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皙如玉的肌肤上赫然可见青紫的指印。
“嗯。”谢九钏捂嘴咳嗽两声,果断将目光转向王氏。“夫人,这……”
王氏的神色稍微缓了缓,温和道:“既是误会便算了,我也不喜欢追究人。你们小夫妻俩的事自己处理。我年纪大了,管不了,也不想管。卓凡确实不该对你动粗,等他回来,我会好好同他说的。你父亲找你有事,你就先去吧,”
“嗯。”焉谷语柔柔地点了点头,与吴有财一道出了侯府。
“呼……好险。”待上了马车,揽月便开始拍自己的胸脯,“方才奴婢差点忘记小姐说的东西了。这谢夫人也是的,真不把儿媳当人看。方才她那眼神,奴婢还以为她要打小姐呢。”
“为人父母,自然会偏袒自己的孩子,这也没什么。”焉谷语靠上软垫,心想,昨晚只是一夜都这么难熬,往后可怎么办。
“小姐。”揽月试探着喊了一句,认真道:“要不,我们趁着今日回焉府吧,别来侯府了。”
“那怎么成,你以为成亲是过家家呢。我与谢公子是皇后娘娘赐婚,莫说合离,就是日日闹别扭也是下皇后娘娘的面子。”焉谷语看向外头疾驰的风景,叹气道:“事情哪儿有那么容易。”
眼下只有陆赢才能准她跟谢卓凡合离,可她是万万不会去求陆赢的。至于另外的法子,那便要看陆惊泽了。
*
焉府。
焉谷语本来还不晓得父亲为何要让她回家一趟,进门一看,她就晓得了。
此刻厅上坐着不少人,焉问津与陈鱼正与杜孤泉详谈婚事相关,焉夏致低头坐于一旁,一声不吭,一动不动,仿佛被人点了穴道。
同焉夏致相比,杜煊显然要高兴许多,他直勾勾地盯着焉夏致,双眼放光。
“呀,杜家人过来商量婚事了。也是,如今杜家已过孝期,是可以成婚了。”揽月恍然大悟道,又哼了声,“看来老天爷还是公平的,小姐不舒坦,三小姐也舒坦不了。”
焉谷语仰头看向湛蓝的天际,幽幽道:“谁知道天意呢。”
揽月正义凛然道:“反正奴婢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爹,娘。”
焉谷语进入前厅,先喊了一声焉问津与陈鱼,随后才看向杜家的人,“见过几位公子。”
杜孤泉颔首,目光在焉谷语面上停顿了一会儿,赞叹道:“焉大人,你家的两个女儿生得当真是标志啊。不像我们杜家,就我们兄弟四人,没女胎。我们要是有个妹妹,肯定将她宠上天。”
“杜公子说笑了。”焉问津笑了。他并不常笑,但若是有人夸了焉谷语和焉夏致,他便会忍不住笑。
焉谷语坐到焉夏致身旁,欲言又止。
“焉伯伯,我昨日特地找人算了日子,算命先生说,下月初六是个好日子,宜婚嫁,您觉得怎么样?”
忽地,焉夏致捏紧了拳头。
焉谷语往旁看去,如今,她最是了解焉夏致的心情。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是什么滋味,没人会比她更明白。自然,这也是要看性子的,比如说那些愿意接受命运的人,说不准是嫁了个良人,而那些不愿意接受命运的,只会一辈子闷闷不乐。
“好,我同意。”焉问津回得干脆,丝毫不见犹豫。
他答应,焉夏致的手反而松开了。
第111章 心慌慌
“焉大人, 这喜事便由我们杜家操办吧,你们就不用费心思了。”杜孤泉说得极为认真,恍若发誓一般, “我保证,一定将婚礼办得风风光光的, 绝不委屈焉三小姐。”
“嗯嗯嗯。”杜煊对着焉夏致猛点头, 仿佛如此才能表明自己的心意。
“爹,娘,女儿身子有点不舒服,想先回房休息。至于婚事,你们慢慢商议吧, 女儿没意见。”倏地, 焉夏致站起身,她转向焉问津, 眼睛却没看任何人。
焉问津面上浮起一片阴云, 似乎很是不满她的举动。
见状,陈鱼忙道:“许是昨晚被风吹多了, 活该你不舒服。好了, 身子重要, 快回去歇着吧。”
“爹娘。”焉谷语跟着起身, 温柔道:“我陪妹妹回房。”
“嗯。”终于, 焉问津勉强应了一声。
“夏致,我们走吧。”语毕,焉谷语搭上焉夏致的肩头。
然而这一次焉夏致并没推开焉谷语, 她任由焉谷语搭着, 像个乖巧听话的好妹妹。
杜煊愣愣地看着焉夏致离去, 万分不舍。
