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玉闻香在手,本该是香艳绮丽。可眼下内室这气氛却是半分香艳也无。
祁陨眉眼极冷的揉搓着卫韫玉脸颊,一番动作下来,卫韫玉脸上生疼,睡梦中都呢喃呼痛。
“疼,呃,疼,轻些。”她痛哼出声,下意识求着折腾她的人力道轻些。
祁陨在这一声声痛哼中愣愣回神,惊觉这药水并未让她的脸变化分毫。
这是她真正的脸,并非易容而成!
那她是谁?怎会生的和卫韫玉如此相似。
祁陨脑海中一团乱麻,桎梏着卫韫玉的那双手,力道无意识加重。
卫韫玉脸上被揉弄的泛疼,身上又被桎梏的生疼。便是睡得再沉也要不适,若不是十七安眠药剂量下的足,只怕眼下都要疼醒了来。
她疼的实在难忍,迷迷糊糊推搡着祁陨。
“疼啊,混蛋!”她意识昏沉,骂着弄疼自己的人。
祁陨终于反应过来,猛地收了手上力道。
也是在这时,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耳畔这声音,一如十年前卫国公那夜卫韫玉的呢喃低语。
祁陨呆呆抬眸,望着眼前人,再不敢有分毫动作。
床榻上的卫韫玉脱了桎梏往外翻身,一枚玉佩从她身上滑落。
这玉佩正是那枚和沈釉一模一样的玉佩。
玉佩落地正好露出背面,这玉佩背面,同样刻着两个名字,其中一个痕迹浅些的,正是卫韫玉的名字
这一路从西北到金陵,祁陨是见过她佩戴这玉佩的,只是并未多问。
卫韫玉知道自己玉佩上刻着名字,却也眉眼在意,只想着,若是祁陨问起,便说是表姐遗物就是。
祁陨攥着玉佩,指尖微颤。
“卫韫玉……”他摸索着玉佩背面刻着她名字的那痕迹,喃喃低语着她的名字。
呢喃数遍后,祁陨抬首望向床榻睡着的姑娘,眸光满是眷恋。
怪不得她有他当年为她亲手雕琢的白玉兔,怪不得她总能让他忆起从前的她,怪不得她同他记忆里的卫韫玉一般无二。
原来,她就是她。
不是易容,不是伪装,她就是卫韫玉。是他心心念念十余年的姑娘,他何其愚蠢,竟未认出她来。
祁陨眸中泛起水意,唇畔却不自觉勾起染上笑意。
兜兜转转,原来未曾失去。
祁陨心思既乱又喜,动作带着局促,靠坐在床榻下,眸光萦绕在眼前的卫韫玉身上,温软眷恋。
“幸好,幸好,幸好你还在。”祁陨呢喃低语,心中满是庆幸。
这一刻昔日所有苦痛,好似都能原谅,他在心中一遍遍叩谢漫天神佛,将他心爱之人送回。
无论她是死而复生,还是鬼魂至此,只要她在这里,祁陨便已知足。
好半晌后,他才平复心绪。
卫韫玉脸上还带着那药水的印记,祁陨抬眼瞧见,暗笑自己愚蠢,起身去取了布巾浸湿,又回来为卫韫玉拭去脸上药水,一点一点,力道轻柔,唯恐碰碎琉璃。
将她脸上药水印记拭去后,祁陨瞧着她泛红的脸颊,眸光心疼,暗骂自己手上力道没轻没重。
“十七,去陈阙那儿取玉肌膏。”祁陨立在内室门口,低声同外头候着的十七道。
话落不待十七答话,便又回身往内室走去。
十七领命离开,祁陨重又靠着床榻坐下。
内室依旧寂静,祁陨眉眼却满带笑意,衬的白瓷瓶里的冷梅都要更明艳几分。
他撑着脸,侧首望着床榻上熟睡的卫韫玉,唇畔含笑,眉目温柔,满带眷恋。
睡梦中的卫韫玉凝眉,他也跟着下意识蹙起眉头,卫韫玉睡的安稳,他也不自觉周身放松。
既怪异,又让人心怜。
此时的他动作神情皆随她心意而动,一如从前十余年无数次于暗中窥明月时模样,一切情动一切爱恋都因她而生。
卫韫玉这三个字,从五岁起便刻在了祁陨心上,自始至终,无论生死,永难忘却。
再没有一个人,如她一般,贯穿他此生所有喜怒哀乐。
日头渐西斜,祁陨撑着额头望向她的动作,始终未变。
夕阳余晖透光花窗映在他肩头,又落在卫韫玉眉眼。
祁陨沉于其中,久久不愿醒来。
直到晚霞的最后一抹光熄灭在冷寂夜色中,祁陨的视线才从卫韫玉身上移开。
外头响起轻叩门扉的声音,祁陨缓缓起身,往门口走去。
推开门时,他脸上神色已恢复沉稳静寂,只是喜意欢欣却仍在眼角眉梢流转,难以藏下。
叩门的是暗卫十七,可这十七身后却跟着另一个人。
“见过殿下。属下护驾不利,请殿下责罚。”来人叩首行礼,恭敬告罪。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那人叩首在地,十七也紧随其后。
祁陨扶额,开口道:“起身吧,玉肌膏呢?”
