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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御史_分节阅读_第30节
小说作者:扫红阶   内容大小:492 KB  下载:殿前御史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3-03-09 10: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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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中暂无仆役,次狐四下察看,见院中干净规整,但多处陈设并不适应于赵令僖日常起居,可见次燕未曾先行到来收拾。

  再半盏茶后,张湍携两名丫鬟入院,以供赵令僖驱使。丫鬟报上姓名,问安奉茶,侍候两侧。次狐寻机将张湍引至厅中角落,低语问询:“张大人,次燕她——是不是出事了??????”

  张湍迟疑许久,回看堂上一眼,叹息不语。

  见他不答,次狐心凉了半截,再追问道:“是生是死?”

  张湍双眼微垂:“已然身故。”

  次狐心神不稳,身形轻摇,稍缓片刻后道:“烦请张大人再走一趟,将鸾车内行李送来。”

  “多谢。舟车劳顿,待湍稍歇片刻即往。陈家已将新褥送入院中,还请女官查验,倘不合用,也可及早更换。”张湍心知她有意支开自己,以免赵令僖得知次燕死讯迁怒,但次燕因他而死,他避无可避。待次狐往庭院检验被褥,堂上赵令僖放下茶盏,他方上前作礼。

  “说罢,是死是活。”赵令僖缠绵病榻多日,气力不足,说话腔调虚浮如丝。

  张湍怔了片刻,不知作何回答。

  她有气无力道:“若人活着却不见踪影,亦该死了。”

  “次燕女官过世,还望公主节哀。”

  茶盏触地而碎。她扶着座椅起身,丫鬟忙上前搀扶,随她行至张湍身前。她嗅到若有若无的腥气。

  闻碎瓷之音,次狐匆匆返回厅内。因次燕之死,竟一时糊涂,未能觉察张湍不仅未曾避去,反将自己支开,孤身一人直面赵令僖。次狐轻声将新来丫鬟支去铺床,自己扶着赵令僖站稳,而后劝道:“公主病未痊愈,不宜过多走动。无论如何也该以玉体为重,其他事宜,尽可交由奴婢去办。”

  “是血腥气。”她稍加思索,“有人竟敢杀害本宫的婢女,全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次狐扶她坐下:“公主浸药浴太久,或是闻错了?”

  “药浴。热病风寒,无非多喝几日苦汤。如今在驿馆泡回汤池,却是长睡不醒,甚至要用药浴治病。”她眼中带有疑惑,片刻后恍然大悟,又升起怒火,冷冷笑道:“看来不是不将本宫放在眼里,而是意图谋害本宫。张湍,你说是不是?”

  “公主多虑。”张湍垂眸回答,“御医诊断,公主是因不适原南气候,于昼夜交替之时,突发寒症。又因口服汤药见效迟缓,故而以药浴之法医治。”

  “次狐,你说。”

  次狐含笑应道:“许御医确是如此诊断。”

  “公主醒后,许御医再拟药方,县丞已安排人去抓药。许御医长久侍奉宫中,知公主不喜汤药苦涩,另拟有药膳食谱交与御厨,两相结合,以保公主早日康复。”说这话时,张湍声调虚浮,亦似身在病中,随即话锋一转,又道:“陈家女眷侯于院外,不知公主是否召见?”

  “见她们作甚。”她抬眼笑道,“召原东晖、晏别枝及宛州所有官吏。”

  次狐惊骇,温声劝道:“公主,临行前皇上再三叮嘱,此行不可声张。召原指挥使与吴指挥使倒还好说,传召宛州全体官员,怕就瞒不住了。”

  “瞒不住就不瞒。本宫的人,带着本宫的令牌,出去才多久功夫就死了?还想要瞒着本宫,一个二个,真当本宫好欺负不成。”她横一眼张湍,“尤其是你。”

  原东晖亲眼见次燕身死,晏别枝始终于暗中护卫。若由她召见二者,不仅城门前众宛州百姓遭殃,怕是连汤池下毒之事亦难以隐瞒,几位御医也将受累。而宛州各级官吏,本就人心惶惶,若任她妄为,此后查处贪墨之事恐怕更是阻碍重重。

