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八早朝。
宁瑜脱簪披发,捧着请罪书上朝,向天下请罪。
文武百官心中俱是清明,一齐向皇上求情,求对皇后从轻发落。
殷钰高坐在龙椅上,修长白皙的手握着光滑的扶椅龙头,面对跪了一地百官,沉默片刻说道:“原是朕许了的,不是皇后一人的过错,皇后有罪,便是朕有罪,皇后向天下请罪,便是朕向天下请罪,朕自会拟罪已诏,以正清明正气。”
“圣上!”
“陛下圣明!”
文武百官心中震憾,一齐跪地叩头,宁瑜站在原地,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急忙跟着行礼。
“禁卫军四部八营统领大将军盛宽佑,革职,流放千里,家产罚没。”殷钰高坐在龙椅上,手摸着龙玉,温和又肃穆地道。
“陛下!”
盛国舅嘶叫出声,扑腾跪在地上,重重地叩头,“求陛下宽恕!求陛下宽恕!!”
盛仁平站出来,愤怒地叫:“陛下只罚大将军,却不罚皇后,我不服!”
兵部尚书赵英武站出来大声道:“盛将军有何不服?皇后当初收受银两,全数上交国库内库,一分未留,皇后虽错但是为国为民,其罪可恕,与大将军收贿卖官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户部赵尚书站出道:“臣附议赵尚书,盛小将军莫要再多做纠缠,公道自在人心。”
殷钰说道:“朕还没说完,皇后自然也是要罚的,皇后幽禁奉先殿反思悔过,侍奉先祖清心,朕会随同一起。”
盛仁平还不服,还要再辩,盛国舅回头红着眼睛使了个眼神,盛仁平咬着牙,忿忿地闭了嘴。
玉意殿。
盛兰蕊瘫坐在榻上,慌得心乱跳,一张脸白得没有了血色,侍女烟薇哭着求道:“娘娘,你快救救公子吧!”
“……怎么会革职?”
盛兰蕊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懵了,她想不通,不过是收了几十万两银子,怎么就会罚的这么重?竟然把禁卫军大将军的职位都革了去!
宁安宫。
盛国舅下了朝便进了太后宫里,他站在殿里,脸色发灰,太后也是发慌,“皇帝这是疯了么?”
“……皇帝不是发疯,只怕是早在动心思了。”
盛国舅捏紧手,太后忙宽慰他,“也是宽佑这孩子不争气,你先别急,宽佑再怎么也是自家人,等风头过了哀家求皇帝,定会把宽佑接回来的。”
盛国舅闭了闭眼睛,心在战栗,他太天真,太糊涂,以为与皇帝是血亲便不需要防范,他忘记了,皇上是连自己的亲兄弟都能杀的狠人!
晚上,戊时了。
兰贵妃一天滴水未沾,一粒米都未食,傍晚时分人昏倒在殿中,请了太医来瞧,太后也来看了,让人到朝阳宫请了殷钰过来。
“怎么样了?”
殷钰撩起珠帘问,盛兰蕊躺在床上,素面苍白,瞧见他便哭了,伸着手唤他:“皇上……”
殷钰坐到床边,握着她的手道:“好好的怎么就昏了?”
太后心里有气,恼道:“皇帝还问为什么?心里不清楚吗?兰蕊是最孝顺的孩子,知道哥哥出事了自然心焦,她身体一向柔弱哪撑的住。”
“兰贵妃怎么样?”看诊的是胡太医,殷钰问,胡太医急忙行礼,“娘娘只是未进食,身体虚弱,吃些药温补再吃些饭便好了。”
殷钰屏退了太医,盛兰蕊强撑着下床,跪在地上给殷钰叩头,哭着讲道:“陛下,兰蕊求陛下宽恕我哥哥吧,陛下!”
殷钰扶起盛兰蕊,盛兰蕊身子发抖,满脸都是泪水,太后坐在一旁对殷钰说道:“左右不过是几十万两银子,还了便完了,宽佑不是旁人,殷钰,他是我们自家人。”
“母后,此事已经定了,朕金口玉言,没有打自己脸的道理,何况只是流放,又不是杀头。”
“陛下!”
盛兰蕊跪在床上哭,殷钰拍了下她的手,讲道:“好了,别哭了,你好好歇着,朕回朝阳宫看折子了。”
朝阳宫。
殷钰难得清闲,托着玉碗站在池边喂金鲤,金鲤长得个儿大,肥硕,他心,不知道肉好不好吃。
“陛下,皇后娘娘深明大义,脱簪请罪这一举真是神来之笔。”李君乐站在殷钰身后,笑着道。
殷钰撒了一把鱼食,嗯了一声,表情轻淡,“她从来不一般,走正了,是大盛之福,走叉了,那便是威胁。”不得不防!
李君乐听不明白,也不敢问。
第49章
奉先殿旁边有个思文阁,宁瑜让人简单收拾了搬过去,皇上下了罚诏,她在奉先殿思过一个月。
晚上天热,宁瑜在屋里看书,平安给她打扇子,平安管不住嘴,可劲儿地跟她唠叨,“娘娘,兰贵妃又病了。”
“……嗯。”
宁瑜瞧她一眼,笑着骂,“兰贵妃病了,你乐什么?”
