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
严惊蛰吓了一大跳,赶紧拦住裴时臣,“事已至此,表哥再怎么自责也没用,当下之余应该想想斜岭那些遭难的雍州百姓该如何讨伐临川王才对。”
“ 临川王敢这么做,自然不怕别人上告朝廷。”
裴时臣缓缓道,“斜岭的火.药铳查来查去只会查到九皇子头上,所以,这一次,九皇子只能吃下哑巴亏,不仅如此,还要理一理借口解释私自置办火.药铳的缘由。”
“火.药铳?”严惊蛰皱眉,“斜岭不是九皇子的兵器库吗?”
裴时臣思索了会,才道:“上回表妹与我说的县衙牢房内的兵器库,不过是九皇子设在外的障眼法罢了,九皇子在背后真正操持的是斜岭的火.药铳,斜岭深幽,常人鲜少入内,且里面冶炼的矿源丰富,是个不可得多的好地方。”
严惊蛰惊悚的捂住小心脏,忽而想起系统橱柜里的黑匣子,她往身后掏了掏,“表哥说的火.药铳是不是这个? ”
月上树梢,浅浅余辉撒在黑匣子上泛起幽光,裴时臣呆了呆,惊道:“表妹怎么会有火.药铳?”
严惊蛰决口不提偷窃,只道:“嘉瑶表姐落在客栈里的,我瞧着新奇就拿过来了。”
望着方方正正的匣子,裴时臣心生疑窦,这么个物件表妹是怎么藏在身上而外人看不出来的?
“喏。”严惊蛰心虚的推了推裴时臣,试图转移话题,“也不知嘉瑶表姐是从何处拿来的这东西,闻着有药味。”
裴时臣昂首接过,打开黑匣子,果然有一股冲鼻的药味扑面而来。
“匣子里的火.药比斜岭的成分还要浓郁。”
裴时臣小心的捻起药沫闻了闻,当机立断道:“此物既是瑶妹的,里面掺和的药材想必是从母亲那里拿来的。”
考虑到是易燃易爆的东西,裴时臣看了几眼就合上了,放置一旁没有还给严惊蛰的意思。
严惊蛰讪讪的搓手,小小声问:“我听嘉瑶表姐身边的丫鬟说,嘉瑶表姐和九皇子私下里有联系,难不成匣子里的东西是九皇子给嘉瑶表姐的?”
裴时臣讽刺的哼笑:“若非瑶妹在雍州用了火.药害人,临川王的人根本就查不到斜岭私藏大量的火.药铳。”
严惊蛰:“???”
裴时臣揉揉傻眼少女毛茸茸的脑袋,笑容逐渐放大,耐人寻味道:“瑶妹如何火烧的赵家人,其实我比表妹还要熟悉,只是事后一直寻摸不到瑶妹用的火.药铳,去赵家基地看了,客栈也翻了,始终不见踪影,本以为火.药铳随大火一起烧掉了,不成想这东西竟落到表妹手上了。”
周边的萤火虫飞绕成团,在两人之间想成一盏明亮的小灯,此时,严惊蛰一抬头就看到自家表哥脸上略显‘渗人’的笑容。
她和系统干的‘坏事’当然不能跟表哥说,有关黑匣子是如何落在她手上的原因,严惊蛰选择闭口不谈。
见严惊蛰眼睛四处乱飘,裴时臣心里早有了答案,对于系统的存在裴时臣当然猜不到,只以为这匣子是表妹侥幸拾了去,至于为何对他只字不解释,大约是姑娘家脸皮子薄,毕竟捡了东西不归还在女则中算是失德的行径。
眼瞅着裴时臣不追究黑匣子,严惊蛰心中终于松了口气。
两人静默了片刻,裴时臣忽然站起身,面对着溪水,隽秀的眉峰蹙起,声线冷漠。
“斜岭一事势必会引起皇上的关注,到时候雍州火.药铳便不再是秘密。”
严惊蛰仰着脑袋静静的听着,裴时臣转过身,面对着严惊蛰,肃容道:“你可知刚才你给我的匣子里的药是何人所制?”
严惊蛰摇头。
裴时臣怒甩衣袖,忿忿出声道:“万氏一族精通药理,瑶妹手握此物,定是母亲所给!”
