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揉合夕阳霞彩,投落在顾逸亭杏花粉轻丝褙子与象牙色百蝶舞花裙上,衣裙合体,料子讲究。
妙龄少女肤光如雪,脖颈修长,秀肩若削,纤腰如束。
她发髻简单地插了一支莲荷银簪,栩栩如生的银荷叶上点缀圆润璀璨的海水珠,奢华精巧不失雅洁。
精雕细琢的五官,艳一分显俗,淡一分显寡,妍丽娟秀,恰到好处。
垂目时,浓睫毛翘长,亦难盖掩她的翦水秋瞳所透露的澄明清澈、通达圆融。
顷刻间,顾盈芷心头大震,柳眉颦蹙,美目难以抑制地迸射出淡淡抵触与浅浅妒意。
作者有话要说:叮——您预定的新女配已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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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尚书府外等候的众人一拥而上,围着二叔公热情问候。
他们均知,顾尚书及兄弟姐妹们年少时连失怙恃,全靠这位仗义的长辈护着,家业才不致于旁落人手,且他老人家从不贪图小利,一心安享清静,是位受人敬佩的长者。
盼了多年,顾尚书总算把他老人家请到京城,自是叮嘱夫人和子女尽心款待。
二叔公被簇拥着,昏头转向,下意识回头求助于顾逸亭:“亭亭……”
“侄女逸亭,见过大伯母,堂兄,堂嫂、堂姐……”顾逸亭连忙上前,柔柔施礼。
尚书夫人喜滋滋迎上,挽了她的手,越看越是欢喜。
“哎哟!侄女儿好生俊俏!果然如你母亲夸赞的那般,惊若天人!”
“……!”顾逸亭心底窜起的窘迫感迅速淹没了她,慌忙解释,“母亲爱说笑,大伯母请莫要见笑。侄女儿生性粗野,若有欠妥之处,望您多加提点指正。”
陈氏素爱夸口,哪怕官话说得乱七八糟,却每每逮着人就把自家子女夸狂一遍。
用“惊若天人”来形容亲生女儿?把自己比作仙子的娘?能不能学着谦虚一点!
堂兄和堂嫂见了顾逸亭、顾逸峰等人,殷切询问路途可有不适,又不住劝他们留在京城,一如顾逸亭记忆中的热情、无架子。
相较而言,一直默然浅笑的堂姐顾盈芷,则无端予人淡漠疏离之感。
顾逸亭向她报以友善笑意,细观她眉眼如画,一身白底红梅刺绣织金缎褙子,绣工繁重;发上、胸前、腰间配饰精致华丽,大大减弱了她上一世的书卷气。
见顾逸亭笑靥如花,顾盈芷不好再维持原有的清高:“妹子,可算见到你了!”
“姐姐,我总盼着与你相会。”顾逸亭笑眸泪光泫然,伸手去挽对方的手。
顾盈芷下意识闪避,纤纤玉手往后一缩。
顾逸亭心生寥落。
她此生晚来了三年有余,堂姐已有小姐妹,不像过去终日与她作伴,相互促进、相互影响,建立深厚姐妹情。
有得必有失。
她留在穗州,与长嫂和表姐相处融洽,代价是与京城堂姐的疏远。
日后长留京城,她坚信,断了的情分,终将得以维系。
*****
与陈氏主理的顾府不同,尚书府更宽敞大气,花木间亭阁错落,既有官宦人家的底气,又具文人雅士的别致。
进入前厅,下人奉上茶点。
洁白瓷盘中装盛的是京中的特色面点,如炙焦金花饼、牡丹糕、芙蓉饼、桂花蜂糖糕、滴酥鲍螺等,色泽亮丽,口味咸甜兼备。
顾逸亭对于府中的厨娘的手艺犹为熟悉,记起前世弟弟每回来访,都喊着要吃奶油蜂蜜所制的酥油鲍螺,当即怂恿他一试,立马又后悔了。
只因顾逸峰一吃,果真像馋猫般一顿猛吃,完全停不下来。
“峰峰,悠着点!没人跟你抢呢!”大伯母见他天真率直,笑眯眯地吩咐下人多呈几盘。
顾盈芷在旁勾了勾唇,如有难以觉察的讽刺。
为化解尴尬,顾逸亭示意丫鬟捧上礼物:“大伯父,大伯母,小辈们此行从穗州带了些土特产,小小心意,还请笑纳。”
大伯母、堂兄、堂姐均客套而笑:“自家人,又是远道而来,何须虚礼?”
