那点沉默后,他的答案会有所改变,然而他还是拒绝了我。我想,我的姻缘线真的断了。
写完,她合上小册子,将小册子与细笔放入腰包中。
谢开颜吸吸鼻子,优雅离开。走过拐角,她才抬手擦去眼中溢出的泪水,捂着面颊吸气。待哭意退去,她才推开包厢房门。
“哐当”,这一声很重。
焉谷语吓了一跳,她抬头望去,见谢开颜眼眶通红便晓得她又被猎隼拒绝了。
“你看,我回来得快吧。”谢开颜走了几步,豪爽地在焉谷语身侧坐下,
焉谷语说不出安慰她的话,拿起桌上的零嘴递了过去。“尝尝这个,我方才吃了,挺好吃的。”
谢开颜接过梅子干,用力咬了几口。“嗯,好吃。”她拿起桌上的零嘴,左手一把,右手一把,胡吃海吃地吃了起来。
“谢姐姐,你慢点吃,吃快了容易噎着。”焉谷语担心谢开颜噎着,赶忙给她倒茶水,
谢开颜没理会焉谷语,她像是个被人控制的木偶,不住地往嘴里塞东西,塞得面颊都鼓了起来。
焉谷语在旁看得难受,她也是晓得情爱滋味的人,好时甜,甜到心窝里,坏时苦,苦到愁肠里。
她安抚地拍着谢开颜的背,柔声道:“我知道你不好受,但身子是自己的。”
许久,谢开颜眼下口中的东西,含糊道:“我真的决定了,待会儿回去就让爹答应那小公子的提亲。”
“也好。”焉谷语点头,顺着谢开颜的发丝道:“说不准,那小公子是合你眼缘的。”
第114章 爱恨难
隔间。
一入座, 许尧便道:“殿下说吧,臣洗耳恭听。”
“此事说来话长。”说着,陆惊泽做出一副难为情的模样, “许将军应该晓得,我并非自小在皇宫里长大, 而是在民间被普通百姓养大的。这些年里, 我遇着过许多人,其中最令我难忘的是一位姑娘。当时,我十五岁,被街上的恶霸欺负,是她救了我, 但她走得很快, 我没来得及问她的名字,不过我记得她的模样。回宫后, 我找了宫里最好的画师将记忆中的姑娘画了下来, 有人告诉我,您的二女人与画中之人颇为相像, 所以我想问问许将军, 可否让我见见令千金, 让我瞧瞧, 她是否是当年救我性命之人。”
“原来如此。殿下, 小女她……”许尧支吾着,说不出话。他想,倘若他的女儿还在身侧, 安排两人见见也无妨, 不是便不是, 是的话便随缘, 但如今他的妻儿全在陆观棋手上,他自己都见不着,更别说是别人了。
“可是什么?难道令千金病了?我这便让宫里头的御医去将军府给她诊治。”陆惊泽说得焦急,火速站起身来。
他哪里胡会不清楚许尧的家人在哪儿,毕竟那晚他还救了一个,可眼下他需要一个接近许尧的理由。
“不,小女没病。”许尧念起陆观棋的作为,面上怒气忽沉忽浮,最后归于平静,他低头盯着面前的茶杯道:“她回辽州看她外祖父去了,要过几月才回帝都。”
“是么,真不凑巧啊。”陆惊泽面露惋惜之色,幽幽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今日便能见着她了。”
“确实不凑巧,烦请殿下再等几月。近来臣的岳丈身子不大好,她又粘她外祖父,没个三月怕是回不了了。”许尧胡扯了几句,越说越思念自己的妻儿。
也不知他们在陆观棋那儿过得如何,尤其他的小儿子,娇气得很。
终于,许尧坐不下去了,起身道:“殿下,臣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好,许将军慢走。”陆惊泽笑脸相送,也不强留。
许尧匆匆离去。
随后,猎隼进入屋内,他一贯面无表情,此刻面上竟起了细微的波澜。
陆惊泽一眼看出他的古怪,坐下身问道:“又见着谢家四小姐了?”
