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西洲一怔,继而脸色一暗,目光沉了下来,那意思很明确:我的女人,你们想什么?
李图南忙摇摇手:“末将等人绝无此意,就是、就是……嘿嘿,王妃确实待大家很好啊,您看啊,王妃守着咱们长云的家园,到了冬天,给将士们送了多少酱肉和寒衣啊……就像咱们大家伙儿的亲娘一样……”
霍西洲哈哈大笑。
“李图南,亏你说得出口!
他无心看军报了,扔在手边,起身负手步了出来。
李图南连忙跟上:“不如,就让小的亲自去接?”
霍西洲道:“正好别人我也难以放心。”他转过身看向李图南,眉心彻底地舒展了开来,“尽快。”
“哎!得令!”
李图南欢喜无边,好像真要回家接他老母共享天伦一般,一蹦三尺高就去了。
李图南这一去,霍西洲在原地停了少顷,已不自禁地开始想象,她在长云不知可还好么?久久应该已经会跑了吧,她们母子快活逍遥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时常想起自己。倒是他一路而来,只要有这样的空隙,都是在思念着他们中度过。
小立片刻,他回到了龙案之后,埋首继续批复折章,但撤销了地龙的内侍官很快回来了:“回王爷,外头夏国公夫人求见。”
霍西洲头也不抬地道:“他是来替燕昇求情的吧。”
内侍官回道:“是的。”
霍西洲淡淡道:“你告诉她一声,本王无暇见她。燕昇如今之生死、荣辱,全在于王妃一念。求本王,不如去求王妃。”
内侍官回道:“诺。”
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是这些贵人们的家中事。旁的内侍官是不知,不过这燕昇和卢氏从前虐待王妃,将她放在马场,后来又闹着和长渊王妃恩断义绝的事情,可是众人皆知。长渊王这般的态度,实在太正常不过。内侍官赶着去办差了,在贵人面前,绝不多话就是了。
卢氏没有等到霍西洲,知他不肯见自己,惶惶道:“那我阿胭,何时能够入京?”
“这个,王爷已经派人去长云接了,”内侍官叉着手,道,“夫人请回吧,用不了多久,王妃便到长安了。相信王妃素有贤名,夏国公定能无虞。”
卢氏怔忡,内心当中仍然充满担忧,但也不好继续为难内侍,只得不甘离去。
……
霍西洲这方不知,早在长渊军攻下端云之时,长云那边燕攸宁便带着儿子出发了。
她实在放心不下,也再无法自欺欺人,心安理得地在与世隔绝的山谷之中等待消息。越是濒临胜利的那一刻,人心反而越是难以安定。她想在这个时候,她必须要在霍西洲的身边。
没想到出长云并没多久,便遇上了前来接应的李图南。李图南大喜过望,告知王妃,长安已经是长渊军掌中之物,王妃勿用担心,他此番来就是来接王妃回长安团聚!
燕攸宁跟随李图南护送的队伍折返,沿途询问他,一路行军经历了那些惊险的战况,最主要的,是霍西洲可曾受伤。
李图南道:“放心,都是些皮肉之伤罢了,王爷可是全须全尾进的长安。”
他还说起了,入城之后,燕昇跪趴在王爷马前祈求饶恕的事,以及王爷现在等着她的决定。燕攸宁听完后沉默了,并不说话,怀里的小儿蹭动了两下,好奇宝宝的水葡萄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爹爹。”
燕攸宁会心一笑,打他小屁股:“没良心的东西就知道你爹!”
车外的男人听见了都大笑起来。
到底是父子情深,血浓于水啊,李图南这回来接久久的时候,就发现了,从前跟自己玩得要好的久久早把自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看来只有王爷配让小主公记着。
车一路行至长安,霍西洲在宫中设了巨大的排场,太晨殿外里里外外立了大约一千长渊军,从朱雀门入,燕攸宁所过之处每一脚都踩在柔软的毡毯上,在抱琴等人的服侍和陪伴下,缓缓登上那合帝王九五之数的白玉阶,抬眸,男人在最高之处,玄服滚金,高冠巍峨,犹如睥睨乾坤。但当他的目光看向自己之时,却温柔而平静,暗含期待。
她心弦一动,抛去了所有的顾忌,提裙朝着那个仿佛沐在浩浩神光之下的她的夫君奔了上去。
“夫君!”