他们从未去过穗州,对当地毫无感情。
顾尚书眼看香喷喷的腊鱼腊味、浸泡盐水的咸乳牛片、荔枝干、桂圆干、酒渍海鲜、盲公饼和各式咸菜等,霎时两眼放光,眼眶随即增添了几丝微红。
“这……这全是老夫儿时记忆啊!想当年,祖母和母亲最擅做腊鸭腊肉,还有腌制的莴苣、咸笋,配上白米粥,味道一流……
“在京多年,老夫鲜少吃上地道的!连你娘开设的酒楼,也为迁就本地客人口味作了调整,总觉缺了点什么。亭亭,你实在太懂大伯父的心!数千里路的情意和孝心,亏你考虑周到!谢谢!谢谢你,好孩子!”
“大伯父,这些多半是侄女亲手做的,您若不嫌弃,下回侄女再给您多做一些,不够正宗的地方,请您多加指导。”
顾逸亭上世曾听他感叹,日日山珍海味、珍馐美馔,反倒怀念小时候简单朴实的味道,可他堂堂尚书,没好意思让人专程南下搜刮,只得不了了之。
去年听闻二叔公有北上意愿,顾逸亭特地从顾家食谱中找寻秘方,尝试做了一批腊肉咸菜,以遂大伯父心愿。
未料最后,她亲自跟过来,亲眼目睹大伯父的喜悦,大觉欣慰。
启程前,陆望春、苏莞绫和顾逸峰对她非要带这类风味小食、干货作为赠礼颇为不解,此时此刻,见顾尚书喜笑颜开又满怀感伤,方知顾逸亭用心良苦。
尚书府余人既惊又奇之际,顾逸亭将江南掌柜们所献的刺绣、奢华首饰、特色梳篦等呈献给大伯母、堂嫂和堂姐,又把沿路购买的茗茶、精美瓷器、折扇等赠予堂兄。
众人只当是寻常可见之物,打开锦匣,没想到件件为难得一见的精品!
“呀!亭亭!这套镂雕翡翠头面……如此珍贵!这金篦,镶满红珊瑚与合浦珠,绝非俗物,大伯母可不敢收下啊!”
“堂妹,你从何得知我这哥哥喜爱龙泉梅子青釉?此为已过世的老匠人所做,釉厚而光亮,质莹如玉!牙雕高丽扇,雕琢精细,乃世所罕见的珍宝啊!”
“这等华美绸缎、宝石簪子,堂嫂受之有愧……这嵌玉金铃铛,是给你堂侄儿的?有心有心,真的太有心了!”
顾尚书一家身处京城,平日见惯珍物,然则顾逸亭随手拿出的见面礼贵重至极,偏生依着他们所爱所缺,令人分外震惊,不由得连声夸赞。
顾盈芷手捧一套金银绞丝红玉首饰,包括发簪、耳坠、璎珞、扳指等物,红玉纯净无暇,金银丝做工精巧,无可挑剔,堪堪将她原有饰品给比下去。
她恨不得立马试戴,对镜自赏,但静心细想,疑云满布脑海。
——这堂妹是何来头?年纪轻轻,哪来的那么银子?难不成……她在穗州过得比他们在京城还好上数倍?
顾逸亭转目见堂姐惊疑不定,试探地问:“姐姐不喜欢?”
她起初只备了特产,路过江南才依照这家人的喜好来购置,又额外从掌柜们的馈赠中精挑细选了几件。
按理说,大伯母、堂兄堂嫂皆喜出望外,堂姐也该合意的吧?
顾盈芷淡然而笑:“妹子的‘小小心意’当真不小。初次会面,姐姐岂可平白无故收下这般昂贵的首饰?”