这段时日以来,每一个人见到祁陨都要请罪一番,祁陨着实无奈。他身上确实重伤累累,如今虽说没有性命之忧,那些借凌迟名头留在身上的刀剑伤痕,还是让他的身体比之往日要弱上许多。
那为他医治腿疾的郎中,本就和先帝留下的暗卫营中的人关系匪浅,出于为祁陨的安全考虑自然会将祁陨的身体状况告知暗卫,先帝留下的暗卫包括陈阙在内,首要任务便是护卫祁陨平安。
如今祁陨九死一生,他们心中自是个个都心中觉得愧对先帝遗命,有罪在身。
可祁陨心中却对他们并无丝毫怪罪。一是陈阙及昔日旧部和先帝留下的暗卫,确实是费尽心思救他,二是他心中明白,祁湮要自己死,这些暗卫们甚至是陈阙,谁都拦不了。
陈阙拱手将玉肌膏呈上,祁陨接了过来,扔下句:“先在此候着。”便匆匆转身又回到房内。
这玉肌膏是旧日那郎中所制,当时祁陨等人身上都留了上阵杀敌的疤痕,那郎中便研制了玉肌膏,可生腐肉去疤痕丝毫不留后迹。
祁陨自己原是不大在意身上留多少疤痕的,因此几乎从未用过玉肌膏,今日让十七拿来,也是因着手上力道失了轻重将卫韫玉脸颊揉红。
他往内室床榻走去,纱帐早已被他悬起,软榻内裹着棉被睡意沉沉的卫韫玉将正个脑袋埋了大半在被窝中。
祁陨轻手轻脚坐在她身侧,动作极小心将棉被拉开个角儿。
发丝散乱的卫韫玉从被窝里被露出,裸露在外的脸分外的红。
她拧紧了眉头,丝毫睡梦中有什么觉得不舒适的。祁陨瞧着她被自己揉搓到泛红的脸颊,眸中不自觉染上怜惜。
玉肌膏打开后内室弥漫香气,祁陨指腹带出膏体,在卫韫玉脸上抹匀。
涂抹药膏,免不得来回揉搓。祁陨手上力道极尽轻柔,唯恐再弄她半分。
可卫韫玉脸上本就被揉搓着生疼,便是祁陨力道再轻,总是要将药膏推开的,自然也疼的她梦中嘤咛呼痛。
祁陨在她一声声痛哼中,心思迷乱。
他既心疼她脸上泛疼睡不安稳,又听不的她一声声嘤咛。
原本该很快涂好的药膏,竟生生用去了两刻种。
终于将那盒子玉肌膏用完,祁陨紧抿着下唇,慌忙起身。
冬日天寒,他却生生热出了一身的汗。祁陨收起玉肌膏的盒子,脸色比被他揉搓了许久的卫韫玉还要红上几分。
他愣愣瞧着自己温热的掌心,丝毫还能感触到卫韫玉脸颊的温度。
抬眸望了卫韫玉一眼,又慌忙低首躲避,最后如落荒而逃般疾步出了内室。
外头候着的十七和陈阙见祁陨脸颊泛红匆忙打开房门,都愣了瞬。
好在外头寒风大,片刻后便将祁陨身上热气脸上红意尽数吹散。
“陈阙,你随我过来。”祁陨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恢复如常,缓步往自己卧房走去。
陈阙紧随其后,十七则在外头继续守着。
祁陨和陈阙双双步入祁陨卧房,祁陨先一步走到桌案前,抬手燃起烛火。
烛光摇曳渐亮,祁陨的话音幽幽响起。
“陈阙你做的很好,不必愧疚,更无需请罪。”
祁陨瞧着摇曳烛火,继续说道:“西北岑副将那两位,我知晓本是不欲救我的,你能劝动他们出手,已是极佳。我侥幸留下这性命,你功不可没,何罪之有?若是因我如今这一身伤愧疚,那大可不必,突厥王储一十二剑我都抗的下,这些刀剑伤虽顶着凌迟的名头,到底未曾伤及要害,算不得什么。”
他话中意思很清楚,他没有任何怪罪陈阙之意,相反,他会感念陈阙今日救主之恩。
可陈阙闻言,非但没有宽心,反倒将头垂的更低。
“属下……没能护住卫世子。”
祁陨先是静默了瞬,继而摇头轻笑,回道:“纵使卫世子当真离世,也怪不到你头上,冤有头债有主,谁害的她,我自会要谁血债血偿,更何况,她好生活着。”
活着?陈阙愣住。
他接到过确切消息,卫韫玉被祁湮下了鸩毒,怎么会还活着。
可眼下瞧着祁陨神情,这话在陈阙喉头打转却始终未曾说出口。
祁陨也无心多做解释,只道:“日后你便清楚了。”
话落后抬眼往窗外望了望,淡声道:“同我讲一讲京城和西北如今是何境况吧。”
今日祁陨等人刚一入金陵城,陈阙便得了消息,只是金陵将军府有祁湮的人在,他白日当值不能脱身。十七前去寻他取玉肌膏时,陈阙便趁着夜色悄悄离开将军府赶了过来,他急着过来,正是因为西北和京城的情况需得向祁陨禀告。
正巧祁陨问出,陈阙当即将一切禀明。
“回殿下,祁湮绑了宋首辅,如今应当就囚在京中御书房暗室,宋首辅的儿孙已然放弃了他性命。您还活着的消息传到西北后,祁湮告诉陈瑛您已身死,让他往西北去彻查您的死因。我们的人查到,陈瑛离开后,祁湮又派了一队人从京城去往西北,下了沿途彻查您的行踪,格杀勿论。”
陈阙话中大多内容,祁陨都不意外,唯一意外的是祁湮会派陈瑛去西北。
在祁陨抵达金陵城时,祁湮派去的陈瑛和之后安排的那队人,也到了西北。
陈瑛先到,身负谕旨,名头时彻查先帝九皇子死因。
其实他在从京城动身前,曾给陈阙寄去过一封书信。因为祁湮的探子一直在监视陈瑛的书信,因此陈瑛在信中只是将祁陨身死之事按照祁湮所说的一一告知陈阙,而陈阙在接到这封书信后,只回了句:“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