她那么欢喜,那么激动。
直到跑到她的面前,伸出小手紧紧地抱住了霍西洲的腰,将脸蛋埋到她的胸口,心脏砰砰地跳动,激烈得几乎要从胸口穿出来了。
一点没有久别的陌生之感,就这么,抓住了霍西洲,牢牢不放。
四周都是惊羡的眼光。
霍西洲咳了一声,“宁宁。”
“好多人看着。”
燕攸宁哼唧两声,不但没有放开他的意思,反而抱得更紧了,这令霍西洲简直哭笑不得。
“我抱我的王爷,天经地义,谁爱看就看。我今天就要赖在你身上,你可别想把我甩下去!”
娇躯萦怀,耳边还是熟悉的豪言壮语。霍西洲忍俊不禁,双臂将她的腰肢搂住。
“我怎舍得,”他低低地在她耳畔吹了口气,“宁宁,我思你如狂。你不来,我才要疯。”
彼时,夕阳的光辉打落在两人牵缠的衣摆之上,裳服上金线流光溢彩,就如九天凤凰的五彩羽毛普照神光,那一双人隐没于夕晖之间,双手紧握,朝太晨殿避了进去,仅仅背影便是契合无比,华贵矜介,不可攀附。
第117章 很爱很爱他。
霍西洲将王妃带入自己的太晨殿寝宫之中, 抱她坐在软靠上,她欺身而近,双臂搂着他的脖子, 妙目盈盈, 怎么看都看不够,哪舍得片刻离开。
“宁宁。”
他被看得耳朵有些发烫, 唤她的时分,声音竟哆嗦了一下。
“我带你看看太晨殿?”
燕攸宁摇摇头。“没什么好看的, 你忘了?我早已经是当过皇后的人。”
没想到这话一出口, 男人的脸色唰地就不好看了。
燕攸宁很快会意过来, 没想到事到如今, 霍西洲居然还会吃李苌的干醋,连忙找补说道:“不过, 如今人家只想当你的皇后……”
他拗过头,一脸的傲娇,置若罔闻般。
燕攸宁“吧唧”一下亲在他的脸上, 在他的右边俊脸上涂了一圈细细的口水音儿,他扭过头来, 正要说话, 燕攸宁不许他开口, 继而响亮地在他脸左侧也“吧唧”了一下, 男人无奈了:“阿胭。”
嘴唇也被叼住了。
就像羊入虎口, 被咬出了点点的赤红。
他一怔, 眉目微凝, 手掌情不自禁地搂住她细腰。
燕攸宁心道,怕是连他自己,都不晓得她有多爱他。这几百个日日夜夜, 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他,她又怎还会对以前的别的什么人,心怀任何眷恋呢?
她稍稍退开了一些,眼眸仿佛桃花开在三天月的湖畔,烟雨蒙蒙,掩盖了那十分的绚烂,稍溢出水光来,她真是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够她的夫君。
便又凑上前,认认真真地捧住他的脸,亲了一口他被咬出血痕的薄唇。
“宁宁,”相比燕攸宁相别多日一如昨天的熟稔和亲密,霍西洲稍显拘谨,“你今日,为何一直这般看我?”
从入殿之前,一直到现在,不知看了多久了。
她就没舍得把眼睛挪开一下。
燕攸宁实诚道:“因为你好看呀。”
霍西洲不信,李周的审美,根本不在他这一挂。相比之下,贺退思、李苌之流,才是公认的俊美男子。
他像方才一样将脸拗过去,凉凉地凸起了唇,道:“我形容粗犷,皮肤黝黑,哪里好看?王妃莫不是在逗我。只怕,那李周的最后一个皇帝陛下,都要比我好看上许多。”
燕攸宁万没想到这话也捅了马蜂窝了,眼眸圆睁着,看着他。
大抵是觉得有负于他,而且自己这番话句句出自真心,不怕质疑,便没有感到丝毫的愠怒。
她用手扳过他的下颌,认真地道:“是真的。我真的觉得你好看。”
声音往下低了低,更诚挚万分。
“你怕是不知道,早在多年以前,你还在我的马场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好看了。真的,我那时候就想,好个俊俏的少年郎啊,我一定是捡到宝了!”
