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濯垂着眸:“不识。”
王得志微微地张大了嘴巴。
一旁的骏马神气地打了个响鼻,仿佛看不惯他痴呆。
陆濯微微一笑,宛若正人君子:“日后莫要再提徐家女,以免坏人名节。”
徐善已经变了,他再倒贴上去自找脸打,他就是他的属相!
第9章 “他不会真看上我了吧?”……
平王妃这场赏花宴,办的委实不太愉快。
吃了几杯果酒,平王妃假作乏力,进了内室小憩。
“五弟真不来了?”
何乳母给她按着头:“底下人来报,前脚进了咱入苑坊的坊门,后脚就夺了马出城了。”
“五弟做事越发率性了。”平王妃轻缓地抚摸着几案上价值千金的兰草。
皇后所出的大皇子早逝,自己也吃斋念佛不管事了。如今的皇子中,最年长的就是二皇子平王,乃代行皇后之职的皇贵妃所出。平王妃自认长嫂如母,很有底气说上陆濯几句的。
“小婢生的,也就这样了。”何乳母跟着附和,“接了平王府的帖子,却不过来,实在是不知礼数。”
“不是遣了那个王公公过来致歉,从冷宫里带出来的还真是忠心。”平王妃幽幽道,“可惜当街纵马,如此恶行却是多少人都看在眼中了。”
“这可就是本相毕露了,亏得前些年清名远扬,吹什么文曲星转世,叫王爷和王妃烦心。”五皇子突然跟失了智一样真是太好了。
平王妃笑了笑:“我本还要给他与徐家女拉红线呢。”
不想陆濯半道跑了,徐家女来的也不是徐小娘子,而是一个自称老徐家真正嫡系的徐媚。
想到徐媚那俗不可耐、着急舔她的模样,高贵的平王妃就忍不住蹙眉。
“王妃,前些日子家里不是提过一嘴吗,徐翰林求到首辅面前,想被放到江南做官呢。”何乳母絮叨,“这是想跟主支续起来了,才推了那位过来。”
“我自是知晓的。”平王妃不豫,“只是徐家好筹谋,算计到我的赏花宴上。”
“王妃尊贵,想攀上来的人多呢,何必为此烦恼。”何乳母硬声道,“徐家罢了,不值一提!”
这确实,徐家女最大的用处,就是拖累陆濯。现在用不上了,陆濯自己作死,徐家女就不必在意了。
何乳母捏了捏荷包里左小娘子给的珍珠,到底没把她们在坊门欺辱徐家女、五皇子为徐家女撑腰的事说出来。
“王爷可还在前院?”平王妃没察觉到何乳母的小动作,她的声音里面多了几分期盼。
“在呢。”何乳母道,“今日几位殿下来了,又有好些大人过来。王妃办赏花宴,王爷心里定然是高兴的。”
平王妃微笑道:“妈妈,这就是我要做的,我要成为他离不开的贤妻。”至于孩子,以后肯定会有的。
何乳母有些忧心。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一阵喧哗,有些人仰马翻之势。
有人报上来:“三皇子妃身子不适。”
三皇子妃——
平王妃顿时起身:“怎么就不适了,快传大夫!”
三皇子和平王年岁差的不多,是兄弟之中唯二成家的。三皇子是顺妃所出,顺妃曾是皇贵妃宫里人,能上位全靠皇贵妃抬举。是以,三皇子对平王而言,既有威胁又毫无威胁。
但三皇子妃这又是何意,是有人借刀杀人,还是上了一出苦肉计?好在,平王府就养着告老的太医。
很快,老太医就过来报了。
“三皇子妃有喜了!”
平王妃的脸色一瞬间惨白,娇嫩的兰草被她掐出深重的痕迹。
“怎么、怎么会如此?”何乳母难以置信,“老太医,你没诊错脉罢,三皇子年前刚刚成婚。”
“我还不至于老糊涂。”老太医一板一眼,“从脉象看,三皇子妃确确实实已有喜三月余。只是三皇子妃身边的人粗心,竟浑然未知,今日三皇子妃饮了酒,身子不适方知晓。”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何乳母喃喃道,“我们王妃已成婚三年余了……”
“住口!”(丽)
平王妃豁然出声,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体的笑容,“是好事啊,还不快把喜信报到前院去,让三皇子高兴高兴。妈妈,你去我的库房,取一柄石榴玉如意送与三皇子妃。”
何乳母背过身,抹了抹眼泪。
宴无好宴。
花园里只剩花开得热闹,赏花的人大气也不敢出。
三皇子妃自己也不敢表露出喜悦的神情,服安胎药的时候都战战兢兢的。
“习秋,我感觉我要窒息了。”徐媚如坐针毡。
她太难了!
