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其实在他嘴里寻常,但对锦心说出来就不寻常了。
对他而言,一贯妻是妻、妾是妾、孩子是孩子、下属是下属。锦心、文从林、华心都是他的孩子,这种夸奖孩子的言语,他一贯只会对家中的枕边人们或者同辈兄弟与文姝晴说出来。
所以他说这话的时候,或许……隐约也有一种将锦心放在成年甚至比文从翰与蕙心他们都要更加成熟的位置上,才说出来的。
这话里隐隐有一种锦心是文从林与华心尊长的感觉。
虽然古来兄姊弟妹之间的关系便与寻常朋友相处之道大有不同,但锦心并非长姐,大文从林也没有几岁,文老爷这话说出来还是会令人有些诧异的。
婄云奉茶的动作微微一滞,可一贯谙熟人心的锦心却未发觉异样,淡定地笑了笑,“他们足够上进,阿爹该欣慰才是。”
“有你们,我很欣慰。”文老爷看着锦心,意味深长地道。
他今天对锦心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目光温和而柔软,好一会才道:“好了,说好咱们爷俩一起去逛园子的,你们这里头我还真没正经逛过几次。”
“这时节后头玉兰开得好,女儿带您去瞧。”锦心笑着挽上他的手臂,出门前随意回头看了一眼,小香炉中铺在白雪似的香灰上的雪花形香篆因为方才动作的停滞而微有些瑕疵,但今日上天似乎格外眷顾她,那枚香篆并未断裂开,只是在本该平整的表面上添了些细微的纹路,瞧着却也有趣。
她于是一笑,明媚得正如窗外的春光,叫文老爷心都软成了一滩水。
这园子锦心已经逛过太多次了,一路都很随意又很熟悉地走,那种令文老爷熟悉的胸有成竹信手拈来似乎又回来了,又或者锦心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无论面对什么,哪怕再难看的局面,她也能冷静从容地面对。
文老爷一路都眉目含笑地望着她,偶尔出声附和,配合着她的脚步,他也走得慢吞吞的,最终在一棵生着绿叶的梅树下驻足,文老爷指着树梢上已经褪色暗淡甚至染上脏污了的红绸,似是怀念地道:“这是你出生那年我爬着梯子绑上的,你们几个都有,老人说孩子出生时候在树上高高地系一条红绸,孩子的一生都健康平安,欢欢喜喜的。你出生时正是个大雪夜,我走进园子里,就看那梅花怎么开得那么好呢?于是我将红绸系在梅花枝头上,与你阿娘说,希望你这一生,傲雪临风自高洁,风骨气韵如梅花。”
这个典故,前世今生,锦心都未曾听文老爷说过,只是那日偶然,在蕙心临出阁前,看到文老爷指着院墙旁的一棵梨花上系着的绸带,含泪又笑着与蕙心说话。
或许是因为前世锦心失去文老爷失去得太早,所以并没有听到这件旧事的机会。
她用力眨了眨眼,开口软着声音想要撒一撒娇,声音出口才发现泣音原来掩都掩不住。
文老爷偏头看向她,又笑了,抬手揉了揉锦心的头,张口时也有些沙哑的声音才叫锦心抬起头,然后便注意到了他眼底的泪光。
“可我如今才明白,什么傲雪临霜,什么风骨气韵,我只想我的孩子一辈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我只想你欢喜快乐,不求你高洁出尘。”他摩挲着锦心的头,对将要及笄的女儿还似待小姑娘似的,摩挲着她的额发,然后再一点点给她理顺,“是阿爹无用,是阿爹对不住你、对不住你们……”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似乎都被他憋在了喉咙里,只传出隐约的气声,锦心用尽全力想要听清,可惜她并没有婄云贺时年他们的那个耳力。
反而是站在锦心身后不远处的婄云,拿出压箱底的本事尽全力分辨出几分后,猛地抬起了头,眼中一瞬惊异讶然迸发,然后迅速低头收敛神情。
心口里揣着的那个玩意忽然砰砰地跳得很快,婄云竭力沉了口气,定下心神来。
行事之前三思而后行,同样,对一件事做出判断之前要核对再三确保万无一失,这是前生十几年刀尖上舔血的生涯给婄云留下的习惯。
而锦心,她只是疑惑地看着文老爷,软声道:“我当然过得很好了,有您在,我这一生都会顺遂欢喜的,不是吗?”
“是。我的阿沁,一定顺遂欢喜一生。”文老爷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无论你要做什么,阿爹都会支持你。你若不想婚嫁,阿爹养你一辈子,若是你……希望有一日能有倾心之人,与他共度余生,阿爹也十分赞成。比如今天阿爹在街上见到一位青年才俊,风度翩翩谦让有礼,一看就很适合我们阿沁。阿爹替你打听打听他有没有婚许,如何?”
