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表妹伸以援手,没有文房四侯,我便是有通天的丹青手艺,怕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严惊蛰将手中的布兜奉上,娇笑道:“贫什么嘴,快些去画吧。”
已经有人往长长的画案上点了一炷香,香灭就要交画,再啰嗦时间就不够了。
裴时臣接过布兜,路文上前研墨,严惊蛰则捧着温热的茶水静坐在一旁观看。
提笔冥思了一会,裴时臣忽儿凑到严惊蛰耳畔:“雍州的春景表妹怕是看厌了,京城风光无限,今日便让表妹赏阅一番京城春景底蕴如何?”
边说边执笔在纸上勾勒,严惊蛰侧开脸,掩口笑道:“表哥话可别说太满,我年幼时常去京城玩耍,那些个风景十之八.九我都看烂了。”
裴时臣挑眉不语,继续埋头作画。
望着面前认真执笔的男子,严惊蛰失笑,以为自己刚才的话戳穿了表哥的心事。
此时没抢到笔墨的书生们围着几张案几来回观望,时不时的摇头点头叹息+小声点评,严惊蛰干坐无趣,便放下茶盏提裙四处走动起来。
走了一圈后,只觉更加无趣。
不是说这些人画的不好,实在是画的太过千篇一律,除了花就是树,一点新意都没有。
就在这时,三表哥案几前传出称赞声。
“妙啊——”有人感慨。
严惊蛰好奇的看过来,因外边围了一圈人,一时看不清里面的画卷,就在这时,裴时臣停下笔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一步两步……快到严惊蛰跟前时,大地遽然猛地摇晃颤抖。
下一息,一声“轰隆”的巨响从远处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恢复正常更新,这几天有事耽搁了,不好意思呜呜呜呜
第39章 炸雍州⊙_⊙
“小心——”
严惊蛰还没反应过来, 脑袋就被裴时臣紧紧按在怀中,随后两人双双扑倒在地。
“轰隆…砰……”
一连好几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紧接着, 稀稀疏疏的从天而降细碎的山石砸向人群, 山野遍布哀嚎声。
方才留恋流水席嬉笑玩闹的众人此刻宛如惊弓之鸟, 均抱着头四处躲蹿。
“这是怎么了?”胆大的男人撑着脑袋往远处冒烟的地方张望。
旁边的书生刚准备张嘴说话,却见身下又是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
不远处的席面尽数震翻在地,几柄蜡烛吹撒进草丛,顷刻间烧起一片红光。
裴时臣沉着的脱下外衣披在严惊蛰身上,对严惊蛰叮嘱道:“你呆在这别动,路文,赶紧喊人救火。”
严惊蛰缩着肩膀,双手拢拢身上宽大的衣裳, 抖着嗓音看向裴时臣:“表哥,你也要小心些……”
“嗯。”裴时臣揉揉眉心, 站起身径直撇下一根粗.大的松柏树枝,头也不回的冲进前方燎原的烈火当中。
周围的男人见状, 纷纷撇树枝,旋即咬咬牙跟着钻进大火中。
严惊蛰则领着女人们往山下转移,一路上, 女人们的啜泣声和抱怨声交叠不休。
“好端端的炸山干什么?莫不是衙门挖出了银矿?”
“不可能!”有人立马扬声质疑 , “咱们雍州地贫, 真要有银矿,还要等到今天?”
“咳咳咳。”
说话间, 空气中触手可及的尘埃伴随着鼓鼓热浪袭来。
严惊蛰嗅到其中的熟悉,不由的往冲天火光处看了两眼,连声咳嗽几下后, 急忙对着妇人们喊:“大家快用帕子捂住口鼻,赶紧的!”
大伙呛的脸色涨红,当下四处找溪水,甚好山腰附近有一条浅浅的河流,众人湿了帕子后学着严惊蛰的动作,捂着口鼻躬身往山下摸索。
山脚聚集了一堆附近的老百姓,一行人慌乱的走出山口,立马有家人上前担忧的问候。
“可伤着了?”
“娘,我没伤。”
“没伤就好!”老妇人拉着女儿的手,泪眼婆娑。
……
“泉子,我家大丫呢?”人群中走过来一人,拽着严惊蛰身后十来岁的男孩问个不停。
少年抹开蒙眼的灰尘,答道:“春婶子别急,大丫姐姐跟我哥在一块,就在后头。”
说着手指往后一扬,山脚那边溪水旁,三三两两的男女奔跑过来。
“大丫!”老妇人揪心的往前跑,一把将大丫抱住。
“娘!”大丫放开老妇人,安慰了几句后,见老妇人依旧泪水涟涟,有些不解:“娘,你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吗?”
老妇人哽咽的指指火光那边,哭笑不得:“我这不是担心你嘛,你是不知道,村里挑担卖豆腐的牛老二适才被抬了回来,整双脚都炸没了。”
此话犹如往热油锅里倒水,猛地激起波澜。
“牛老二怎么了?”
“腿被炸了?”
