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婉迅速应下道：“父亲放心，女儿省得的。”
父女二人说半天，与帐目一个字都不沾边儿。
李姨娘得了陆清婉的许诺已经笑得合不拢嘴，只剩翠巧心中有些急地把话题拽回了正事上，“大姑娘刚刚看了帐目，不知觉得哪里不对？”
黄氏临走时虽然提了翠巧做姨娘，但也狠戾认真地下了令，必须把中馈之权握在手，绝对不能放任给其他人。
翠巧今天原本只想搞走李姨娘，谁知陆清婉出现说了一通上学的事，好风向瞬时就变了……
“意见我自当是有。毕竟院子不是我让修的，衣裳首饰也不是我让置办的，为何要从我的月例银子出？”
陆清婉笑着看向翠巧道：“倘若如此，巧姨娘抬身份时置办的首饰衣裳是不是也要入列在册？从你的月例银子中出呢？”
陆清婉并不在意这点小钱儿，但涉及黄氏的人，她一个铜子儿都不会让。
“可、可这是夫人定下的，婢妾也不敢改啊。”翠巧又把黄氏抬出来。
陆清婉肯定不会让，“刚刚不还说都听父亲的，怎么又把夫人摆出来？”
“婢妾就是在等老爷做主啊，大姑娘这不也来了。只是大姑娘的私房银子最多了，何必差这百十两，与我们斤斤计较呢。”翠巧把话题转到了欠款上，这是父女之间不可解的一个结。
陆靖远的脸色不好看，翠巧眼角刚刚闪过一抹小得意，陆清婉扬起手便是“啪”的一巴掌抽上去！
第28章 规矩
“陆家是堂堂六品工部主事府，立的规矩岂能稀里糊涂？你个穷酸破落户，少在父亲面前吹这腌臜心思的枕头风，这话你再敢随意说出口，我便亲自大棍子把你赶出去！”
陆清婉突然发起飙，陆靖远也瞬间心中警醒些。
若真传出陆家算计晚辈的百八两银子，的确会被外人笑掉牙，毕竟提侧室为正夫人，已经常被同僚们笑话了。
眼见陆靖远没开口驳斥陆清婉，翠巧才心中开始慌，“婢妾目光短浅没远见，但都是为了老爷着想，绝对不敢有私心。”
“不管你有没有私心，清婉训你训得对，往后这等话你不要随意说，外人听见还以为我们陆家整日都在穷算计。”
翠巧连连点头，躲在陆靖远身后嘤嘤而泣。
陆靖远看那通红的小脸也很心疼，不禁训着陆清婉，“你也不要小题大做，有不对的地方你说两句即可，怎么能随意动手打人？不像话。”
翠巧委委屈屈道：“老爷不要责怪大姑娘，的确是婢妾说得不对，若是为此连累老爷被外人笑话，婢妾就是死了都不冤，何况是挨了一巴掌。”
“好了好了，别哭了。”陆靖远最受不得这梨花带雨的小模样，亲自伸手为其抹眼泪。
李姨娘白眼翻到后脑勺，陈姨娘和陆钰凝也别过头去不愿看。好歹也是不惑之龄的一家之主，怎么在孩子们面前就这么不正派。
陆清婉也觉得眼睛有些瞎，可该说的话她也得说完才能走：
“父亲别嫌女儿唠叨。如今钰蓉妹妹成为世子妃，钰凝妹妹也在说亲，楠哥儿想去公主府的学堂就读，不都是因为父亲希望陆家能往长远了走？”
“但想走得长远，靠的不仅是父亲劳累，弟弟们科考中榜，也是家里的规矩。规矩都没有，有什么资格谈处理政务，执掌中馈？若您没有这份心，就当女儿多嘴，当女儿没说。”
陆靖远仔细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可这话出自陆清婉之口，他就怎么听都不顺心。
“时隔几日，清婉着实让为父刮目相看啊，都开始教育起我来了，果然是有了银子腰板硬，不得了了啊。”
“女儿原本也不想说，是您因为两个姨娘吵嘴就把女儿找来了，我那院子里可还熬着药，当我是乐意来的么？”陆清婉坐了一旁喝着茶，也不忘小刀割着陆靖远故意恶心他。
陆靖远被噎得没话可说，只能怨怼两个姨娘道：“这么点破事，搞得家里鸡飞狗跳。一共家里也没几口子人，至于这么乱？再出这样的事就都别干了，管好你们自己就行了！”
“婢妾知错了。”翠巧道歉最积极。