  不能任她胡来。

  张湍揖道:“湍未敢欺瞒公主。此事尚未查明,请公主宽限些时日,待湍查明真相,定将真凶绳之以法,还次燕女官一个公道。”

  “在你眼里,一个死人竟比本宫还要重要。”她气息不畅,咳了两声,盯着次狐冷声道:“带令传人。一炷香内,若未见原东晖、晏别枝及各级官吏滚到院子里跪着,本宫就要他们的脑袋滚进院子里。”

  张湍意图再拦:“公主三思。”

  “是容你离开内廷当差让你忘了,忤逆本宫是何下场?”她呼吸渐急,面上泛起红晕,显是气得狠了。次狐不敢再劝,伺候她饮盏温茶,气息平稳后方去劝说张湍传召众人。

  “晏指挥使藏身暗处,只需公主一声诏令便会现身。张大人此刻不去,公主亦会召吴指挥使去办,张大人何必自讨苦吃。”次狐哀叹,“张大人,听奴婢一句,去吧。”

  张湍仍旧不肯,只道:“湍不惧责罚,只是此刻不宜传召一众官吏见驾。”

  不待二人继续论辩,一声尖锐哨音响起。

  堂上丫鬟吹响一枚金哨,被哨音所惊,怔在原地。

  赵令僖见状失笑:“这哨子做得漂亮,声音却难停刺耳。我一向不爱用。”

  次狐无奈叹息,推张湍向厅外去,以求暂时躲开赵令僖的视线。

  身着暗红甲胄的武将骤然现身院中,武将大半张脸藏于铁盔暗影之下,难辨容貌。其身材高大,腰挂长刀,径直向厅内行去,于赵令僖脚边跪下听命。

  她稍探身向前,伸手敲敲对方头盔道:“怎么还带着这个丑帽子。”

  来人正是一路护驾的晏别枝。哨音为令,晏别枝闻声便至,无片刻耽搁。他将铁盔取下,显出张英俊面容。因常在行伍,晏别枝肤如麦色,五官英朗,身量魁梧,披一身甲胄,尤显英姿勃发。

  晏别枝抱拳道:“请公主吩咐。”

  “将原东晖叫来,宛州上下所有官吏,全部叫来。”她仔细一想又道,“城中守卫全都撤了,换上本次随行将士。”

  “属下领命。”晏别枝起身向外,经张湍身侧时,轻蔑一瞥,扬长而去。

  一炷香后,庭院内跪着十数人瑟瑟发抖。

  原东晖与晏别枝分在两侧站立,遥遥向堂上赵令僖行礼道:“启禀公主,宛州众在册官吏皆在此处,请公主发落。”

  赵令僖坐在堂上,捏起枚青枣,悠然问道:“本宫的贴身婢女死在宛州城里,你们之中要选出一人给她陪葬,谁去?”

  金玉儒在列首跪着,听得分明,急忙磕头道:“下、下官不知靖肃公主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公主恕罪。”一枚青枣抛出,直砸向金玉儒官帽,落地后骨碌碌滚向后侧,惊得金玉儒浑身打颤,连连高喊:“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本宫问一,你答二。”她再捡枚青枣,“晏别枝,先把这个砍了。”

  晏别枝抽刀出鞘,行向金玉儒身侧。

  刀光闪烁,张湍上前拦刀:“即便金县令有罪,其身为朝廷命官,也该由皇上亲笔勾朱。”

  “下官有罪。”金玉儒连连叩首,只重复这一句话,片刻后猝然昏倒在地。

  晏别枝上前一探,道:“启禀公主,人吓昏了。”

  厅内传来一阵轻笑,她咬一口青枣,幽幽道:“把他吊进井里清醒清醒。下一个。”

  ? 第39章

  民间夏无冰窖,故将易腐易烂食物放置竹篮中,吊入井内悬空贮存。晏别枝遵赵令僖命,遣护卫将昏迷不醒的金玉儒吊下井去。张湍眼睁睁见一活人被如肉块蔬果般对待,从旁制止,然他虽倚圣旨之命可调遣随行护卫,可现有赵令僖亲口谕令在前,原东晖等人对其调派视若无睹。