锦心非常无奈地看着他,“阿爹!”
文老爷意味深长地道:“你不懂!等阿爹再观察观察。”他语重心长地道:“我们阿沁啊,定然要嫁给最好的人,不求他多么有权有势,但得心软顾家,才能好好地、与你相互扶持过一辈子。”
锦心还能怎么说?她本打算顺势说出她已有心悦之人,但不知怎的,无论怎么起话头都会被文老爷堵回去,最终还是落在了文老爷的“要慢慢考察未来姑爷”上头。
锦心最终发现自己竟无话可说,只能试探着道:“女儿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与他白头偕老。”
“当然!”文老爷拍了拍她的肩,“你放心,阿爹懂你!”
不,您不懂!
锦心简直欲哭无泪。
但没过多久,锦心发现……文老爷他好像真懂!
宴席上觥筹交错很是热闹,意荷园数年不开,甫一开门便办了一场极热闹的赏花宴,招待着几乎半个江南的才子闺秀们,甚至有数位京中来客,听闻都是与文从翰交情匪浅的。
锦心带着几分疑惑走到墙边的老梅树下,便见到那一道熟悉的身影,一袭淡青袍子,云纹底的淡青色锦缎,衣角似是用雪白丝线绣出的多多飘絮,衣裳制式、颜色、花样都是她最喜欢的。
而那人脸上的笑,也是她最喜欢的。
锦心猛地一怔,连忙扭头回头看去,被文老爷派去给她传话的那个人早就不知所踪,她愣在原地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
贺时年也愣了一下,然后摸着下巴道:“我这泰山老大人……算了不说这个,阿锦,难道你见到我就没有感到有一点惊喜吗?”他清澈的眼眸酝酿着一点幽怨,“咱们可属实有许久未曾见过了……”
“上月十六刚见过。”锦心眯着眼看他,面无表情,“说,你和我阿爹到底有什么猫腻?”
贺时年无辜地道:“真的什么都没有,就是书局里遇到的,老泰山虽然不曾识得我这个女婿,但因一贯为人和善宽厚,待我十分亲厚,还热情地招呼我来参加今日的游园宴。我一想,如今我毕竟在谋算人家的闺女,也不好拒绝,万一坏了留下的好印象岂不是前功尽弃?但游园会上毕竟有许多年轻男女,你知道,我这么多年一直为你守身如玉,从来不和不认识的女人打交道,只能来墙角看梅花了。”
“我信你。”锦心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也不知是真情实感由心而发还是阴阳怪气故意说反话。
贺时年站得溜直意欲辩解,锦心却没等他开口便道:“先不说了,我找我爹去,他一定不对劲。”
“诶诶诶……这不也挺好的么,你看现在我那泰山老大人还给咱们两个牵线搭桥呢,咱们原先担忧的那些问题不就通通迎面而解了吗?”贺时年拉着锦心的袖口,锦心却道:“我太了解我阿爹了,他一向尊礼守纪,怎么可能忽然就做出这么……逾矩事情,给闺中女儿引荐外男还正是独处空前,得多荒诞不羁的父亲能做出这种事啊?!”
她深呼吸一口气,“这几日我总觉着他不对劲……”
“阿锦!”贺时年无奈地轻轻叹了一口气,拉着她叫她冷静下来,“我知道你着急,可是阿爹若是不愿说,你又该怎么办呢?你先冷静下来,等会情绪平稳了再去找他,若真是……他那么疼你,怎么会瞒着你呢?”
锦心胡乱抹了把脸,点了点头,算作答应了。
贺时年见她不似方才那样急得毫无章法心绪凌乱才松了口气,拉她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慢慢安抚她的情绪。
但任锦心怎么胡思乱想,也没想到文老爷对她那么坦然。
“阿爹只是近来做了好大一场梦,梦中醒来,还觉得梦中事苦得让人想掉眼泪。”文老爷手上动作轻柔地抚摸着锦心的发髻,她今日插着几件珠钗绒花,并不多,小小巧巧的,因为她一路有些慌乱的动作而略显凌乱,文老爷便又轻轻挨个替她扶正,温柔得仿佛是在摸一只在外面吃尽苦头留着眼泪跑回窝里的小兔子。
他俯身与锦心对视,声音略有些沙哑,但还是笑着,“阿爹梦到我的沁儿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受了好委屈、吃了好多苦,落了一身的伤病,失去了好多好多人。在梦里……阿爹也不知那到底是不是只是一场单纯的梦,但如今看来应该不是。”
他强做欢笑模样,“在梦里那个人对我们阿沁很好,阿爹这段日子冷眼瞧他,确实是个好人,也似乎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既然他有情你有意,那阿阿爹又何必做那个棒打鸳鸯的人呢?”