“……嗯。”猎隼迟疑片刻,点头。
陆惊泽看戏似的看着猎隼,揶揄道:“然后,她问你愿不愿意娶她。即便你说不会,她明日还是会来。我看啊,最近你那拒绝的话是说得越来越难了。”
猎隼忙道:“属下这辈子只为殿下而活,绝没有其他心思。”
“骗我不要紧,别骗自己。”陆惊泽懒得再说这事,提醒道:“你心里想什么无所谓,但我希望,谢开颜不会碍着你办事。”
“她没有碍着属下做事。”猎隼听出了陆惊泽话中的意思,肯定道:“殿下放心,属下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嗯。”陆惊泽随意应声,又问:“杜煊那边如何了,他可有查到陆观棋与海窝国通敌的证据?”
“暂时没有。”猎隼摇头,“他还在查海窝国的西恩使节。”
陆惊泽不悦地拢起眉心,立马道:“他动作太慢了,你去帮他一把。”
“是。”猎隼应下,想了想又道:“前几晚,属下跟踪太子发现了一件事。太子近来时常出入长晋公主的公主府,两人举止很是亲昵。”
“什么?”闻言,陆惊泽瞬间捏紧了手中的酒杯,指骨用力得发白。
他仰头喝下杯中酒水,放下酒杯时,面上爬满了厌恶之色。他虽不认陆祈宁为母,然而听到这样的事,他依旧觉得厌恶,几欲作呕。
猎隼继续道:“长晋公主并不情愿与他一处,属下觉着,她是被太子要挟的。”
“那又如何。”陆惊泽挑起眉梢,不耐烦道:“你下去吧。”
猎隼没走,兀自站在原地。
陆惊泽见他不走,问道:“怎么,还有事要说?”
猎隼往旁边的包厢看了眼,低声道:“焉二小姐来了,就在隔壁包厢,与谢四小姐一处。”说到谢开颜几个字时,他的神色愈发微妙,像是烫嘴一般。
听得焉谷语的名字,陆惊泽神色一动。“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猎隼颔首。
*
“我没事儿,不用你安慰我。快,你去隔壁偷听一下,等许将军走了,你就进去质问六皇子。”忽地,谢开颜直起身,整个人像是一下子从悲愤情绪中抽离了出来,她认真地搭着焉谷语,义愤填膺道:“倘若他真不要你了,我教训他。”
焉谷语呆呆的,没反应过来。
谢开颜站起身,顺道拉着焉谷语起身,“你要是不敢去的话我帮你问。”
“哎,不用了。”回神后,焉谷语连连摇头,按住谢开颜道:“还是我自己去问他吧。”其实她压根就没想过去隔壁见陆惊泽,更没想过见着他时该说什么。
上回见面,她问他愿不愿意信她,他都没回应。
他没回应让她怎么说。
谢开颜仔细看了看焉谷语,“那你自己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你有事就喊我一声。”
“两位小姐,菜来喽。”冷不丁地,小六子的声音闯入了两人耳中。他双手捧着一张大托盘,上头摆了四道菜,道道色香味俱全。
“谢小姐,这是本店的新菜式,您先尝尝,剩下的几道菜小人即刻端过来。”小六子一边说一边布菜,布完菜便匆匆出去了。
“咕噜”,谢开颜咽了口口水,拿起筷子就吃。
焉谷语走出包厢,隔壁的房门还没动静。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见着陆惊泽时该说的话,这才发现,说什么都不合适。
“算了,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等吃完饭我们便回侯府吧。”说罢,焉谷语回了包厢,顺道将房门关上。
谢开颜将嘴里的东西全部吞下去,恨铁不成钢道:“你问都没问就退缩了?我被拒绝了九十九次都没退缩,你怕什么。”
“我不是怕,是想不出该说的话。那晚,他没回应我。”焉谷语垂落目光看自己的手,过了将近一月,她的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细看都看不出疤痕。
她伤在手上好得快,而他伤在心口上,按理来说,他会恢复得慢些。
“你跟他说什么了?他为何没回应你?”谢开颜问。
焉谷语紧紧握着伤过的那只手,轻声道:“我问他,愿不愿意信我。”
谢开颜眨眨眼,果断道:“那你就再问他一遍,看他这次回不回。”
焉谷语极为缓慢地摇了摇头,她在位置上坐下,拿起筷子道:“他没回,没回就是不信,再问也是枉然。”
