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羌,令人失望的徐羌!
他甚至不挣扎一下,就躺平了。
“好啊,郎君大气,我这就给您包起来!”
摊主喜不自禁,扒拉出压箱底的好布裹起碑石。他发了大财,周遭的人都嫉妒极了,顿时场面乱了起来,挤来挤去。
“嘶——”
就在这时,连着两道骑马人影从一旁穿过。
而鲍桧的绣花枕头大马好像被惊到了,把马蹄子一竖啪嗒啪嗒带着惊慌失措的鲍桧好一阵横冲直撞,把摊位撞得七零八落直接连人带马离开了碧云寺。
走得时候甚至连声招呼都没来得及打。
摊主捏着碑石的手微微颤抖:“这、这……”大起大落,遭不住啊。
徐羌眯了眯眼,看向碧云寺大门。
那两骑正是从碧云寺奔出的的,如果他方才没有看错,就是其中一骑出手了,才让鲍桧牛皮才装一半就被一波带走了。
这大约就是真正的高人吧,徐羌心中激荡。
“这位郎君,你还要吗,这块碑石真的千金难求。”摊主又跟他兜售了,真是不抛弃不放弃。
“我这个人不是很大气,只能出这个数。”徐羌伸出五个手指头。
摊主迟疑了一下:“五两?”
徐羌沉稳地摇了摇头:“五十文。”
摊主裂开了。
“不愿意卖,那就算了。”徐羌作势要走,买给徐羡的,他才不当冤大头。主要是想出钱也没得出啊。
“……嗳!”摊主气道,“郎君止步,卖卖卖!”
徐羌得意地抬眉,翘起来脚,把裤脚松开,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两个三个……从裤筒里足足数出五十钱。
周遭发出唏嘘的声音,摊主的姑娘原本一直安静坐在一边,都忍不住红着脸捂住眼,从手指缝里偷偷看他。
“就这么多,一个子也不剩了。”徐羌厚着脸皮道。
都说他人傻钱多,眼下他做了这么智勇双全的事情,把碑石带回去看谁还好意思在背后叨叨他。
得意地掂着碑石,徐羌虽然私房钱一滴都没有了,但是他快活得宛如白捡了五十两。
“徐施主,徐施主!”
就在这时,一个小沙弥穿越人海,向他奔赴而来。
“发生甚么事了?”
徐羌还让了让,小心地把五十两抱好,生怕它被冲碎了。
然后小沙弥就告诉他,什么是喜极而泣乐极生悲。
“后院的女施主出事了!”
徐羌:“!”
能让小沙弥找到他的后院女施主,那自然只有徐善一个人。
小妹——他的小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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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羌心急火燎,奔回碧云寺后院房舍,见到了支着竹竿虎虎生威的念夏。
徐善正在咬着酥糖:“二哥,你不是随身携带金创药的吗,快取一点给念夏脚踝上了,收拾好我们再走。”
“……”徐羌心中大石头落地了,“小妹,你看看,我说你离不得我,你偏不信,你的两个婢子没一个中用的。”
念夏羞愧地低下了头,强自辩白:“二郎君,婢子无碍,也不用敷药。婢子对小娘子忠心耿耿,还是比较中用的。”
“念夏,我晓得你的心,不过你最好还是上一下药。”徐善意有所指,“你多用一点,我们家二郎君就少用一点,免得他拿这些金创药充当底气,天天在外面撩架。”
徐羌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疑心徐善是不是长了千里眼。
当今世道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正如徐善虽因为落水一事名声差了一些,但主要是丢人,差在五皇子陆濯没看上她,而非差在她湿漉漉地被陆濯抱了。
这也是前世崔九救了落水的左小娘子又拒婚,却没有被世人骂成人品败坏的薄幸郎、反成为不畏强权之典范的缘故。
徐羌取出药,教念夏自己在脚踝上化开,然后急不可耐地跟徐善分享起那块碑石来。
“五十两,小妹,这可是价值五十两的好东西,叫我用五十文捡了个大便宜。可惜我一文不剩了,要不然还能给你带点吃食……”说到这里,徐羌才想起来什么,把脑子一拍,“小妹,我荷包是不是在你这里?”
“没有呀。”徐善轻轻摇头,“二哥,你丢钱了?”
徐羌捏拳,已然勘破真相,愤怒地说:“鲍桧实在是小人,怕我同他争金石,竟提前遣人偷走了我的荷包!”
徐善嘴角一抽,闭上了眼睛。
这就是她的二哥,一个肌大无脑的乐观之人。上辈子,陆濯驾崩,装乖多年的北戎卷土重来,屡犯边疆,徐羌带兵平乱,把北戎赶走了,自己却也回不来了,随边疆的累累白骨长眠于黄沙之中。
旁人都说徐羌有勇无谋,折于北戎的诡计之下。徐善却清楚,徐羌是打跑了戎人,却死在了自己人的背刺之下。
一抬手,她把荷包丢向徐羌。
徐羌一把接住,定睛一看,人傻了。
“这……”
“我方才骗你的。”徐善起身,“走吧,回府。”
马车上,徐羌连五十两都忘了,捧着荷包思考人生。
徐善也没在意那块五十两,她对金石不感兴趣。甬道两侧,熙熙攘攘,徐善半撩车帘,嬉笑声流水般传入。
“真是离谱,离大谱,寺庙里竟会出现这般荒唐之事!”
