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兰与流月忙笑着退出了程锦的屋子,出了屋子,就见墨松正站在门外对她们低声笑道:“两位姐姐,方才朱妈妈托和墨竹一桩事,我们要出去一趟。小侯爷那边还需要两位姐姐帮忙照看些,免得让小侯爷跟前儿没了人。”
“帮忙?”流月轻挑眉梢,低声啐道:“你如今竟也学得这般会说话了?我们都是伺候小侯爷的,应得都是一样的差事,谁帮谁的忙呢?你们不过是看我和芷兰出来一会儿,就要抓我们回去当差罢了。如今你们不得了,竟还监管起我们了。”
墨松忙道:“我们哪里敢管着两位姐姐,实在是朱妈妈那里有事,小侯爷跟前儿又实在不能短了人。朱妈妈也说了,若是小侯爷跟前儿没有人,就先顾着小侯爷。但这次出去采买,也是买小侯爷的东西,若是耽搁了也不好,就只能来麻烦两位姐姐了。”
流月斜了墨松一眼:“这才来了两天呢,竟就有差事了?你们倒是忙好事去了……”
墨松忙低声道:“好姐姐,姐姐是个顶好的人。若有什么紧要的东西,姐姐只管告诉我们,我们定给姐姐带回来。”
流月轻哼一声:“这会儿倒是没有,但我可记下这次了。往后有什么事吩咐你,你可不能推三推四的。”
墨松忙道:“姐姐们吩咐下的事,我哪里敢推三推四过?”
流月笑道:“就是知道你们都是懂事的人,行了,快去吧,不耽误你们了。”
流月和墨松说话间,三个人就已走到了西厢房。里面守着顾珏的墨竹听了三人的声音,方才离了顾珏跟前,对流月和芷兰好声道谢,方才离开。
流月一进到屋里,就见顾珏还坐在炕上盯着拼板上的狗儿看。
流月就压低了声音对芷兰道:“程大姑娘也真是有些手段,安排了一个朱厨娘过来,略微给些好处,就把墨松墨竹两个小子都给笼络去了。连文妈妈早上的时候都提起了些精神,背着我们跟朱厨娘说了些话呢。我看他们是都落到好处了,只瞒着我们罢了。可我这眼睛是怎么生的?还能瞒得过我?”
流月说着,就笑了:“不过他们既得了好儿,倒也不能单单短了我们,不然谁都别想落下好来。还好啊,我今天看着程大姑娘似乎没有生气,我这算放下心了。我昨儿看着文妈妈那个样子,可是提心吊胆了一整夜。我们这一路过来,都把文妈妈当祖宗伺候着,真没想才到了燕州,文妈妈这个祖宗就被人家给收拾了。文妈妈丧气成那个样子,昨儿一晚上,我也没有睡好,生怕自己也开罪了程大姑娘……”
流月这么说了许多话,却没有听到芷兰应声,就轻声问:“你是怎么了?”
芷兰瞧了眼顾珏,才低声道:“你可还记得,咱们府里的人曾经说过,说程大姑娘和咱们小侯爷是有婚约的。”
“那不就是句口头的玩笑么?”流月不在意的笑道。
芷兰垂眸,低声道:“那会儿自然是玩笑,但如今小侯爷这个样子,却不见得是玩笑了。”
流月忙问:“你是知道什么了?”
芷兰轻轻摇了摇头:“我能知道什么呢?我怎么能知道主子们的事?”
流月偷看了一眼顾珏,靠着芷兰耳边低声道:“你怎么能不知道什么?你就算没听说,你大概也猜得到。你心里没有个准数,能说出这些话来?就像你今儿跟程大姑娘要图样,还不是昨儿从她屋里看到了图样子,你才跟她提了?”
芷兰抿紧了嘴唇,只低了头坐在炕边,整理起衣服来。
流月追过去,轻声笑道:“你不告诉我,我早晚也要知道到。这样的大事,是迟早都得露出来的。如今我们在这里,你也就能跟我说几句真心话。往后日头长了,不怕你不说。今儿早上,你见程大姑娘没帮着咱们哄一哄小侯爷,只在屋里站一站,她就出去了,你的脸色便不好了。你去要图样子,人家又不肯给,你心里就不自在。也是的,咱们小侯爷在你眼里自然是千好万好,可是谁能想到程大姑娘竟然不乐意沾小侯爷的事呢?”