“啧。”杜成峰好笑地看着自家弟弟, 揶揄道:“别看了,再看眼珠子都要掉了,这会儿在人家家里呢,收敛点儿,等下月娶她回家,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嘿嘿。”杜煊不好意思地摸了模脑袋,傻里傻气地笑了,“哦。”
*
今日天气晴朗,日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焉谷语与焉夏致并肩走在小道上,谁也没说话。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么。”焉夏致率先开口,“那你尽管笑吧,反正,我确实是个笑话。”她自暴自弃地说着,周身充斥着哀怨气息,模样与前些日子截然不同。
焉谷语侧过脸,在焉夏致身上看到了自己今后的影子。
倘若她拿不到证据,便会一直待在侯府与谢卓凡过日子,或者,她拿到了证据,陆惊泽顺利登基,但彼时他已经不爱她了,最后她还是得待在侯府。
真到了那一步,她想,自己就该是焉夏致现在的模样,郁郁寡欢。
“我没有看你的笑话,也没资格看你的笑话,难道你以为我在侯府过得的是好日子么?”
焉夏致眨了眨眼,默然不语。
两人随意走着,走到哪儿算哪儿。
“其实按照你之前的所作所为,我今日是该笑话你的,不过,看着你如今的样子,我笑不出来。”焉谷语呼出一口长长的气,感叹似的说着,“一来,我们是姐妹,不管你怎么看我,我始终是将你当成妹妹的,二来,我原谅你之前的所作所为不是因为我大度,而是我不愿意姨娘难过。我若是将你做的那些事说出来,她肯定同意爹惩罚你,可是伤在你身痛在她心。夏致,你下次再如此,我绝不会放过你。”
焉夏致候间一动,死死地咬着唇瓣没作声。这么多年来,她们俩从未心平气和地说过话。今日能说上话,大多还是因为两人都被命运捉弄了,颇有几分同病相怜的味道。
“我倒是想有下次,可惜,我没那个心气了。”
“那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老老实实在家等着出嫁?”焉谷语问。
“不然呢?”焉夏致冷笑,凉凉道:“难道让我学那些话本里的深闺小姐一样逃婚么?呵呵,我连个私奔的人都没有。再者,即便我逃了,爹娘怎么办,焉家的声誉怎么办。”
听得这话,焉谷语不由有些诧异。一向我行我素的焉夏致居然懂事了,晓得维护焉家的声誉了,她多少有点欣慰。
“或许,你可以试着跟杜公子好好处处,我看他是个宽厚的人,也是真心喜欢你,往后一定会待你好的。”
“说得好听,你怎么不跟谢公子好好处处?哦,我忘了,他不是好人,是个卑鄙小人,你看不上。这一比较,我嫁的人比你好多了。”焉夏致讥笑地看着焉谷语,眼中却不见得意之色,她自嘲道:“姐姐,我赢了。”
焉谷语早便习惯了焉夏致如此说话,只当她是嘴巴痒。“日子么,开心是过,不开心也是过,何必为难自己。”
她像是在对焉夏致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焉夏致回道:“同样的话送给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好,我记住了。”焉谷语愣了愣,顿觉无奈,无奈到想发笑。
*
敲定婚礼相关事宜后,杜家几人便离开了焉府。
上马车时,杜煊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两眼,他觉着,纵然看不到焉夏致的人影,看看焉府也是好的。
杜成峰受不住杜煊的痴傻劲儿,用力推了他一把,催促道:“快走!再不走我让大哥取消婚事了。”
他一说,杜煊这才收回目光进入马车。
车内,杜家四个公子两两面对面坐着,几人魁梧身材,显得马车有些狭小。
“皇上昨日找了我,让我去骞州监督开凿运河之事,顺道镇压当地□□的百姓。”说起陆赢,杜孤泉的语气瞬间冷了几分,“我打算明日动身,操办婚礼的事就麻烦二弟和三弟了。至于四弟,你可千万别害相思病,这半月多能忍么?”