李姨娘却乐得高兴，笑嘻嘻地低头认错。
原本事情可告一段落，各自散了，谁知李姨娘突然脑子抽了，“婢妾等人愚笨，只求能伺候好老爷便万事大吉，大姑娘如今在府中也轻闲，老爷不妨把中馈之事交给大姑娘管？嫡长女执掌中馈怎么看都比我们姨娘去管更合理。”
陆靖远瞬间脸色便落下，凶煞的眼神快把李姨娘给瞪漏了！
翠巧笑着低下了头，陈姨娘在旁无奈地叹着气，陆清婉只感叹遇上了猪队友。
也就是李姨娘幸运地生了个儿子，否则后宅活不过第二天的一定就是她……
第29章 举荐
李姨娘说完之后就冷场，陆靖远冷笑一声，看向了陆清婉，“李姨娘都为你开口了，你是不是就把中馈之事接下来啊？”
最后一个字，拖得又长又阴险。好似陆清婉敢点一下头，这层虚伪的父女关系也彻底地保不住。
陆清婉立即把事儿推回去，“刚刚说了我院子里还熬着药，这个小身板儿可管不了家中事，还是劳累姨娘们多操心。”
李姨娘也觉得气氛不对劲儿，有些遗憾却没再开口。
翠巧在旁挑拨地道：“李姨娘虽然好心，可也要想想大姑娘的身子扛不扛得住，刚才都知道去请大夫了，还要大姑娘主掌中馈？这心也真够狠的。”
李姨娘恨恨道：“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翠巧立即娇滴滴道：“老爷……您看李姨娘凶的，婢妾往后可不敢再管中馈了，这动不动就吵翻了天，怪吓人的。”
陆靖远一怔，哄她道：“不许使小性子。”
翠巧委屈巴巴，还用帕子抹了抹眼：“婢妾哪敢跟老爷使性子，之前随夫人操持中馈之事，婢妾连学带问，能给夫人帮上点忙。如今李姨娘能者多劳，大事小情根本不用婢妾插手，婢妾只能在旁边干瞪眼，羞得快钻地缝儿去了。”
陆靖远怎能听不出翠巧在说李姨娘霸道？否则也不会闹出今天的事。
“你也越来越放肆，在我面前都这般说话，背后还不翻上了天？这内宅之事你放手吧，好好照看楠哥儿，教坏了他，我饶不了你。”
李姨娘被陆靖远怼得一肚子委屈，不知如何说。
陆清婉也知道父亲这是故意警告李姨娘，他才是一家之主，所有人都得捧着他……
“巧姨娘能力不足，李姨娘要照顾楠哥儿，依我看陈姨娘如今也不忙，不妨陈姨娘出来管一管。也正好教教钰凝妹妹，将来出嫁了不懂如何执掌中馈，会被外人笑话陆家没人的。”
陆清婉实在受不了翠巧故作柔弱的下作手段。
不是故意装柔弱想挤走李姨娘吗？那她索性就此把话封死，抬了陈姨娘。陈姨娘母女谨小慎微，就算不偏颇她，也不会随意地找麻烦。
陈姨娘一怔，她和女儿在旁围观不做声，怎么话题会引到她身上？
陆靖远也没想到陆清婉会提起陈姨娘。
陈姨娘是陆靖远姐姐的贴身丫鬟，当时他刚入凤都城，人生地不熟，他大姐来探望时，便把丫鬟留下伺候他。一来二去，陈姨娘就给陆靖远做了通房，陆靖远娶前夫人入门后，前夫人才给开脸提了做姨娘。
仔细想想，陈姨娘跟他已有二十年，做事不出彩却也极少出差错，而且跟他最久、感情最深。可惜陈姨娘年纪大了，陆靖远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她房里了。
“清婉有这提议，的确思虑周全，陈姨娘你可愿意？”陆靖远的语气很客气，显然也是认可此事的。
陈姨娘半晌没做声，看了看陆钰凝期盼的小眼神，她才鼓起勇气认下来，“倘若老爷信得过，婢妾愿意试一试。只是怕教不好三姑娘，大姑娘和两位姨娘也要适当地帮衬帮衬。”
翠巧气得牙根痒痒，李姨娘却无所谓，只要不是翠巧当家，她就乐得高兴。
陆清婉搅和了一通，也不想继续停留，以“药熬好了”为借口，撇下众人便回了院儿。
陈姨娘也带陆钰凝回到小院关起门说话。
“大姐这一手玩得真漂亮，您没看见巧姨娘那张脸，气得都泛绿了。”
陆钰凝很仰慕陆清婉，若是她遇上那些恶心事，恐怕早投井吊死，根本没有勇气活。