流月拄着下巴,疑惑道:“也不知道那程大姑娘是怎么了?咱们家小侯爷虽然病了,但这样貌和家世,不至于被她这么避着吧?在侯府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丫鬟婆子想要跟小侯爷说说话呢。”
芷兰转头皱眉看向流月:“在小侯爷这里,你少说些不该说的话把。”
流月不在意的低声道:“这有什么?小侯爷现在又听不懂这些事。”
芷兰皱眉,厉声道:“流月!”
流月见芷兰动了真怒,这才住了口,低声道:“好吧,不说了。我们中间就只有你把小侯爷放在心上,你是最忠心不过的人。那你好好看护着小侯爷,你有精神头儿,再把早上小侯爷弄脏的被子都给拆换了。我昨天没有睡好,得迷瞪一会儿。”
流月说罢,就一扭身躺在炕上。流月给自己身上搭了条薄被子,就闭了眼睛,只留了芷兰独自皱眉呆坐着好一阵。
程锦这边,自从流月和芷兰一走,珍珠就忍不住好奇地问程锦:“姑娘,怎么那个流月隔了一夜,就变了样子?今天竟然能说些好话,不再像昨天那样跟吃了炮仗似的。”
“她能在留在小侯爷身边,自然是会看脸色的,不过是觉得昨天我们不配她来看脸色罢了。过了一夜,她也该想明白了,将来是要跟我们吃住一段时间的,自然就收敛起来。”程锦说着话的时候,就将写着养胭脂花花所需的东西都写完了。
然后程锦将纸折好,收了起来,就开始梳头找衣服。
“都快吃午饭了,姑娘这是打算去哪里?”珍珠问道。
程锦笑着看了眼珍珠:“你猜呢?”
珍珠歪头想了一下,然后微微睁大了眼睛,笑着问:“是去见简……”
程锦伸出一根手指,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你悄悄的,我去给他送些吃的就回来。你好好在家写字,等我回来了。咱们一吃过饭,就带你去外面逛逛集市。”
珍珠连忙捂了下嘴,随后才小声道:“姑娘有要紧事,就先去忙要紧事。集市总是有的,我什么时候出去不行啊?先紧着姑娘的事去办。姑娘要是跟人家说得好了,也别着急回来。家里有什么事,都有我照应着呢。”
“你这个时候倒是乖巧。”程锦一边笑着说着话,一边找出一件石蓝底的撒花夹袄。
程锦给铜斗装上烧红的炭,用铜斗将夹袄上的褶皱熨平。随后程锦在袄子上添了几针,略微将腰身收紧了些,才将袄子穿在身上。
然后程锦找出珍珠耳坠和一根珠钗,将首饰仔细地戴好。用羊脂膏擦过了脸后,程锦又轻轻点了些口脂在唇上。程锦没有扑粉,她年纪小,皮肤又白,清亮亮的皮肤要是扑了粉,反倒被遮掩了原本光彩。只一点口脂,就能显出水嫩的好气色了。
珍珠直接看愣了:“姑娘也并非不会梳妆打扮嘛,原来是分人的。”
程锦笑了笑,然后含了口茉莉花香茶,许久后才将茶吐点。她试试了自己的口气,待隐约能闻得茉莉花香,又重新点了一遍口脂,才对珍珠笑道:“我这就去了,若是回来得晚了,你就先吃,不必等着我。”
第14章 名声
听到珍珠笑着应下,程锦才走出了屋子,转身去了厨房。
厨房里,郭妈妈已将午饭做好了,程锦笑着与郭妈妈和朱厨娘说了几句话,就将菜一样样的放在食盒中。一盘肉末酱茄条,一盅冬瓜排骨汤,一碟腌萝卜,两大碗米饭,四个卤肉包子。
“姑娘这是到哪儿去?那这些东西,还是我帮着姑娘拿吧。姑娘身子娇贵,哪里拎得动这么沉的食盒?”朱厨娘看程锦拎着大食盒,忙笑着上前说道。
程锦一边拿了块碎花方被将食盒包住,一边对朱厨娘笑道:“妈妈不用担心,我拎得动的。妈妈只管将小侯爷那边的饭菜料理好就行了,不用管我这边。”
朱厨娘还想说话,却被郭妈妈一把拉住。郭妈妈瞪了朱厨娘一眼:“姑娘说不用就不用的,咱们只管做自己的事就好。”
郭妈妈说完,就笑着对程锦说:“那姑娘慢些走。”
程锦笑着应了一声,就出了门。郭妈妈一看程锦出去,才对朱厨娘小声道:“你往后不要问姑娘出去做什么了,去哪里了?姑娘想要告诉咱们自然会说,若是不想告诉咱们,就不要多问。”
朱厨娘皱眉道:“早就听说程大姑娘是个主意大的,没想到竟连问都不好问?”