杜煊面上微红,粗着嗓门道:“大哥,我又不是姑娘家,害什么相思病。”
“我看你方才那股不舍的劲儿啊,跟姑娘家也差不多了。”杜孤泉揶揄道。
杜成峰思量片刻,沉声道:“若非皇上执意开凿运河,当地官员也不会强制每家每户都出两个男丁。骞州去年刚发过水灾,短时间内哪儿经得起再折腾。百姓也是苦命人,大哥,你真要去镇压他们么?”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下了令,我又能如何。”说着,杜孤泉重重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杜煊不假思索道:“皇上年纪大,脑子也糊涂了。”
“住口!”杜孤泉厉声喝住杜煊,肃容道:“四弟,祸从口出。得亏是在咱们家的马车里,只有自家人,否则我们全家都要被你连累。你也是即将要成家的人了,稳重些。”
“嗯,多谢大哥教诲。”杜煊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这不是小事,你以后说话多注意注意,今日说顺口了有我们兜着,将来呢,没人给你兜。”顿了顿,杜孤泉又道:“皇上近来身子不大好,确实是年纪大了,如今,我只盼太子殿下是个明君,别再让百姓受苦了。”
陆观棋的名字入耳,杜煊刚蔫儿的神情登时亮了,“太子殿下也不见得是明君。大哥,你要是打算站太子殿下那边,我劝你三思。”
闻言,杜孤泉不由觉得奇怪,“四弟,你是不是对太子殿下有所误解?”
杜成峰跟着道:“太子殿下是君子中的君子,尤其为百姓着想。当初,皇上硬要建造宝房,是太子殿下在御书房外跪了整整一个时辰求情,虽说没让皇上收回成命,但他的赤诚之心大家都在看在眼里,你切莫诋毁他。”
“二哥说得没错。”杜翻云用力瞪了一眼杜煊,“太子殿下宅心仁厚,上次出征海窝国,他为了救爹不惜只身闯遮龙阵,还差点丧了性命,这是何等的气魄。在我看来,他以后一定会是个明君。”
杜煊不甘心地磨了磨牙,将陆惊泽告诉他的疑点全咽回了肚子里,毕竟他手上没陆观棋与海窝国勾结的证据,说了无用。“我暂时没有证据。大哥,你信我吧,别与太子殿下走得太近。”
他虽不晓得陆惊泽告诉他那件事是为何,但不管陆惊泽的目的是什么,谁做皇帝他也不介意。他只在意自己的父亲。倘若陆观棋真害了他父亲,他就是告到陆赢那里也要讨回公道。
杜孤泉若有所思地望着杜煊,没点头,也没摇头。
*
焉府。
临走前,焉谷语站在前厅,默然等着焉问津说话。
焉问津看了她半晌,面如黑炭,“我听吴叔说,你在侯府里过得不如何,还被谢卓凡欺负了?可有此事?”
“语儿,你受了委屈就要说,千万别闷在肚子里,若他真欺负了你,我们这就跟你一道去侯府讨个公道。”陈鱼上前,关切地瞧着焉谷语。
焉谷语怕他们真去侯府讨公道扯出其他的事,连连摇头,忙道:“爹娘,你们相信女儿吧,女儿自己能处理这事。”
陈鱼伸手按住焉谷语的肩,认真道:“语儿,你别怕麻烦我们,我们是你爹娘,说什么都要护着你的。你只管说,卓凡怎么欺负你了。”
“女儿知道爹娘会护着女儿。只是,昨晚女儿也有不对的地方。”焉谷语使劲挑着话安抚两人,“这次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以后女儿若真受了委屈,女儿会同你们说的。”
见她如此,陈鱼没再继续说事,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脑袋。
忽然,焉问津出声,“你们俩是不是因为六皇子在闹?”
“是。”焉谷语颤了一下,倒也不瞒着焉问津,大方承认。“不过我已经想通了,嫁都嫁了,再念着有些人也没用。往后,我会好好跟谢公子过日子。”
“你最好是。”焉问津冷声道,他怎会不了解自己的女儿,焉谷语说的是违心话还是真心话他一眼便能看出,“如今你已嫁做人妇,再与六皇子牵扯不清迟早出事。但一码归一码,你也不能叫他们凭白欺负。记住,为人处世讲究个理字,对上不卑对下不亢。”
“嗯,女儿晓得。”焉谷语应声。
“时候不早,你快回侯府去吧。”焉问津挥手。
“爹,姨娘,女儿走了,你们要保重身子。”
焉谷语告别两人,坐上自家的马车回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