  二品朝臣,奉旨钦差,此时此刻如同虚设。

  既无护卫听命,他就自己来办。张湍绑起宽袖,掖上衣摆,站在井边握住捆缚金玉儒两腕的绳索,试图将人拉起。护卫在侧,亦不敢阻拦,只匆匆入主院通禀。

  晏别枝听闻,当即禀赵令僖道:“公主,人已经吊下井了,但张大人要将那县令放了,现正独自往上捞。”

  张湍再度公然违抗,她竟习以为常:“找个地方,将他关起来,等审完这些人,我再料理他。”

  院中余下官吏听在耳中,嚎在心中。领皇命在身的钦差大臣尚被如此对待,更遑论他们这些小官小吏。

  孙县丞擦一把汗,不等她发问,抢先叩首禀道:“启禀公主,卑职孙远,不知是公主驾到,时间仓促没能准备好住处,委屈公主下榻在这等简陋宅院,卑职万死难辞其咎。又有公主身边女官在宛州地界丧命,卑职得知后恨不能将自己千刀万剐。卑职贱命一条,愿为女官陪葬。但公主在宛州的衣食住行却不能没人安排,只求公主暂留卑职一命,等来日公主离开宛州,卑职再死也不迟。”

  丫鬟将御厨新蒸糕点随汤药一同送上,她掩住口鼻,将药碗推至一旁,向次狐问道:“这住处是他安排的?”

  次狐无奈,捧起药碗上前道:“回禀公主,依张大人所说,安排住处的是孙县丞。此人姓孙,当是他安排的不假。——公主该喝药了。”

  她神色恹恹伏在案上,避开次狐,不肯吃药。案上糕点皆依她喜好制作,但药味苦涩,闹得人没有半分胃口:“还算懂事。这点心赏他了。”

  得到赏赐,孙远急忙磕头谢恩,松口气又接着回话:“卑职得知女官遭人暗害后,立刻招仵作查验。经查,女官是被匕首一刀毙?????命,几乎没有任何挣扎。卑职将匕首带来了,因要觐见公主,就暂交由护卫保管。”

  官吏入院拜见,不得携带兵刃。原东晖招来守门护卫,详问之后,知确有其事,遂将匕首取来,亲自入厅内呈送。匕首无鞘,刀刃锋利,次狐接过匕首,取布绢包裹刀刃后,谨慎奉上。

  人正懒散伏案,怠于直身,便只伸出左臂,摊开手掌。次狐小心翼翼将刀柄递入其掌中。她握住刀柄,抖开布绢,目光一扫,心中顿生疑云。随即直起身,将刀收至眼前仔细查看。

  匕首通身七八寸长,刀柄木质,漆以浓墨,缠绳密实,绑法独特。刀身为精钢打制,色如玄鸟,纹如裂冰,刃如白虹。

  这柄匕首她认得。

  大旻有六大铁矿,开采矿石,就地冶铁锻钢,技艺各不相同,其中以南陵铸造局技艺最优。海晏河清殿建成那年,各地领旨准备贺礼,南陵锻造局将新打制成的裸刃呈上。裸刃色乌,刃身布有冰裂图纹,初看犹如碎刃,一试方知削铁如泥。她命宫内兵器局将此刃制成匕首,镶以红宝,名之“红鸦”,收入海晏河清殿私库。

  后逢赵令彻冠礼,她将红鸦转赠赵令彻。

  此时红鸦刀柄所镶红宝被人撬去,但依刃身、缠绳仍然可辨。

  “是我送七哥的刀?”她轻挥红鸦,当即将药碗一劈两半,黧黑汤药涌出,铺上桌案,沿桌角淌落。

  次狐取布绢擦拭桌案,低声回道:“奴婢记得,这匕首名叫红鸦,是七殿下冠礼之时,公主割爱赠予七殿下。”