郭妈妈低声道:“即便是问,也该是老爷问。但老爷许多事倒还要听姑娘,你也不要去管,只低头做事就好了。”
朱厨娘摇头叹道:“我只是听到外头将姑娘说得太坏了,有说她克母,有说她主意大难管束,有说她有失管教到处跑的。我来咱们府里之前,都不敢信你跟我说的话。我还一心觉得大姑娘该是泼辣的性子,结果竟是难得懂道理,说起话来也都是和和气气的。但是姑娘虽好,只是那些好人家听了风言风语,就不肯做亲了,哪里细细地来看大姑娘的好处呢?再则姑娘这个状况,又是五不娶里头的丧妇长女,就更……”
郭妈妈忙捂住了朱厨娘的嘴:“你可不要再说了,这些话让姑娘听了还没什么,她笑一笑就过去了。要是被珍珠听了,是要记恨你的。她可不会顾着什么体面不体面,你说得是不是好意,只会记着你说了姑娘的短处,定会找个机会刺你几句。姑娘虽然也会管束珍珠,但骂珍珠一回,姑娘背后都要心疼许久,如此倒也跟姑娘生分了。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让个小丫头刺上几句,也不怕落面子?”
朱厨娘扒开郭妈妈的手,皱眉道:“我这不是担心姑娘么?”
郭妈妈忙道:“阿弥陀佛,姑娘还用得到你担心?她就是嫁不成,大不了招个赘婿。父亲是五品官,自己手里又有营生,家里背靠着侯府,还能成不了婚?”
郭妈妈说罢,生怕朱厨娘再说些歪话出来,就忙推着朱厨娘去张罗饭菜去了。
仁安药铺离程家不远,原本只走几步就到了。但因为程锦有意绕了个远,多走了好一阵子,才从另一个方向走进了仁安药铺门口。
程锦进到店铺里,见就只有简行之和一个小伙计秦艽在,便笑着说:“都晌午了,怎么也不歇歇?”
秦艽原本没有大名,因为他原本姓秦,恰好有味药叫做秦艽,简行之便给他起了这么名字。
因为程锦常来药铺,秦艽对程锦倒是很相熟。见到了程锦,他便笑着招呼:“程大姑娘来了,这不是刚到了一批药材么?我们掌柜的想要今天理出来,就忙得忘了吃饭。大姑娘快坐,我去跟大姑娘倒茶。”
听了程锦和秦艽说话的声音,正在整理药材的简行之才停下手,转身看向了程锦。
待见到有意装扮过的程锦,简行之先呆了呆。之后,简行之便立即红了脸。慢了片刻之后,他才结结巴巴的道:“程……程大姑娘有什么事么?”
程锦将食盒放在桌子上,轻叹一声:“倒是真有件事需要简大夫帮忙,本来我是要去给爹爹送午饭的,但是去了衙门才知道爹有事外出了。这么一大盒子饭菜拎着也太沉了,我是走不到家里去了。只能麻烦简大夫帮个忙,能不能将就着把这些饭菜吃了,也省了我再费力把这么沉的食盒带回去家去。”
程锦一边小声抱怨着,一边揉了揉右手的手腕,一副当真累坏了的样子。
“这个忙我最高兴帮了,程姑娘做得饭菜肯定很好吃。”秦艽一边说着,一边笑着给程锦端了杯热茶出来。
“诶,秦艽……”简行之想要阻止。
而程锦这边已经利落地把饭菜都摆了出来,她笑着说:“都是些家常饭菜,你们不要嫌弃就好。这包子也不是现做的,是早上做来吃的。我们都吃着好,中午就热了热,又给爹爹送了过来。你们若是嫌弃,那我明儿再做新的来给你们吃。”
简行之见程锦既然这样说了,就只能红着脸慌忙坐下来,忙道:“不嫌弃不嫌弃,不用做新的来。”
程锦玩笑道:“那简大夫是不想让我明天来了?”