平安撇嘴:“娘娘之前不在宫里,玉意殿的人可神气了,小兰妃天天带人来我们朝凰殿里耍威风,现在看她们不,奴婢觉着解气。”
宁瑜嗯了一声:“这些话出了门便烂在肚子里。”
平安嘿嘿笑,卖力地扇风,宁瑜手翻着书,目光却游离,爱上一个有野心的男人,便是兰贵妃这等下场,前车之鉴。
如意从外面进来,给了宁瑜一个眼神,宁瑜阖上书对平安道:“好了,你先出去,我让如意给我捏捏腿。”
平安心里有数的,也不嫉妒如意,乐呵呵地便走了。
“娘娘,信。”
如意从怀中取出信,宁瑜瞧了上头的火漆□□一提,让如意在外守着,她拆了火漆印,倒出信——
顾文受伤了!宁瑜手攥紧了信,她在西北给顾文留了两个心腹保护他,结果他真的被人追杀,看来荣国皇位之争很是激烈。
平安,珍重。
宁瑜抽出信封里的字条,是顾文的字,她抿紧嘴唇,将纸条攥在手中,心发疼,一阵一阵的抽搐。
他定是怕信落到殷钰手上,不敢多说。
如意在外面咳嗽,宁瑜将字条塞到信封里,转身坐到床边,将信封塞到被褥下面,若有若无地露出一角,殷钰走进屋来,笑着道:“在干什么?”
“闲来无事,看看书。”
宁瑜笑着回,问他道:“去看了兰贵妃了吗?太医瞧了吗?可还好?”
“她是心病,好不好就那样,朕去瞧了,一直哭,哭得朕心烦。”这一句话,殷钰说的极为冷漠。
“你来了,那我们便走吧。”
殷钰用玉扇敲了下手臂,嗯了一声抬头问:“去哪?”
老糊涂了他,宁瑜讲道:“皇上不是与我自罚,要去奉先殿跪祖宗的吗?走吧?”
殷钰坐着没有动,漫不经心地道:“不用去了,那都是说出去忽悠老百姓的,做做样子就行。”
“……不好吧?”
殷钰不以为意,抬了下手道:“朕又没做错事,不跪,你想跪朕不拦着,反正疼的是你的腿。”
宁瑜揽了下衣摆坐下来,扯出一个笑:“严于律己才好上行下效,我不想让人说三道四,一会儿我去跪。”
“这是什么?”
殷钰偏过头,瞧见枕下露着一纸信角,他伸手去够,宁瑜急忙拦着他的手臂,“皇上,只是一封家信。”
“朕瞧瞧。”
“皇上!”
殷钰盯着她,漆黑的眸子略微有些阴沉,他笑,“罢了,朕不看了。”
宁瑜松开手从枕下拿了信,亲手递给他,吁了口气讲道:“是我留在容文身边的人来了信,我怕皇上多心,容文被人追杀了。”
殷钰打开信来,也看到了那容文字条上的四个字,他轻笑,“皇后对这个朋友倒是上心,不仅舍命相救,知道他是荣国皇子还要着人贴身保护。”
“我就知道你要多心了。”
宁瑜拿了信丢到一旁,一双眼清透平静,“陛下,荣国的这几个皇子都有自己的势力,哪一个上位都能压得住荣国动荡的局面,只有容文无权无势,他登基为帝压不住各方势力,荣国必定会内乱,于我大盛大大有利。”
殷钰敲着扇子,半晌才道:“容文登基为帝确实对我大盛有利,只是想扶他上位,却是很难。”
“总要试一试,所以我才让人贴身保护他。”
“皇后有心了。”
殷钰笑一笑,用扇头轻轻地一击,敲在宁瑜的手背上。
西北来急报了,殷钰也没有多坐,便去了上书阁,宁瑜坐在床上长长地吐了口气,她故意让殷钰看到信,不管他信不信总好过藏着让他起疑!
而且,这里外到处都是殷钰的人,她来了信怎么可能瞒的了殷钰,所以他才来得这么及时!
晚上,殷钰坐在亭子里看月亮,初月像一道影子一样立在他的身后,他淡淡地问:“你觉着皇后的话可信么?”
“陛下,臣不敢妄言,当初影卫跟着娘娘,娘娘确实是要回来的,而且陛下也看到信了,并没有什么。”
殷钰用扇子敲着手臂,脸色七分淡漠,三分深沉:“凭她的聪明,怎么会让朕瞧见?分明是故意的。”
“可是娘娘回宫这么久,往来的信并没有什么异常。”
“她自小在军中做的是斥候,在边城做暗探,她的信怎么会让你轻易瞧出异常?你看皇后是千里书信聊家常的人么,信里用的是密语。”
殷钰敲着扇子,目光深远,“她不会千里之远逃出宫只为了散心。”
老闻国公镇守东北关边,当年的威望军功不逊于宁国公,怕是闻家有旧部吧,殷钰眸光一闪,眼里升起一片冰冷的杀意!
八月,天气转冷。
殷钰合上奏报抬头,“你说什么?”
陶然再次讲道:“陛下,兰贵妃有喜了!太医刚诊完脉,兰贵妃现下在太后宫里,太后宫里的人来给陛下道喜。”
殷钰起身来,顿了顿大笑三声,急忙道:“去,让内库送些上好的补药到玉意殿给兰贵妃补补身子,摆驾宁安宫,朕去瞧瞧兰贵妃。”
殷钰去了宁安宫,太后正在殿里坐守,见了他急忙起身,欢喜的大声道:“钰儿,你可来了,大喜啊,这可是你的第一个皇子啊!”
“母后,朕去看看兰蕊。”
殷钰撩了帘子进去,盛兰蕊坐在床上脸色苍白,瞧见殷钰急忙起身,殷钰忙按着她,“别动,小心孩子。”
“钰儿。”
太后进来,坐在床上,一面笑一面又叹气,“兰蕊的身子柔弱,这些天愁她兄长的事吃不好睡不好,哀家就怕她郁结于胸再伤了龙胎,皇帝,这可是你的第一个孩子,什么都比不上皇嗣重要,看在这孩子的面子上你就宽恕了宽佑这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