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够干什么呢,基础好的还能把功课捡起来,基础不好的,恐怕再怎么努力,也回天乏术。
像程殊墨这种基础好的,当然没有这种困扰。
程殊墨得知消息,当时也激动了一下,他兴冲冲地跑回家,抱着叶龄仙连转了好几圈。
“仙儿,高考恢复了,你的学习没有白费,很快就会派上用场了!”
程殊墨自己到无所谓,他最兴奋的点还在于,他媳妇这段时间吃的苦,终于能有所回报了。他这么想着,仿佛叶龄仙如果参加高考,考上大学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嗯,恢复了。我们一起去报名,一起考大学!”虽然已经经历过这特殊的时刻,叶龄仙心里还是激动的。这一次,她更有准备,也更有底气。
其实,消息公布的前几天,她又笃定又不安,就怕自己的出现会像蝴蝶效应一样,影响“这个世界”的关键进程。
事实证明,她这种担心是多余的,世界是真实的,高考真的恢复了!
作为老树湾从头到尾唯一在坚持好好学习的女知青,大家回过神来,有人会对她钦佩不已,也会有人羡慕嫉妒恨。
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想,抓紧时间弄到学习资料,争分夺秒地复习,才是当务之急。不过,所有知识青年想到了这点,新华书店早就被公社的知青近水楼台先得月,复习资料一抢而空,周边的大队知青哪里还能买到相关书籍?
吴俊、猴子算是幸运的,程殊墨被叶龄仙带着刻苦学习那会儿,为了不让兄弟无聊打扰他,程殊墨硬塞给他们了几本复习资料,这会儿可算派上了用场,那几本书在男知青队里,像宝贝一样传阅着。
女知青队里,大家都在后悔,当初叶龄仙买书、劝大家也都抓起学习,可惜没有一个人把她的话当回事。
如今,叶龄仙成了唯一的有书一族,朱红霜想了很多法子,最后只能忸怩着去找叶龄仙,问她能不能把书借给女知青们看一看。
朱红霜这么问也是走投无路,并不抱太多希望。高考录取的人数有限,现在书对知青来说多宝贵呀,拿黄金都不一定能换到。更何况,从前因为回城名额的事,她还明里暗里排挤过叶龄仙。
但是没想到,叶龄仙很爽快地答应了。
“我家里确实有一些书,大部分都已经看过了,可以借出去。你让大家过来看看,想要补习哪个科目,都可以来挑一挑!”
女知青们听说了,很多人都感动哭了,这个时候有人肯借书给她们,还让她们根据自己的学科弱点进行挑选,无异于雪中送炭,而且还是精准扶贫!
下午,女知青们劳动结束,都把手洗得干干净净,去叶龄仙家挑书了。
叶龄仙确实有不少书,半年多以来,堆了小半箱子,女知青们每个人都能挑到,而且还能换着看。
大家都赞扬叶龄仙的高风亮节,朱红霜甚至说,“叶龄仙,你够义气,我敬你是个姐妹!这次,不管能不能考上大学,以后回城了,我都欠你一个人情!”
其他女知青也纷纷附和着。
但是总有不和谐的声音。
李青荷看着他们温馨的小家,这里有满桌的文具、复习资料,还有昂贵的录音机,插着新鲜野花的玻璃瓶,还有便捷的水房,崭新、干净的棉布床褥……叶龄仙现在过的日子,可比在知青点舒坦多了。
甚至,叶龄仙在结婚后,再也没有穿过打补丁的衣服。
这一切的一切,无一不透露着,程殊墨和叶龄仙这对新婚小夫妻的温馨与恩爱。
李青荷越看越难受,心里的嫉妒快要爆表。
她指着叶龄仙,气愤地质问:“叶龄仙,你少在这里装好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高考要恢复?这件事是谁透露给你的?不然,你怎么会提前几个月就学习,还买了这么多书?”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第38章 高考
无论任何年代, 高考都关系着百万青年的前途和命运,公平、公正、公开都是不容挑战的底线。
现在,李青荷公然给叶龄仙扣“泄密”的帽子, 简直是杀人诛心。
叶龄仙气笑了:“对啊,是命运大神半夜托梦提点了我,或者说,我夜观天象掐指一算, 所以知道高考今年会恢复。这两种可能,你愿意相信哪一种,就是哪一种咯!”