“姐姐不必往心里去,妹妹近来结识了几位朋友,冲着他们的面子收了点小礼物,眼下不过借花献佛罢了。”
顾盈芷正欲问哪位朋友面子如此之大,顾尚书却断定是荣王世子,连咳两声,打断二人对话。
“盈芷,堂妹堂弟和表姐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你得空要带他们多走动走动。”
“孩儿遵命。”顾盈芷低低应声。
顾逸亭分辨不清,堂姐的反应源于认定她存心不良、有意巴结,抑或是礼物超出预期,未敢随意收受。
她总觉自己做得还不够体面,至于何处出了差错,一时半会想不通。
当尚书府众人半推半就收下礼物,顾盈芷浅笑合上雕花锦盒:“那……谢谢妹妹了。”
顾逸亭谦逊礼让一番,忽而有家丁匆忙步入,躬身对顾尚书道:“老爷,宁康侯世子到访。”
顾逸峰和苏莞绫茫然不解,包括顾逸亭在内的余人,均不由自主偷觑顾盈芷的神色。
她杏眸微垂,颊畔漫过绯云,羞赧之余,依稀夹带两分不豫。
*****
符展琰,宁康侯次子,是顾盈芷的未婚夫,时年二十。
顾逸亭隐约记起,上辈子大伯母私下对她提及,当年怀堂姐时,大伯父还只是吏部员外郎。
他们一家受邀到宁康侯府作客,年仅两岁的二公子符展琰,好奇摸了大伯母圆鼓鼓的肚皮,痛快敲定下了一门亲事。
符展琰原无缘于世子之尊,五年前其兄御前失德,被夺封号,性子优柔、才貌双全的他方有机缘顶上。
但他不光有不讨喜的兄长,还有一位尖酸刻薄的姐姐。
据说,他的姐姐符婉琰“无意间”揭发熙明帝女扮男装的真相,外加父亲挂的是闲职,并无实权,使得他们家一度陷入朝臣的议论中。
三年前的科举,符展琰因母亲孝期未满,没能参与,迟迟无法谋得一官半职。
顾盈芷必定是担心嫁过去后,境况大不如前,因而一拖再拖。
然而,拥有前世记忆的顾逸亭却记得,堂姐夫今年四月高中,任职于工部,受工部尚书器重和举荐,深得晋王眷顾,扶摇直上,成为朝中新兴力量。
其时,顾逸亭已答应宁王求亲,而顾盈芷见未婚夫声望日隆,终于心甘情愿把婚事提上日程。
顾逸亭掐算日子,大致猜出,这对璧人正处于最微妙的时期。
不多时,门外进来一名身形颀长的青年男子。
他作文士打扮,锦袍整洁,发束青玉冠,眉目高洁深远,对长辈们礼貌执礼,复对顾盈芷一笑。
那笑意,宛若二月春风纯粹洁净。
“展琰来得正是时候!盈芷的二叔公、堂妹、堂弟、表姐刚好从穗州进京,”顾尚书转头对二叔公莞尔,“二叔,这位是宁康侯世子,很快便是您的侄孙女婿了!”
二叔公打量这名俊雅的后生,狐惑:“那……我家小阿维怎么办?”
余人一怔,顾逸亭只觉被人架在火上烘烤,热得不成样子。
她急忙制止二叔公:“您老人家又范糊涂了!符世子是堂姐的未婚夫婿。”
二叔公似懂非懂,没多久,注意力被新端来的玫瑰糕转移。
顾逸亭暗暗松了口气。
符展琰向顾逸亭等人略一点头,眸光掠过顾逸亭的面容时,似有极短暂的凝滞,随即急急挪移视线。
“世伯,今儿京城还真是热闹!不光尚书府来了贵客,连穗州的荣王世子也抵京入宫。方才,小侄从城东过来,恰好碰上宁王归京的队伍……”
听到“宁王”二字,顾逸亭禁不住抿了抿唇。
“哟!宁王爷也回来了!”顾尚书笑得戏谑,“慕名来京的千金们可算放下心头大石啰!”
“可不是?荣王世子进城已经引来沿路争相围观,适才宁王和三位指挥使骑马走在道上,看热闹的各地贵女和亲属把路全堵死了……小侄被迫从城北绕行,是以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