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除了讨好他,肯定还会有别的法子。
沐长史和安大夫看到裴时语都很意外,没想到裴时语这么快就出来了。
两人倒也能够理解,王妃担心自家祖母的病情,特来多问几句也正常。
从与安大夫交谈的过程中,裴时语清楚了,祖母中的是慢性毒,有些时日了,这种毒性不会让人立刻丧命,但会慢慢耗损人的生机,安大夫给开了药,勉强能压制十天半月,但要想彻底治愈,还得再寻高人。
得知还有时间,裴时语冷静了许多。
目送安大夫离开后,裴时语想到了那个姓胡的年轻大夫,胡大夫是第一个发现缃莹花的人,且看他表露出来的,他对自己的医术很自信。
可沐长史告诉他,“入夜后,胡大夫托善堂里的人给我带了个信,他受善堂的人的邀请,出城给人看病去了,三五日才能回来。”
闻言,裴时语没有特别慌乱。
庆幸安大夫是私下找的她,他并未向伯府中人透露出祖母已经中毒之人,那人兴许还不知道她已经知晓祖母中毒一事。
她要的不光是替祖母解毒,还要找到那解毒之人以绝后患。她若是再频繁派人前往,说不定会引起那人的警觉,反倒容易打草惊蛇。
最好能找个时间与祖母见上一面,祖孙俩合计合计,说不定能找出些蛛丝马迹。
辞别沐长史后,裴时语径直回了西厢房,没有朝澹月堂的方向看一眼。
沐长史看着裴时语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两人了,作为一个新妇,王妃似乎丝毫不惧怕王爷,且对王爷……不怎么上心,比如她这回压根不打算去看看独自呆在会客厅里的王爷。
最令他觉得诡异的是,王爷的反应也很不同寻常。
王妃好几次惹恼他,他只是自己私下大发雷霆,却从未没有苛责过她惩罚她,该让她回门回门,该帮她请大夫请大夫,该让元大夫给她诊平安脉诊平安脉,连有人求见王妃他也巴巴地亲自在一旁盯着。
难道真是一物降一物?
沐长史心事重重回到澹月堂。
一抬眼,便见到萧承渊的轮椅停在门前,望着门口的方向,静静坐着。
许是月色太过清冷的缘故,整个人看上去说不出的落寞,似乎被烦恼缠身。
肯定是和王妃闹不愉快了,沐长史暗暗地想。
萧承渊突然开口:“她回去了?”
夜色中,萧承渊的声音有些低沉,听起来不像有什么情绪。
沐长史知道他说的是裴时语,点头:“王妃回去歇息了,回去前,她打听了胡大夫的去处。”
萧承渊了然,难怪他方才主动提出让元大夫给她祖母看病她没有接茬,原来是有了新的打算。
“城外安排妥当了?”
“安排好了,若胡大夫能通过考验,说明他不是封家人派来的,值得信任。”
“成康坊那边可有人盯着?”
“有暗卫在,一有动静回来通知您。”沐长史一五一十回答,但他有点好奇,“那人有什么问题?”
“不该问的不问,小心些不为过。”
沐长史默默颔首,王爷考虑事实总是很周全,若不是这般处处小心,早没命了。
接下来两天,裴时语和萧承渊除了三餐时碰面外,其余的时间都没怎么碰面。她不想见他,但他似乎很坚持,非得在三餐时叫她在一旁。
她不想花心力与他争执,反正也是要吃饭的,也就没太坚持。
出乎裴时语意料的是,萧承渊这两天做人了,没有要求她伺候,两个人也说不上话。
但只要她一靠近他,明显能感觉到身上有一股比之前浓郁的药味。
午膳后,裴时语回了西厢房,元大夫照例来给萧承渊针灸治腿。
正房寝殿内,在小厮的帮助下,元大夫帮萧承渊将下肢置于放有药材的木桶内,问他:“王爷这几日感觉如何?”
从决定给腿药浴至今,统共不过四天时间,下肢依旧没有感觉,萧承渊没有觉得腿和之前有任何不同,不过针灸的时候,腰部偶尔能感觉到酥麻的感觉,很轻微,仿若被蚂蚁咬了一口。
元大夫喜出望外,又细细叮嘱了萧承渊一遍,千万要坚持针灸按摩药浴,不能像之前那般激进,只顾解毒不管治腿。
萧承渊淡淡颔首,视线落不经意扫过元大夫打开着的药箱,落在那个眼熟的缺了盖子的玉琮瓶上。
元大夫注意到了,微笑着向萧承渊解释:“那日王爷让老朽找个机会去给王妃诊一诊平安脉,老朽借口说想要研究那胭脂里的毒物,王妃便将这玉琮凭借给老朽了,正准备待会还给王妃。”
萧承渊漠然开口:“瓶子留下。”
元大夫双手拿起玉琮瓶,递至萧承渊面前。
萧承渊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玉琮瓶上的裂纹,眸光沉了沉,看似随意地问元大夫:“平安脉的结果如何?”
元大夫之前给沐长史说过一嘴,以为沐长史和萧承渊说了,既然他再次问了,遂一五一十道:“王妃用缃莹花的时间不长,对身子无甚影响,其它方面都很好。只是王妃这胃疾有些年头了,需得仔细调理一番,王爷放心,老夫已经开了方子,不日便能好起来。”
萧承渊手上的动作一顿,他是知道裴时语胃不好的。
前世刚成亲那两个月,她时常给他按腿,有一天按着按着,她突然冷汗涔涔的,一问,她才支支吾吾地说道胃疼,他便顺手让元大夫开了方子。
倒是不知道她这个毛病竟然有些年头了。
萧承渊狭长的凤眸里闪过一丝幽幽的光,冷冷地问:“多长时间了?”