“你胡编乱造!”李青荷跳脚,这种封建迷信的事,谁敢相信啊。
不过说了半天, 她对叶龄仙的质问全是瞎猜,一条证据也拿不出, 根本站不住脚。
朱红霜在旁边看不下去,骂道:“李青荷,你还要不要脸, 龄仙好心把书借给你, 你还这么多事,一心想害人家?”
朱红霜完全不认为, 有人会提前给叶龄仙泄密。
高考恢复这件事,没有红头文件下达, 谁敢乱说?就算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朱红霜虽说也是工人家庭出身, 父母却是炼钢厂管事的, 很有实权。工人阶级跟工人阶级也是不一样的, 比如同一个厂里, 烧锅炉的和当经理的都是工人,那能一样吗。
朱红霜自己呢,不仅有亲戚在公社当干部,在京市也有。上面真有什么风吹草动,不可没人暗示她、提点她。
比如前段时间,平反了几个老干部,家人还特意打来电话,要她注意言行,和知青、队员们和谐相处,别整天把“XX阶级”、“XX分子”挂在嘴边得罪人。
但是这次高考恢复,朱红霜和其他知青一样,也是前两天才接到通知。叶龄仙这种娘家穷得叮当响的,就更不可能了。
至于程殊墨,他父母虽然是机关要员,但他开始学习不过是结婚以后的事,而且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工作、劳动、溜街一样没落下,根本不像是提前知道什么而恶补功课的人。
所以,朱红霜更加认定,李青荷是故意刁难叶龄仙。万一叶龄仙生气,改变主意不肯帮她们了,吃亏的还是女知青自己。
朱红霜对李青荷更没好气了,“李青荷,如果你愿意借书看,就好好说话。不愿意就滚,别在这碍眼添乱。”
其他知青也帮腔,“就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叶知青,你别理这种恩将仇报的家伙。”
这下,用不着叶龄仙再动嘴,女知青们都帮着她说话了。
李青荷成了集体公敌,哪还有脸再待下去。连书也不借了,抹着眼泪跑了出去。
叶龄仙没去追她,也没当回事。她知道,李青荷根本不是诚心来借书的。李父李母已经花钱,在纺织厂给她买好了工位。李青荷年底回城,开年就能当工人,高考并不是她唯一的出路。
晚上,叶龄仙把借书的事跟程殊墨说了。
程殊墨自然不反对,“仙儿,书是买给你的,你怎么处置,想借给谁都行。况且,爸妈每隔段时间,都会寄些书过来,咱家不缺这个。”
这倒也是,自从上次和程父通过电话,叶龄仙陆陆续续,不仅收到了一堆书,还收到了不少吃的用的,像奶粉、牛肉干,一看就是高级货。
上个月,中秋节那天,夫妻俩甚至收到了从京市寄过来的稻香村月饼。
不过,提到李青荷的发难,程殊墨也非常反感。
“咱家老头子,说他为了工作六亲不认都行,绝不可能有这种私心。”他又问,“姓李那女的怎么回事,三天两头碰瓷添堵,回头我调查一下她家情况,看她哪来的脸。”
叶龄仙和李青荷到底是从一个街道出来的,彼此互相照顾过,不想撕得太难看,所以劝程殊墨:“算了,学习考试上大学,也就这两三个月的事。等回城了,大家自然就分开,井水不犯河水了。”
程殊墨:“嗯,咱们明天就去报名。”
高考恢复后,红丰公社设置了招生小组,要求符合条件的应届生、知青或社会青年,本人亲自去填表报名。
但是办公室开放的第一天,就被热情的群众们挤得水泄不通。
从十六七岁的应届毕业生,到离开学校十年的老三届,还有知青,社会青年、农村青年等,年龄大的四五十岁往上的都有,加起来成千上万,工作人员根本忙不过来。
公社领导只好亲自出面,把青年们劝回去,让他们先回各个大队报名,再让大队把报名表提交上来,最后由公社统一筛选。
不止红丰公社,全国各地其它公社、其他城市的情况大都如此,由于报名人数太多,严重超出了预期,这么多人,就是准备考场、试卷也不够呀。
所以红丰公社和其它地区一样,也实行了最严格的初选制度。