“舅母?”严惊蛰心里沉惴惴的,心里想着什么立马说了出来,“如果皇上严查火.药铳,那岂不是会牵连舅母?”
“万氏死有余辜!”裴时臣一脸铁青,“舅母身为国公夫人,她有错合该受罚!”
严惊蛰恍然过来,“遭了遭了!与皇子勾结可是大罪,表哥,你快想想办法,好将舅母摘出去啊,不然国公府岂不是要受牵连?”
“晚了。”裴时臣口气虽不好,脸色却愈发镇定。
这么多天的相处,严惊蛰对这个表哥也有几分自己的见解,见表哥丝毫不着急,严惊蛰一颗焦灼的心渐渐熄了火。
“舅母一旦出事,累及无辜的率先是表哥这个世子爷。”严惊蛰道,“表哥莫不是已经想到什么脱身的法子了?”
裴时臣笑了笑,淡淡道:“我一个人脱身有什么用,自是要整个国公府跟着脱险。”
严惊蛰来了兴致,问怎么做。
“只需休弃了母亲便可。”
裴时臣清冷威严的目光扫过来,干脆道,“如此一来,即便是皇上怪罪下来,父亲顶多落一个训妻不严的罪名,国公府今后底下该怎么过日子依旧怎么过,受不到半分损失。”
严惊蛰:“……”
“舅母好歹给舅舅生养了三个孩子,怎可说休就休的?”
裴时臣不依不饶:“我娘不也生养了孩子吗?因为一句家门受辱,父亲不是照样休了?”
严惊蛰哑巴了,悻悻的闭上嘴。
裴时臣嘴角弯起一抹弧度,冷声道:“要知道,那时候我娘生的貌美,在父亲心中的地位不亚于正妻,但那又怎样,一旦碍着国公府的名声,父亲就翻脸不认人,心中宠妾都可随手抛,一个黄脸正妻又有什么好留恋的?”
严惊蛰心头一震,刚想说万氏家族尚可,国公爷未必会舍得失了这个外家,裴时臣似是看穿严惊蛰所想,冷不丁道:“父亲这些年病弱缠身,表妹你猜,这是怎么一回事?”
严惊蛰白玉般的小脸划过一丝惊愕,犹犹豫豫的开口:“不会是舅……舅母所为吧?”
裴时臣笑而不语,正好出去打听消息的路文找了上来,此话题到此结束。
晚风徐徐,路文却跑了满头大汗。
“世子爷,衙门口闹起来了,闹事的人正是牛家,扬言官府一声不吭炸山害死了他家弟弟,牛老大放了话后,斜岭那边受难的老百姓蜂拥而至,将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吵着嚷着要给说法,何县令哆嗦着不敢出声,老百姓中不知是谁起了头,吆喝大伙写万民书上诉朝廷。”
严惊蛰和裴时臣四目对看了一眼,两人心下皆了然。
不敢说牛老大是真心替弟弟申冤,还是牛老二背后之人造的局,亦或是牛老大另有心思,总之,这么一闹,斜岭被炸的事便是九皇子想瞒都瞒不住了。
诚如二人所想,才过去一夜而已,雍州斜岭惨事就在周边传扬开来,有心人在民间煽风点火,言及斜岭好端端被炸,是因为九皇子在里面作怪。
此事飘到京城,惹得永兴帝冲冠眦裂,拂袖咬牙传旨让九皇子上金銮殿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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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中,躺在宠妾温软臂弯里的九皇子睡的迷晕,还没睁开眼就被一阵急促的叫唤声惊醒。
见到轻纱帘帐外跪着的人,九皇子窝心的抬腿就要踹过去。
“混账东西,不好好在雍州守着火.药铳,跑来京城作甚!”
跪地的人生生受了一脚,嘴角沁血,踉跄的爬起来拽着九皇子的亵衣,不安的哭嚎:“殿下,出大事了!雍州出大事了!”
还没等那人说出了什么事,门外又想起一道声响,这回可没敲门,外边的人直接闯了进来。
在九皇子咆哮的“放肆,谁让你们进来的”的话语中,只见一个身穿内侍衣裳的太监掏出一张圣旨。
“……速让九皇子宋丰前往金銮殿对证雍州斜岭轰炸一案,钦此。”
话落,九皇子咣当一下脑袋点地。
“这是怎么一回事?!”