简行之连忙摆手:“并不是,我是想姑娘来的。”
程锦露出有些吃惊的模样,随后慌忙低下头,双手乱搅着帕子。
简行之这才惊觉言语唐突,慌忙看向程锦想要解释。就见程锦一副羞怯模样,全不是往日里稳重大方的样子,让简行之一时间慌得都想不出什么话来跟程锦说。
程锦今天戴了一对珍珠耳坠,她本就生得极白,被耳坠的珠光一衬,将整张脸衬得愈发似珠似玉。简行之呆呆地看了眼程锦,他的脸就越发红了,便将头也低了下来。
“包子真是好吃,掌柜的你也吃啊。”秦艽年纪还小,并不懂少男少女之间的眉眼官司,竟在这个时候塞给简行之一个包子。
简行之呆呆地捧起包子,吃了一口。就听秦艽一边吃着包子,一边笑着问:“听说程姑娘家来了贵客,说是京城里面来的小侯爷,街上都传遍了。”
程锦点头笑道:“是呢,昨儿本想过来。可一天都忙着安顿他们的事,就没过来。”
程锦一边说着,一边将袖子挽起一道,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她盛了碗汤放在简行之面前,轻声道:“汤里没有葱花,你不吃这个,我记得的。”
以往程锦来药铺,都是大大方方的,简行之也没觉出什么特别来。可如今程锦似乎也没做什么,也说什么特别的话,却让简行之的心也乱了,脑袋也昏了。
简行之的脑子越发周转不开,就呆呆吃了口包子,又喝了几口汤。
秦艽忍不住好奇地问:“京里来的小侯爷?那该是个很富贵的人吧?”
程锦轻声道:“我也没去细看,倒不知道那位小侯爷究竟是什么样儿的人。只是看着排场倒是很大的,怪吓人的。他身边有管事妈妈、小厮,还有丫鬟伺候。虽在我家里住着,却用不到我靠前。我也不耐烦去跟前,凭他什么王孙公子的,都是个给我添麻烦的,昨儿心烦了一整天。”
程锦说着,轻轻一叹:“如今家里乱糟糟的,连个躲清净的地方都不找。”
秦艽忙道:“那程姑娘常来这里吧,程姑娘每次来了,我们总能有些好吃的,我跟掌柜的都希望姑娘能来。”
见程锦轻咬了嘴唇,微微低下头,简行之忙红着脸呵斥秦艽:“不要乱说。”
这时,程锦提起了空食盒站起身,轻声道:“你们先吃吧,明天是清明,我来不了。等忙完了这两天,我再来取碗筷。”
程锦说罢,就转身拎着食盒快步走开。走到门口,程锦又站住脚,转头看了眼简行之。就见简行之竟站起身,呆呆看着她,程锦就抿嘴笑了一下,才转身走开。
简行之呆了好一阵才缓过来,他的头是晕的,心也一团乱。只记得程锦的笑,程锦耳边晃动的珍珠耳坠,还有她身上的淡淡茉莉花香……
程锦拎着空食盒回到了家里时,珍珠正在吃饭。
见到了程锦,珍珠就忙放下了筷子,小声问:“姑娘,怎么样?”
程锦笑道:“过两天要做些汤饺,我再送给他吃。”
“呀,这不是……”珍珠忙捂了嘴。
“先不说话,你先把饭吃了,然后我带你出去。”程锦笑着拿起了碗筷。
珍珠听了这话,就埋下头,大口的吃起了饭。
程锦忙提醒道:“你也慢些吃,别伤了脾胃。你这会儿年纪小不觉得什么,等到了年纪,却是要吃苦头的。”
珍珠这才开始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程锦吃完了饭,本打算去看看珍珠上午写的字。
但程锦又想,要看珍珠的字,少不得要训上珍珠几句。到时候珍珠必然要哭,才吃过饭就哭,难免要伤身子。
程锦就先跟珍珠玩闹了一阵,又将要养胭脂花的事,细细跟珍珠说了一阵,哄得珍珠先消了食。如今她手里有条运药去蜀州的路子,再添个胭脂花的营生,往后的吃穿用度就不会缺了。
若是跟简行之的事能成,那这两桩买卖就还能由她继续赚钱。也不会因为嫁了人,就中途断了,或是舍给婆家。
程锦知道自己在外头是个什么名声。
旁人因为看她年幼丧母,所以在旁人眼中,她必然没有教养。因为她把持着一府的开销,所以她必然厉害泼辣。因为她有些经营的手段,所以她必然是个主意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