文老爷说着说着,忽然又顿了一顿,迟疑片刻,才继续道:“那梦境似乎不能记得很长久,如今梦中细微处阿爹已有记不清的了。如今阿爹只是希望,哪怕等阿爹不记得了,我们阿沁身边,也能有个知根知底、知冷知热的人陪你、照顾你。婄云很好,可有些事情她无论作为婢女还是朋友总有做不到的地方。我看了一段日子,那小子不错,堪堪配得上我们家阿沁。”
他语气故作轻快,但红着的眼睛是怎么都骗不了人的。
他最后总结道:“你们的经历特殊,切莫不要轻信于人,随意交托秘密,万事要谨慎小心些,那小子或许还有些雄图大志,我看你们两个默契得很,慢慢交流着吧。你的身子不好,阿爹原想你就留在家里,阿爹、你弟弟们都能护着你一辈子,可如今怎样我也不知道了,不过他是个有担当的人,想来是能护好你的……我和你还说这个做什么……”
他忽然微微顿了一下,自嘲地说出最后一句话,抹了把脸,又望着锦心,郑重地道:“阿爹知道你能保护好自己、照顾好自己,对吗?”
“对,阿爹,我已经长大了,早就长大了。”锦心眨眨有些湿润的眼睛,笑眯眯对他道。
文老爷说不上是欣慰还是失落,总归是放下些心,又用力摇了摇头,“若是可以,阿爹只希望你能一辈子都不长大。有阿爹、有你兄弟们护着,就做一个寻常闺中女子,平安、平淡,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女儿想做一个寻常的人,却不想做一寻常闺中女子。”锦心声音低低地,文老爷听了便连声道是阿爹说错了,用力揉了揉她的头,似是祈祷一般,虔诚地一字一句说道:“我们小锦心,往后一定要好端端地过一辈子,好不好?”
“好!”锦心很用力地点了点头,二人四目相对,均是视线模糊。
“好了!”半晌,文老爷站起身来,看似潇洒地道:“你大姐今儿也来了,我瞧瞧她去,也不知她带了安姐儿没有……”
他自顾嘟囔着往出走,锦心站在屋里凝视着他的背影,忽然喊了一声:“阿爹!”
“诶!”文老爷用力应了一声,冲她挥挥手,锦心便笑了,良久,又低低唤道:“阿爹啊……”
她用力眨眨眼,想将那些热乎乎的、无用的水分挤出她的眼睛里,婄云不知何时近前来,握住了她的手,缓缓轻抚着她的脊背。
贺时年不知何时也走了进来,等她略微整理好情绪,才笑着道:“本月廿六是个好日子,我托承恩公,带我与媒人登门下聘。三书六礼咱们慢慢地走,这半辈子,咱们的婚礼合乎礼仪、盛大庄重,亲朋皆在,不少一人。”
“……好。”锦心看着他良久,笑了,“贺时年,这辈子,我爹把我交给你了。”
贺时年忙正色庄容地道:“终我一生,必不负泰山大人重托、不负我妻锦心。”
他注视着锦心,带着几分小心地道:“所以不要哭了,好不好?这辈子多好了,大家都在,都好端端的,咱们有很多很多的时光、很长很长的岁月可以相守在一起,阿爹、阿娘、大姐、二姐……他们都好好的,会在你身边好多好多年。”
“咱们也会在一起——”锦心握住了他的手举到二人眼前,展示给他看,还轻轻晃了晃,小朋友叫朋友似的小动作,显得有几分稚气,但她含着眼泪笑起来的眸子那么明媚,仿佛漾着一湖春水、又似乎盛着这初夏四月温暖的日光。
明媚得如令人心折。
贺时年刚刚笑了一下,忽然顿住,凑到她脸前轻轻嗅了嗅,面色大变,“文锦心是不是偷喝酒了?婄云告没告诉过你现在换季!你本来就容易犯咳疾,不要饮酒不要吃咸腥油腻的东西……你到底记没记住?!”