待宣旨的太监一走,九皇子拽住地上颤畏的手下怒气冲冲的吼:“斜岭被炸?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些禀告本殿!”
对面的人磕头不止,声音颤抖:“殿下,属下连夜赶来京城就是为了这事……”
话还没说完,外间还没走远的李公公掐着细嗓:“九殿下,您可得抓紧些,皇上和众位大臣正等着您呢!”
九皇子气得怒甩案几上的瓷盏,顿时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
“失了根的阉人,竟也敢在本殿面前耍威风!”
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外间的李公公一字不漏的听了个全乎,然而李公公却不恼,笑嘻嘻的扬起佛尘,颠着小碎步摇晃的走在青石板上。
出院的时候,迎面走上一人。
李公公不动声色的伫立在大树下,待那人慢吞吞的走近了才掩嘴笑呵呵的问安。
“原来是八殿下——”
来人正是元后之子八皇子宋深,和严惊蛰一样,是个跛子,不同的事,八皇子的腿因毒而毁。
宋深身着一身玄色布衣,若非头顶的玉冠,走在大街上量谁也瞧不出此人是个皇家龙子。
虚抬了手,宋深眺了一眼九皇子的院落,随意的问一嘴:“大监是来找九弟的?”
李公公鞠了一躬,依旧一副笑脸:“正是,咱家奉皇上的旨意,宣九皇子入金銮殿。”
宋深没再往下问,而是话题一转。
“天渐渐热了,大监出宫一趟累的紧,皇子府外街口新开了一家解暑的酒楼,大监路过可以尝一口解解渴。”
不等李公公说好,宋深就拖着残腿往屋子去了。
传旨的李公公恭敬的福了福身子,目送宋深离开。
“师傅您好歹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何必给一个跛子好脸色?”跟在身后的小太监有些不悦。
李公公瞬间凛了笑容,白.粉堆砌的脸上布满阴森,甩手就赏了小太监一个耳光。
“没眼力界的东西!”
小太监被打翻在地,哭着求饶。
李公公叹口气,吊着嗓子让小太监起来,一行人呼啦的往府外走,路过宋深所说的酒楼时,李公公停住了。
酒楼虽是新开的,却门庭若市。
小太监懂事的上前掏银子买酒楼里最火的茶水,店家瞧见远处的李公公,笑说茶水早给公公备下了。
小太监立马问是谁事先让做的,店家直言是八皇子。
小太监捧着清凉的茶水过来时将此事跟李公公说了,李公公浅啄了一口茶水,随即耐人寻味的笑开。
“八皇子虽跛了腿,可这心啊,玲珑有致。”
“师傅您的意思是?”小太监挠挠头。
李公公没再继续喝茶水,而是领着随行的御林军匆匆往宫里赶,待快到宫门的时候,李公公这才提点起自己的徒弟。
“八皇子提前命人打点了酒楼,可见早就知道咱家要去皇子府,咱家是皇上身边的人,轻易不出宫,八皇子怕是早就知道了咱家来皇子府的目的。”
雍州斜岭的事,才传进京城没半个时辰,身居皇子府的八皇子却比九皇子还早一步知晓此事,看来这位传说中弱比妇人的八皇子有能耐的紧。
宋深在李公公面前崭露头角当然有所图,李公公不是寻常的太监,在前朝后宫,李公公可以说是永兴帝的另外一张嘴一双眼一对耳朵。
皇帝的意思,也许朝堂大臣还没会意呢,李公公就明白了七七八八。
宋深陡然示好,李公公当然要掂量掂量,是关下一任帝王的事可不得谨慎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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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外,听闻斜岭轰炸惨事后,严温青等雍州官员二话不说‘杀’进了宫。
身为雍州父母官或祖籍是雍州的官员,纷纷上书谴责九皇子,痛斥九皇子身为皇家子嗣没有仁心,置雍州百姓的身家性命不顾,枉为皇子。
严温青等人是真的痛心斜岭百姓的遭遇,而殿堂上帮着指摘九皇子错处的其他臣子就有待商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