元大夫据裴时语之前说的,如实回答:“听王妃说,从有明显的不舒服的感觉开始,有七个年头了。”
“七年?”萧承渊攥紧手里的玉琮瓶。
她嫁他时十六岁,七年前不过九岁,一个九岁的小姑娘患有胃病?
“什么原因?”
元大夫斟酌了下:“许是……饿的。”
萧承渊觉得这个原因十分滑稽,昌乐伯府再不入流,也是有爵位的伯府,裴时语好歹也是个嫡女,怎会连饭都吃不饱。
但萧承渊笑不出来。
成亲前打听到过,昌乐伯府的二小姐性子懦弱柔顺,在昌乐伯府里并不受宠,以为是性格使然,有些人就是不会争宠不知道讨人喜欢,当长辈的一碗水端不平也正常。
后来见她身量不差,身形纤秾合度,该长肉的地方一点也不少长,怎么也不像是挨过饿的样子。
她竟会挨饿,真是荒唐。
萧承渊的心里浮出一个缥缈的想法。
难道这便是她想活得好一点,从而去给封氏当奸细的原因?
突地,萧承渊再一次发现,他似乎对嫁了他两回的裴时语一点也不了解。
药浴过后,元大夫给他做了针灸,刚收拾完毕在靠窗的炕床上坐好,沐长史来了。
照他这神色,似乎有话要说。
元大夫与小厮十分有眼力地收拾好东西退下,萧承渊随手拉开手边的小抽屉,开口:“有何发现?”
沐长史掏出一张纸递给萧承渊:“裴老夫人给王妃写了信,云绮趁王妃不注意看了,这是默写下来的。”
萧承渊将玉琮瓶放入抽屉内,“叮”地一声,玉琮瓶与屉内的发簪发出轻微的碰触声。他关上关上抽屉,伸手:“给我。”
看完信中内容,萧承渊的浓眉紧紧拧在一起,狭眸中隐隐有怒意涌动。
他们果然开始行动了。
萧承渊抬眸,冷峻的面庞上仿佛覆上了一层寒霜:“王妃如何应对的,她可有回信?”
第18章 很想见一见
沐长史为难:“信是成康坊那个叫余鑫的小伙子送来的,人还在外头等候,看起来王妃打算立即回信,但云绮被支出来了,看不到信的内容。”
萧承渊果断出声:“备纸笔。”
沐长史很快取来纸笔,萧承渊提笔回信,书写时,瞳仁里散发着锋利的光芒。
裴老夫人会定期给裴氏写信,信中大部分是日常琐事,此次来信裴老夫人问了裴时语为何突然给她请大夫,顺便还问候了他,问他恢复得如何。
这些内容都没有问题,是身为祖母的在关心孙女,关心孙女的处境。
然而裴时语会在回信中泄露他的身体状况,余鑫拿到信后,会将此信先交给皇后的人。
对封家人而言,裴时语在王府里的作用是探听王府的动态,以及监视他的身体状况,前世她便是通过写信这种方法与封家人传递消息。
正是知晓了她们传递信息的方式,在查出缃莹花后,他便不得不继续故作虚弱,利用裴时语手里的笔,将假信息传至封皇后那里,从而让封家人放松警惕。
他不愿封家人知道他真实的身体状况,必要的时候,他还会“代替”裴时语回信。
比如此时。
萧承渊吹干墨迹,将信塞入信封。
前世成亲两个月后,裴时语写给裴老夫人的所有的信他都看过,他知晓她与裴老夫人回信的语气,能模仿她的字迹,他可以选择让皇后看到他想让皇后看到的信息。
他唤来沐长史,将信交给他:“盯着裴氏,一旦她将回信交给余鑫,让暗卫找机会替换了。”
前世他靠扮弱为自己多赢得了些时日,那样的确稳妥,但也多了许多不必要的牺牲,今生他会选择损失更小的方式。
封氏先是放出话他命不久矣,然后假模假样地给他操办婚事冲喜,明面上是为了他好,实际上让裴氏携带毒药,让他在不知不觉中一命呜呼。
到时世人只会以为他没熬过冲喜,不会怀疑他的死因,封氏也会因此得了爱子心切的贤名,再拢一拨人心。
但是,倘若他偏偏因为冲喜熬过去了,身体状况并因此大好,且对封氏感恩戴德呢?
萧承渊的眸中闪着幽幽寒光。
封氏知道他防着她,也不愿向她低头,他若偏偏不按常理出牌,到时她会如何应对?
盘旋多日的计划最后一步也落到实处,萧承渊突然松了口气。
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对裴氏没有隐瞒,也不打算瞒她,信是他自己写的,只要她不再同封家人牵扯不清,愿意配合他,之前种种他便可以……可以不计较。
沐长史却对萧承渊的此举摸不着头脑,斟酌着问:“您换了王妃的信,那字迹……”
他可不记得裴氏来王府后写过字,裴老夫人肯定认得王妃的字,若是穿帮了,或是王妃知晓王爷换了他的信。以王妃的性格,王爷怕是会是有有点难吧。
萧承渊不觉得这是大问题,他助她摆脱了封家人,就算有一日她知晓真相,感激他都还来不及。
萧承渊淡淡出声:“照做便是,去吧。”
*
这封信裴时语回得很慢。
祖母问她为何突然给他请大夫,且请的不是王府的大夫,她是否有难处。
裴时语得说几句王府的好话,还不能让祖母看出端倪。至于祖母探听萧承渊的身体状况,她也能理解,在祖母看来,只有萧承渊好了,自己往后的日子才能越过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