陈姨娘却忧心忡忡，有些看不懂，“她的确太有心机了，不仅让你感恩戴德，还让我拒绝不了。只是她想要的，不知咱们娘俩儿给不给得起了……”
第30章 熟人
陆清婉回了小院中，绿苗已经喝完了药。
听她说了主院发生的事，绿苗顿时抱怨起陈姨娘，“陈姨娘看着不吭声，其实心思最多了。大姑娘这次推举她掌中馈，恐怕她也不会记得大姑娘的好。”
“但她能压得住翠巧不生事，这才是我最看重的。而且咱们的目光没必要放在内院这些斗来斗去上，还是要往长远了走。”
陆清婉坐在书桌前，准备给祖宅去封信。
祖宅的堂哥与她一起长大，关系胜似亲兄妹。上一次孟鹤春的事若非温陌寒出手，她便会寻堂哥派人来帮忙。
“你打听到府上的老人儿还有谁在吗？”
绿苗摇了摇头，“几乎都被夫人给换空了，一个都没留，有些已经离开了凤都城，还有的离开后就与府上断了联系，也联络不上了。”
陆清婉心中早有预料，可听到这个消息仍旧遗憾，“算了，还是先看堂哥能不能给派两个人，起码咱们手边不空先用着。”
信件匆匆写好，陆清婉晃了晃吹干，用腊油封上后，在背面写了堂哥的名字。随后她又写了一封给老太太报平安，才将两封信装在一起，交给绿苗。
绿苗刚刚转身准备去寄信，陈姨娘正好进了院。
陆清婉没想到陈姨娘会来得这么快，起身迎到门口，请她进来坐。
“婢妾就不进去了，刚接手中馈还有很多事要熟悉。这是大姑娘的月例银子，您收好。”
陈姨娘把银子递给绿苗，零零散散一小包，显然是精心秤过的，“大姑娘往后有什么事尽管差遣，只要婢妾能办到一定尽力。”
陆清婉笑了笑，也没上心，话说得再好听，也要办事时再看，现在说什么都无用。
“陈姨娘是跟父亲身边最久的人了，您办事父亲也放心……我倒是想向姨娘打听个人。”
陈姨娘有些意外，“什么人？”
“我幼时的奶娘孙姑姑您知道去哪儿了吗？”陆清婉提到这个名字，陈姨娘神色一怔。
当初先夫人过世，陆清婉被送回祖宅，奶娘本想跟着一起去，却被黄氏强行留下照顾陆钰蓉。
没过三五个月，黄氏便找个由头打了奶娘一顿，随后给了二两银子赶出去，日子过得非常惨。
“她这些年过得的确不容易。”
陈姨娘开口，陆清婉一怔。她原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陈姨娘居然真的知道？！
“那她现在何处姨娘可知道？”陆清婉从桌后走出来，揪着陈姨娘细细地聊。
陈姨娘犹豫半晌才开口，“夫人为何赶她走，不用婢妾多说，大姑娘也是明白的。她被赶出陆府，其他人家也不收，她便只能带着儿子去海边讨生活。”
“渔船每天卸了货，她们娘俩儿就清理船上的鱼腥杂物，挑拣点不要的海货弄口饭吃。时间久了，为人又踏实，后来就帮渔民们带货进城卖。”
“我也是前年见过她一次，是她恰好送货到陆府来，还问婢妾大姑娘过得好不好……但婢妾也没有她的地址，不知道去何处才能找到她。”
陆清婉心神一凉，手中的笔都捏碎了。
她绝没想到奶娘过得这么惨，否则她不会让黄氏那么痛快地到祖宅！
“姨娘可知道沿海的渔村有几个？”她一定会去找奶娘母子，绝不能再让他们受苦。
陈姨娘苦心规劝，让她放手不要再提，“……她母子二人现在过得还不错，您再把他们牵扯进来，是害他们。”
陆清婉对此不理解，“为何？我给他们买屋置田不好吗？为何说我害他们？”
陈姨娘咬牙半晌，才说出真相，“沿海的渔村归属于沿海边军，恰好归世子的大哥温大将军管。世子大婚当日，您把温家的体面都给臊尽了，他们若抓到您的软肋会轻易罢休吗？”
“无论怎么斗，苦的不会是你们这些主子，而是我们这些下等人……您就行行好，把他们当做陌生人，让她母子安安心心地过点踏实日子吧。”
第31章 信号
温陌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