“不会是是——”
话戛然而止,说话的那人眼睛则盯着远处的山火惊恐的结巴起来。
老妇人捏起衣角擦泪,点头道:“可不就是那边炸山害了牛老二么,听说腿都碎没了影,抬回来时整个人都快没气了,如今在家院子里吊着魂呢,我瞧着约莫就是今晚的事了。”
众人一阵唏嘘。
严惊蛰跛着腿挪向老妇人,问道:“大娘,牛家那位是在哪受伤的啊?”
大丫扶着老妇人转身面向严惊蛰,老妇人叹息的努努下巴,道:“听人说是在西山脚下。”
“西山?”
不止严惊蛰,周围的人都惊的耷拉下巴。
“西山那块是深山老林,从来没听说那边有银矿啊,今个突然炸西山干什么?”
“炸的不是西山!”
老妇人指着天边的火光,连声道:“牛老二人在西山脚下的落山村卖豆腐卖的好好的,途径山脚,不小心被火石砸了腿,牛家人将人抬了回来,一问才知,西山掉落的火石是隔壁山头不小心甩出来的。”
“是斜岭!”
熟知山形的猎户惶恐出声,“那边山脚下住着好多人家呢,隔着一层山牛老二都受了灾,那……那斜岭山脚的人家岂不是……”
说着,人高马大的猎户男人猛地一拍膝盖,痛心道:“那些人怕是活不成了!”
“我记得斜岭半山腰也住着不少人呢,好好的山炸了,不说山脚的人家,山腰上的人绝对是没命了。”又有人接话。
“天可怜见,才农忙结束归家,天灾就找上门来了。”
“天不天灾谁说的准?”
之前的猎户吸吸鼻子,几乎落下眼泪:“斜岭那边好多人家都与我相识,听他们老一辈的说,便是前些年的雪崩,斜岭的人都没有受到丁点伤害,可见有山神护着他们,如今倒好,不知是哪个歹人跑去炸山……”
“会不会是衙门?”
“绝无可能。”
猎户决然道:“前些日子赵家女火烧山尾的时候,何县令就交代过了,要我等上山小心明火,何县令还说,眼下即将入夏,天气干燥的厉害,一旦山上起了火,衙门就要我等担责,试问,这时候衙门会一声不吭的炸山吗?”
“就是。”春娘附和道,“即使要炸山,也该提前告知山里的人吧,就这样突然炸了斜岭,不太像衙门的作风。”
“斜岭?”严惊蛰揉揉混了灰尘的眼睛,问猎户,“斜岭上的山木多吗?”
对于斜岭,她总感觉在哪听过这个名字,然而细细一想,脑子却又一片空白。
猎户:“那当然!斜岭里的树是这一带最多的,想进山若非没人带领,一般人都会在里面迷路,主要是因为山中多深渊林谷。”
一提林谷,严惊蛰蓦然清醒,这斜岭不就是上次三表哥带她去见赵芙蓉的地方吗?!
那里可是九皇子窝藏天下铁匠私造兵器的地方,里面呆了不少人呢!
今天炸山的动静如此大,那山里边的人岂不是都……
思及此,严惊蛰心头慌乱一闪而过。
牛老二远在西山脚下都被砸断了腿,可见斜岭被炸后的,附近的村民是何等惨绝人寰的下场。
“表哥!”
夜色渐浓,眼瞅着桃花林附近的人都归家离去,严惊蛰禁不住心慌意乱起来,来回在山脚徘徊了好长时间都没见到尚在山上救火的裴时臣,因而严惊蛰鼓足勇气,决定上山寻人。
才走了两步,就听木桥对面窸窸窣窣传来说话声。
“是表哥吗?”
严惊蛰提着微弱的火把,小心翼翼的侧头问。
“是我。”
黑暗中,一身疲倦的裴时臣应声走出来,见到对岸举火的严惊蛰,裴时臣灿然一笑,上前一把将严惊蛰拥入怀中。
“吓到了没?”裴时臣低下头问。
严惊蛰脸红彤彤的,只不过是在夜间看不出什么。
闻着鼻尖传来的烧焦味,严惊蛰挣扎的从男人怀中抬起头:“表哥可受伤了?我在山脚等了好久也没见表哥带人出来,还以为……还以为表哥……”
少女声音伴着丝丝哭音,听得裴时臣心头一软,摸了摸少女蓬松杂乱的发髻,裴时臣轻笑安抚道:“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真没伤着?”严惊蛰半信半疑。
火把下,裴时臣乌漆墨黑瞧不出平日的半分俊朗,若非熟悉的声音,严惊蛰几乎都快认不出人了。
裴时臣应严惊蛰的要求走到一旁转了一圈,见裴时臣真的毫发无伤 ,严惊蛰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惜了这身衣裳。”严惊蛰瞅了一眼裴时臣,旋即撇开目光掩口抱怨。
裴时臣下意识的看向自身,这一看他倒羞赧了。
来时的华服胸口上烧出大片的洞口,昏暗的火光下,隐隐能看到白白的胸膛,难怪表妹刚才都不敢睁眼看他。
随意的拢拢衣裳,两人相伴往对岸走。
“咱们这离斜岭有一段路程,为何火势还会蔓延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