“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谢开颜急了,她是个直性子,向来是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她再次站起身,扯着焉谷语往外头走,“走,我帮你问。”
“谢姐姐,算了吧。”焉谷语放下筷子,被谢开颜拉得一个踉跄。
一开门,谢开颜对上来人,飞快将焉谷语往外一推。
“哎呀!”焉谷语往前冲了两下,撞进一个坚实有力的怀抱,她人没起身,嘴上却已经开始道歉了,“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撞你的。”
话间,她鼻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下意识抬起眼帘。
“……”
面前正是那张让自己又欣喜又恼火的脸。
“嘭。”房门重重关上,将两人拦在了包厢外。
焉谷语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急忙退开身,“臣女见过殿下。”
陆惊泽拉平嘴角,冷淡道:“我当是谁投怀送抱,原来是谢夫人啊。”
“谢夫人”这三字真真刺耳,焉谷语一听,心里便跟着了火似的。她本就不晓得该跟陆惊泽说什么,他嘲讽她,她便接着道:“方才民妇不小心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听她自称“民妇”,陆惊泽的眸色猛然一暗,讥笑道:“本宫心口有伤,被你一撞更疼了。”语毕,他难受地抚上心口,剑眉深锁,厉声道:“你该当何罪?”
焉谷语吓了一跳,慌乱朝陆惊泽心口看去。衣料白净,暂时没被鲜血染红。
“你先去医馆看大夫吧,之后,随你问我的罪。”她担忧地望着陆惊泽的心口,生怕那儿会见红。
陆惊泽低头,直直盯着焉谷语,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急切与关心,这足以证明她心里有自己,会嫁给谢卓凡纯粹是因着焉问津的事。
他清楚,但他还是气,气她不信自己的能力。
“不去,疼便疼吧,反正死不了。”陆惊泽毫不在乎道。
“你!”须臾,焉谷语红了眼眶,她晓得他不在乎自己的身子,可每回听着他如此说话,她的鼻尖都会发酸。她懊恼地转过身,哑声道:“那你就等着疼死吧。”
“呵呵。”听着她的气话,陆惊泽反而笑了,“现在我舍不得死,等我把想做的事都做了,说不定,我就愿意死了。”
他的话入耳,焉谷语顿觉心口开始抽疼。她觉得自己是疼的,但吃了那药之后,实际上她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抽,并没有疼。
她深深呼了口气,硬声道:“随你。殿下还要问罪么,要问便快,不问我走了。”
许久,身后都没动静,焉谷语还道陆惊泽是疼得不行了,闪电般转身看他,不料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里头漆黑一片,不带半分情绪。
陆惊泽放下捂着心口的手,开玩笑似的说着,“有时候我真想逼你在我和你的家人之间做一个选择,让你最后伤我一次。”
焉谷语隐约听明白了他问这话的用意,一字一字道:“你和他们一样重要,都是我在乎的人,没有谁更重要。”怕他不信,她又加了两字,“真的。”
陆惊泽对着她轻轻一笑,大步越过了她。
焉谷语愣住,回头时,陆惊泽已经消失在了拐角。
她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说话,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无趣。”身侧突兀地冒出一道女声。
焉谷语转身,只见谢开颜手里拿着一只金灿灿的鸡腿,发泄似的咬了一口,“你们俩方才说了半天,怎么我一句话都没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