锦心冲他咧嘴一笑,脚在地上蹭了蹭,试图体验一把脚底抹油的感觉。
未果,被贺时年按在原地坐下,秦若被指挥找温开水去,婄云在旁轻声道:“只饮了两盅壮胆的……以主子的酒量不至于醉得严重,她如今身子好了不少也不至于伤身,只是难得放纵一回,这些日子她一直担心坦白婚事会伤害到老爷与姨奶奶,许是今儿个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三分酒劲、七分放纵。”
一旦放纵下来,本来只有三分的酒劲自然也就上了头。
贺时年一时微怔,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轻轻拭去锦心眼角的湿痕,软声道:“莫担心了,我在呢,有我呢。都好了,一切都好了。”
锦心倏地睁开眼,冲着他与婄云又嘿嘿一乐。
婄云扶额,摇头轻笑笑,既无奈又好笑。
本月廿六日,风和日丽、天气晴朗,金陵的天儿已经微有些热了,锦心换上了轻薄的夏衫,在书房里听华心抚琴。
她夏日里休课,一早上就来锦心这边,锦心要整理几箱旧书,她就在一边抚琴,这会锦心停下动作往榻上坐了,一边摇着团扇一边听琴音,她弹得就更认真卖力了。
锦心今儿心情极好,早起看到屋里的茉莉花骨朵结得差不多了,便觉心情极舒畅,这会见她指法不错,抚出的乐曲也较从前更为悦耳,便不吝惜夸奖言语,哄得华心脸蛋红彤彤的,满面都是笑意。
歇息的空晌里,麦芽将备好的茶点端了上来,近日天气炎热,锦心的胃口一如往年一般变得不大好,小厨房的点心预备得更加精心,尽量做得清甜爽口或者酸甜开胃,配上清爽的茶酿,便是口味挑剔如锦心偶尔也能多用两口,何况华心。
她简直爱死了锦心院里的小灶,恨不得一日三餐都在锦心这里用,本来她也成日黏着锦心,每日点心茶水都不少蹭,叫文从林羡慕得眼珠子都要绿了。
约是巳时末,婄云出现在书房门口,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眉目俱含着笑意,缓声道:“姑娘,承恩公夫妇携媒人登门下聘,为他府上义子求娶您为妻。”
“老爷太太已在前厅了,老爷使人过来,唤您更衣到前院去。”
第一百二十七回 阿旭啊,哥为了你,豁……
承恩公方府, 义子,下聘,为妻。
不愧是婄云, 简单一句话,整件事情清晰明了, 没有半点模糊的地方, 让人想问都不知从何问起。
便比如华心。
她惊讶得手里的茶碗险些摔在地上, 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先救了茶碗, 然后半晌没说出话来,好一会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忙对锦心道:“既然父亲叫……阿姐你先到前头去吧还是。”
其实到前头也并没有什么要事,今日既是男方登门纳采,才只是第一道礼, 完全无需锦心出面, 便是承恩公宋家夫妇要见锦心, 也要等到日后, 择日再登门或者他地再见。
何况如今这桩婚,真正需要见锦心一面的人, 去岁在京中便早已见过了。
文老爷只是叫锦心避在屏风后看了一眼,贺时年今日仍是一袭青衫,只是颜色浓重不少, 脊背挺直地坐在椅子上, 正对着文夫人隐晦的打量的目光。
文夫人看似端坐上首含笑晏晏,其实目光都不着痕迹地落在了贺时年身上,见他端然挺拔,剑眉星目,整个人便有一种与那种油头粉面的纨绔公子哥儿决然不同精气神, 显得很清爽俊朗,沉稳又有朝气。
即便以她的眼光,也不得不承认这后生实在出色。再想到传闻此人出自民间微末之中,文夫人对他又不免生出几分好感来。
只是小女儿的终身便以此交托,怕有不妥。
文夫人垂了垂眸,转头看了文老爷一眼,见他若无其事地与承恩公交谈,心里多少有些拿不准。
倒不是人不够好,文老爷提前也与她通过气儿了,当然说的不是完全的实情,而是换了一种文夫人能够接受的说法,说贺时年对锦心一往情深,把幼年的恩情什么什么的好好加工渲染了一番,通过言辞把他闺女活生生描绘成了一朵洁白出尘什么事都和她无关的小白莲花。
反正现在就是贺时年要死要活要娶锦心,文夫人听着文老爷的说法但未曾尽信,今日亲眼见到贺时年的人品,她心里总有一块石头放不下。
这样的人,她家孩子拿捏得住吗?眼下是他看重锦心,可男人的心有几个一辈子都不变的,若有朝一日他的那份心变了,锦心又当如何自处?
承恩公府的公子,太子心腹,在战场上有过战功、少年得封的侯爵,锦心若嫁给了他,必定是要进京去的。
金陵与京中相隔千里路途遥遥,他们家又是这等身份,能护住锦心多少呢?
文夫人心中沉甸甸的一口气不敢松,所以贺时年接下来甩出的一手底牌对她而言就是王炸。
屏风后头,锦心指尖摩挲着腕上的明月辉,听着贺时年说着离京南下定居金陵的打算,她知道贺时年已经看好了宅院,取文家与徐家中间的地方,离两边的路程都不算远,院子没有很大,三进三出带一个小花园,他们两个人不打算要孩子,两个人一辈子,也不想要太多下人,宅子太大反而空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