徐善眸光一动,细听是不是哪位美人的赤色鸳鸯肚兜挂到了狂徒的腰带上。
“那狂徒太不讲理,连崔九郎的一身外衫都不放过!可怜崔九郎,惨绿少年,立于山沟……”
徐善:“……”
好了,可以了,她知晓狂徒是哪位了。
陆濯是个疯子,文雅清隽的皮囊下长了一颗随时发癫的黑心。他做得出来这种荒唐事。
崔九真是不幸,上辈子遇到了捉婿的左翰林,这辈子又遇到她和陆濯这对前世怨偶。今生可见注定无缘了,徐善并不打算再勾搭他,没这个必要,她今天算是看清了,陆濯看到她就疯疯癫癫最后拂袖而去,分明是没有一点爱意的。
前世,他们在平王妃的赏花宴上相逢,陆濯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装得宛如一个正常人,舞文弄墨,想跟徐善花前月下。哪里像现在,说不了三两句话就喊打喊杀!
最后又落荒而逃。
陆濯,不行。
“都是些什么污言秽语。”徐羌回神了,他把荷包一把子扣回腰间,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想了!
拉下帘子,徐羌摸摸鼻子,“这下清静多了。”
徐善慢慢道:“掩耳盗铃。”
“咳。”徐羌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小妹,你猜我今日经历什么稀奇事了!”
他变戏法一样取出来两颗平平无奇的墨黑小石子,然后把遇见高人的事激动地说了一遍。
“……说时迟那时快,高人手一甩,两颗石子顿时袭往鲍桧身下的大马上,惊得马差点摔了个大马趴——”
“啊,这个石子。”念夏有些惊讶,“婢子也有一个。”
说着,她从荷包里取出一颗来。徐羌还不信,接过来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喃喃道:“还真是一模一样。”
“婢子先前也差点摔了个大马趴,感觉像是被什么打到了腿弯,后来就在地上找到了这个东西。”念夏道,“由于婢子素来谨慎,就把这小石子揣兜里带着了。”
哎哟。
高人会蓄意伤人?
徐羌不愿意相信:“不可能,其间定有误会。这石子说不准后山遍山都有呢?”
徐善摩挲着石子,没说话,从鼻腔里发出轻轻的一声哼。
李直啊李直,他可是一把没有人性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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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性的李直,跟着他主子一路飞驰,抵达五皇子府。
他心里难受,今天又做坏事了,伤害了一个人,又伤害了一匹马,虽都是主子的意思,但是坏事是他干的。他真心不愿意做这种磨磨唧唧的缺德事,他都是直接杀了了事。
忧郁的李直叹了一声气。
陆濯纵身下马,没有回头,冷笑着:“怎么,你也在看我笑话?”
他全然是做贼心虚了,晓得自己跟笑话没什么两样,于是到处诬赖人。
李直连忙表示:“没有。”他诚恳道,“属下从头到尾,都严格地约束自己的脚,不往石亭那边多踏半步。”
这是似有所感了,于是早早明哲保身,委实明智。
陆濯把爱马牵入马厩,亲自喂马吃着草,沉默半晌,他突然问:“一个女子,与你分别多年,还记得你的属相,记得从前的一些小事,却一直在心里咒骂你,你怎么想?”
啊这。
李直被难倒了,脑壳子都想疼了,他忐忑道:“她记恨我,想要有一日亲手解决了我?”
“……滚!”
王得志得了信,忙不迭赶到马厩来,正好遇到李直灰头土脸地滚出来。
出去跟着主子转了一圈也没讨到好啊。可惜王得志自己还夹着尾巴做奴呢,没工夫冷嘲热讽,直接进了马厩往陆濯脚下一跪。
“关于徐小娘子一事,实在是小全子眼拙糊涂,奴才管教不力,求殿下给奴才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吧……”
“什么徐小娘子?”陆濯冷不丁打断他的哭腔。
王得志一愣:“徐翰林家的小娘子啊,殿下,今个晨起您还遣奴才和小全子去徐府旁看着徐小娘子上马车赴赏花宴呢。”
“可是,我本不识这位徐小娘子呀。”陆濯的手空了下来,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王得志,你好大的胆,竟敢诓我!”
王得志人差点没了,他大喊“不敢”。
“这位徐小娘子,前些时日在曲江落水,是殿下施以援手……”王得志说着说着,总算意识到了什么,他磕巴着,“殿下、殿下不识徐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