“大娘子,您不中用啊。”习秋忠言逆耳了,“抢请帖的时候气势汹汹,怎么真赶鸭子上架了,您又撑不住。”
“这怎么一样,我现在对着的,可是皇亲国戚。”徐媚吐息时都不敢让胸脯动静太大,以免招了旁人的眼,“我看我是被徐善陷害了,她自己不敢来,忽悠我来。”
“大娘子,是您自己志向远大,要攀高枝的。”习秋提醒。
徐媚不说话了。
她今日出师未捷身先死,在坊门被一群女郎戏弄,又被五皇子一惊一乍地恐吓,来了平王府,虽平王妃没治她的冒名顶替之罪,但众人明里暗里瞧不上她,任她怎么赔笑讨好都没有用。
徐媚吸了吸鼻子:“我想回去了。”
最起码在徐府,她可以挺着腰肢做人,徐善甚至有求于她,悄悄问过她怎么做木瓜炖奶。
可高门一旦踏入,是不可随心所欲脱身的。
煎熬到前院散了,后院的赏花宴才停当。徐媚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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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善一行人比她回来的要早一些。
“大哥,我大哥呢?”徐羌抱着金石直往东厢跑。
“收声,停脚。”温氏站在他面前,“你大哥如今闭门苦读,不日就是春闱,你莫要叨扰他。”
这五十两是一时半会儿送不出去了。
徐善笑了笑,回到了自己的西跨院。
不多时,就听见外头的动静了。习秋蹑手蹑脚地回来,把今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给她说了一遍。
“婢子不晓得大娘子在五皇子的马车上发生了什么,光看到五皇子生气了,出马车时一张脸黑漆麻乌。”
这话说的,真是叫人浮想联翩。
徐善娇气地倚在榻上,杏眸微嗔:“堂姊真被吓破胆了呀,她会自己来告知我原委的。”
这些事都是前世不曾发生的。
上辈子,徐善与陆濯的初见是在平王府前院与后院相连的那道游廊里。
徐善是躲在那里乘凉风,散酒气。
她把湿润的帕子搭在额上,过了一会儿取下,一抬眼就见到了随从打扮的陆濯。
“你——”
徐善和他面面相觑,刚发出一个音,就被陆濯扑压在栏杆上捂住嘴。
“别出声。”少年陆濯在她耳边恶狠狠地说,“我要逃离恶毒主家,当亡命之徒!”
少女纤细的脖颈和娇软的身躯在他的力道和气息下瑟瑟发抖,怯糯的声音在他耳边弱弱响起。
“别伤害我,我带你逃。”
然后徐善七拐八拐,把他带到了平王妃面前。
陆濯:“……”
徐善诚恳地劝他:“当一个逃奴是没有前途的,如今你身在平王府,王爷王妃素有贤名,你有什么困难、有什么心结,刚好可以请贵人做主呀,不要欺负弱女子。”尤其是她。
这就是两个人孽缘的开端。
原本徐善以为她早已忘记了这些,大约是见到了今生的陆濯,那样年轻意气的面孔,于是前尘旧事在记忆里逐渐浮起了。
事后,陆濯跟她说过,其实那天他也是偷溜出来吹风的,遇见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徐善,他大脑一热,就做了荒唐事。
徐善带他七拐八拐的时候,他早觉察出不对,可他就想看看徐善要做什么。
说了那么多,可就没有说过在坊口见过徐善。
不排除陆濯自己偷偷藏事在心里,就好像徐善,她上辈子从未跟陆濯说过,他乔装改扮得猛一看很像回事,可腰间的玉佩晶莹剔透明摆着价值不菲。
这辈子的很多细节跟上辈子不一样。
上辈子徐善没在曲江落水,没有招皇子的眼成为小娘子们肉中刺,自然也没有招入苑坊坊门被欺凌、陆濯再一次英雄救美之事。
只是陆濯为何要替徐家马车解围,在发现车上的是徐媚而非她徐善时,又仿佛遭遇了骗婚一样当场跑路。
这不对劲啊。
徐善坐直了身子,摁了摁心口:“他不会真看上我了吧?”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莫不是陆濯就吊死在她这棵歪脖子树上了?
习秋煞有其事地点头:“婢子觉得小娘子所言极是。”
“不可能。”徐善自己推翻前言。
在碧云寺的时候,陆濯被气得嘴差点歪了,大约是害怕中风,才迫不及待地离开。
徐善这辈子是不打算跟陆濯耗的,她有好多的事情,唯独不包括弄权。
权势弄到最后,只会剩下两条路。
一条是死路,另一条还是死路。
徐善沉得住气,徐媚沉不住了。憋了一个晚上,她翌日一大早就来找徐善。
“我如今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女郎了,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说着,徐媚摸了摸自己的珊瑚耳坠子,红彤彤的珊瑚珠与大黑眼圈相映成趣。
徐善把眸光从闲书上收回来,关心她:“堂姊昨晚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