各大队提交上来的报名表,凡是条件不符的,年龄过小或超龄的,甚至家庭背景或个人成分不好、品行不端的,通通都被直接淘汰,连考试的资格都没有。
筛选标准虽然严格,叶龄仙却完全不担心自己和程殊墨。
她年龄够格,品行端正,以前就读的艺校,也教中学课程。至于程殊墨,更是正经的高中生毕业生,还是供销社的优秀采购员,就更没有问题了。
初选结果很快出来。
老树湾大队,报名的农村青年里,除了高进武和马冬霞,几乎全军覆没。男女知青倒是差不多都选上了,但也有一个人例外。
叶龄仙不在初选名单里,她被提前淘汰了。
红纸黑字公布在食堂大会上,所有人,包括叶龄仙自己,都傻了眼。说谁没有资格都行,但说叶龄仙没资格?任何人都会觉得这是个笑话。
“落选原因是什么?”程殊墨问王支书。
他一字一顿,眼神冰冷,努力克制着愤怒。
王支书心里发怵,幸亏他最初看到这个名单时,也觉得不正常,还多问了几句。
王支书解释:“啊这个,公社的人说,叶知青思想觉悟有些问题,有人举报她,说她私下给群众编古代戏……”
“狗屁!”程殊墨气得跳上台,揭下那张红纸扔在地上,“这名单老子不服,谁举报的,谁审核的,我现在就去找他大爷的!”
“程同志,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上级的决定,我们要先服从嘛!”王支书劝着,又不敢说太重的话。
十月底,北方降温快,冬天已经很冷了,却冷不过叶龄仙心底的寒。
上辈子,高进武直接撕了她的报名表,没想到这辈子,她还是被拦在了考场外。
但是叶龄仙上辈子认命了,这辈子她不服啊。高进武……对,一定是他!
叶龄仙环视一眼人群,很快找到角落里的男人。
她下意识摸了下口袋,自从和程殊墨结婚,那里已经没再藏匿过剪刀。
不过,食堂窗口倒是扔着一把菜刀,叶龄仙顺手稍过,步步走进高进武。
高进武注意到她时,有些意外,也有些期待。
“我问你,这次是不是你搞的鬼,是不是你举报我?”
叶龄仙眼里有股毁天灭地的愤怒,仿佛高进武只要说一个“是”字,她就会和他同归于尽。
这段时间,高进武的腿脚还没好利落,不愿意往人前站,总觉得自己矮人家一截。 叶龄仙结婚后,他还被人警告过,尽管没再招惹她,但是对她的心思一直很复杂,爱恨交织。
是的,高进武心底隐晦处,还痴迷着叶龄仙甜美柔弱的外表下,这刚强的一面。
这一瞬,他竟然被慑住了。
“叶龄仙,你凭什么怀疑我?是,我是恨你和程殊墨,但我没那么大权力,影响不了公社的判断!”
高进武解释了,但又什么也没解释。
叶龄仙当然不能接受这种模棱两可的说辞,她握紧了菜刀。
但是下一秒,程殊墨从身后拦住她,将刀夺了下来。
“仙儿,别冲动,会脏手。这事交给我,我会查清楚,会解决的。”程殊墨把菜刀扔回窗口。
食堂师傅早吓出一身冷汗,麻溜地把菜刀藏了起来。
王支书在旁边看得吐血,心说“你别光让你媳妇儿冷静,你自己倒是先冷静一下啊。”
程殊墨重新站上台。
“王叔,好好的一个女知青,在符合报名条件的情况下,被无故取消名额,这事搁哪儿都不正常。大队如果不能为知青说话,我就一级一级往上问,实在不行,就找教育部的人咨询咨询?”
王支书更头疼了,要是换个人,他还能先安抚下来,但偏偏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程殊墨,这谁管得了?他程殊墨要是想咨询教育部,还用得着一级一级的吗。
这次借书学习,男女知青哪个没受程殊墨、叶龄仙的帮助?做人要知恩图报,他们也都跟着帮叶龄仙说话。
吴俊、猴子更是带头喊:“公平报考,我们也支持向上反馈!”
许久不发声的高大队长,这时站出来,“我觉得叶知青平时思想端正,工作认真,团结队员,应该没什么问题。既然大家都有意见,就要及时反馈给公社,让公社调查过后再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