  “七哥封地在南陵。”她将匕首摔出,红鸦玎珰落地打旋。

  次狐及原东晖当即跪地。

  “找人带着红鸦去南陵。”她不满道,“问问他,是次燕得罪了他,还是想取我的性命。”

  原东晖捡起红鸦奉过头顶:“末将领旨。”

  见原东晖退至院中,院内众官吏仍瑟瑟等候审问,匕首落地之时,他们亦是心惊胆战,更有甚者紧缩双腿不敢吱声,可身下石砖已湿了一片。晏别枝瞥见,抬手掷刀,刀楔入小吏身旁地砖,骇得人仰身后逃,暴露出地面及其裤上湿渍。

  护卫见之低声嘲笑,周遭官吏却笑不出声,哭丧着脸,只怕自己亦成笑柄。

  她在厅内坐着,心中烦躁,更无心留意院中之事。盘中青枣被她频频砸出,滚落满地。

  次狐回看一眼院中,上前为她捶一捶肩,声色轻柔问道:“公主,还审吗?”

  “审什么审。”她没好气道,“全轰出去,各赏二十廷杖。”

  得令后,原东晖与晏别枝各自招呼护卫,将跪了一地的官吏连踢带打轰出院子,押至院外行刑。孙远抱着糕点,跪地躲避护卫踢打,硬趴在地上高声喊道:“卑职孙远谢公主隆恩。”

  她在厅中听到,蓦然轻笑:“这是刚刚要给我置办衣食住行的那个?”

  “是他。”

  “让晏别枝将人押进来。”

  次狐至院中传令,正见孙远紧紧趴伏在地,双臂环着一叠糕点,全身背部尽是脚印,摇了摇头道:“晏指挥使,烦请将此人带入厅中,公主有话要问。”

  孙远欣喜若狂,当即爬起身来,抱着赏赐糕点规矩站好。

  晏别枝稍加打量,厌嫌万分道:“公主见他作甚?”

  “奴婢不知。”

  有谕令在,晏别枝心中不悦,却也只能推着孙远后肩,将人推入厅内。孙远竭力站稳身子前行,入厅内后,当即扑到在地,叩首喊道:“卑职孙远,拜见公主娘娘,公主娘娘千岁千千岁。”

  她斜靠在座椅扶手上,好奇看着跪在厅中其貌不扬、灰扑扑的孙远:“瞧你这身打扮,自己尚且料理不好,怎么给我安置衣食住行?”

  “回禀公主娘娘,卑职小小一个县丞,皮糙肉厚,贱命一条,披条麻袋、喝口稀汤就能养活,哪用得着打扮。”孙远笑呵呵道,“公主娘娘金尊玉贵,自然是要用金玉锦绣装点着。卑职虽没见过宫里的排场,但这宛州城里找得到找不到的好东西,卑职都能尽力给公主娘娘找来。虽不能比宫里的五成十成,但即便能有一成相近,公主娘娘也能多一成的舒坦,卑职也就多一分心安。”

  “次狐,将我日常起居所用交给他去置办,若差事办得好,重重有赏。”随即眉峰微扬,话锋一转,笑吟吟道:“若办不好,就掏出你的狼心狗肺。”

  孙远心底一颤,面上却笑嘻嘻地磕头道:“只要公主娘娘心里舒坦,别说掏了卑职的心肺,就算将卑职寸寸火剐了涮汤都行。”

  她抬手掩面,嫌道:“真恶心。”

  “卑职说错话惹公主娘娘不快,卑职有罪,卑职有罪。”孙远立即抬手,左右交替,狠狠扇着自己脸颊。

  “出去扇去,见血再停。”她摆了摆袖,晏别枝便将人拎出院子,与其余官吏一同行刑。

  发落完官吏,便该去料理张湍。

  次狐劝道:“公主,今日药还没吃,刚刚那碗,公主任性全给洒了。好在炉上还煎着一副,等吃了药再去也不迟。”

  一想到躲不开吃药,她便蔫儿了下来,未等药碗送至,晏别枝却去而复返,在她脚边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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