霍西洲依旧不信,“那你还嫁给了李苌。”
燕攸宁在他的腿上坐直起身,倾身,捧住他的脸,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一吻,这一吻,已是无比虔诚。
接着,她却玩笑一般地同他说道:“我这不是没法子嘛,你要知道,全大周流行的都是面若敷粉的审美,我要是不认可这种流行,那就是我眼光差、猪油蒙心,这叫什么呢?这可能就是,强行绑架他人爱美观吧。事实上我就爱你这疙瘩肉,”她捏了捏他胳膊上独属于自己的私有物,狡猾地眯起了眼,“特有安全感。”
霍西洲道:“真的?”
“真的!”她立刻点头。
霍西洲却不再说话,捞住她还在不断撩拨着的两只小手,微用力往里一拽,燕攸宁便彻彻底底地跌入了他的怀中,他环抱住了燕攸宁的身子,薄唇朝她掠去,唇瓣相缠,又是绵长温柔的深吻。
他的宁宁。
很爱很爱他。都到现在了,他怎会不信。
……
幽殿的烛火灭了十一支,仅存的那一支,也已不过是风中残烛,在殿门被推开的那一瞬,晃了晃,紧接着便已灭了。
但这时已不需要蜡烛,因为殿门大开,外边炽亮的金色的日光被大把抛入,彻底照亮了李苌身边所有的地方。
蓬头垢面的李苌,已经记不清多久没见过如此明亮的日光了,他扒开面前乱糟糟的发臭的长发,转向殿门,定睛一看,却看到的是霍西洲和燕攸宁相与并肩而来。
那一瞬间,没什么能形容他内心的绝望。
“呵呵。”
他箕踞而坐,双手腕之间的铁链垂落在地上,随着冷笑身体的抖动,发出清脆的撞击。
“到底还是来了,霍西洲,你赢了!你赢了!”
燕攸宁看向身旁的霍西洲,“是……戚梦白将他囚禁在这里的?”
霍西洲点头,“但我并没有释放他。”
燕攸宁对李苌道:“李周已经覆灭,山河破碎,你想往哪里去?”
李苌嗤笑:“朕乃皇帝,你们篡国乱权,一定不得好死,朕要等着这一天,等着霍西洲跟戚梦白一样的下场……”
霍西洲冷然:“如此,你恐怕是等不到了。”
燕攸宁咳了一声,扭头对霍西洲道:“夫君,有件事你不知道。”
霍西洲困惑地看她。
燕攸宁道:“在你从十万大山云崖上跌落假死的那两年,我双目失明,暂往青霞山居住,李苌他……曾非礼于我。”
霍西洲蓦然暗了脸色,从双目之中迸出一股盛怒之火!他立刻朝李苌抽出了腰间的银色软剑,燕攸宁急忙按住他的臂膀,可是来不及,霍西洲的剑刃已经递到了李苌的胸口,李苌能感觉到剑锋的厉害,可是,一向畏死的他到了这一刻,却不再顾忌地大笑起来:“哈哈哈!霍西洲你想不到吧,你的女人,不,是我们的阿胭,甜如蜂浆呢……”
话音未落,颈血四溅。
李苌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瞳孔睁得巨大,仿佛还带着得逞的微笑。
霍西洲收剑,将摇摇欲坠的燕攸宁抱在怀中,伸出一只手掌,将她的眼睛捂住,轻声道:“好了,我们出去。”
燕攸宁摇摇头:“我是怕见血光。”
她背过身,身子仍然发着抖,但低声地告诉他:“他没有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