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此事必须从长计议,好歹先把自己的婚事退了,再做霍如燕的,蟹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步一步办。
洛红莘闻言,却是笑道“到了明年,你要嫁人了,玉磬也要嫁人了,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总归是要走这一步,女人没嫁人前,便是年纪再大,也是姑娘,有父母兄嫂宠着,嫁人后,你便是再小,也是别人家儿媳妇,端茶递水侍奉公婆,养儿育女料理家事,这一处处都是要经心。”
她这一说,霍如燕便有些头疼了“倒是不如不嫁得好!”
顾玉磬却想起来,上辈子她嫁给那萧湛初,虽有个黄贵妃要给自己立规矩着实不喜,但平时自己在皇子府中,倒也是自在,任性妄为也无人管束。
如果嫁给那位洛少商,只说这婆媳妯娌,怕是不知道要操心多少,一时竟有些犯愁。
不过愁了一会,想到那鼻子里落下的血。
萧湛初再好,自己还不是死了,死了后,怕是用不了一年,人家新嫁娘娶进门,哪还记得自己。
这么想明白后,依然觉得,洛少商好。
旁边的洛红莘,见顾玉磬低头不语,不免感慨。
顾玉磬其实是几个姑娘中长得最好的,如今换上了杏子红小袖妆花对襟衫,梅开五福錾花金锁的细链儿绕过那玉白的颈子,衬得格外纤细修长,一张脸儿却是明净犹如新雪一般,因用了菊花酿,那新雪中便泛起两团儿晕红,这般颜色,真真是玉姿雪魄。
洛红莘这么想着间,便记起自家哥哥来,他那未婚妻,听说是没了性命,如今要找,一时半刻要寻个模样好家世好性情也不差的,却也不容易,如果能娶到顾玉磬,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燕京城里没有哪家能瞒住事儿,淮安侯府家公子养了外室,淮安侯府前往安定侯府赔罪的事,消息灵通的也都差不多知道了。
不过这种事,即使是闺阁密友,她不愿意提,她也不好去戳她伤心处,但终究暗暗揣度着,若是顾玉磬那桩婚事没了,自己哥哥岂不是有机会了?
顾玉磬却不知洛红莘的想法,她的思绪已经游移到了那烟笼纱,便故意道“对了,之前我大哥命人送来一些烟笼纱,苏南织造新出的,之前我娘还给了如燕一些,今日过来,我想着你应喜欢,便带给你了。”
洛红莘倒是隐约听说过这个“烟笼纱?”
顾玉磬点头,便命小惠儿“取来,给三少奶奶看。”
小惠儿听令忙命嬷嬷呈上来,洛红莘见了后,却见那纱清透薄软,触之微凉,灯下细观,又隐隐变幻着斑斓光泽,不免叹息不已“这个真好看!”
顾玉磬听得就是这么一句话。
其实她也是有些担心,怕万一这辈子和上辈子有什么不同,这纱竟没能如上辈子一样熬上身价,便特意拿来给洛红莘。
果然,洛红莘看了一番后道“这个我自己用,倒是不合适了,赶明儿给公主一些,自己留一些吧。”
顾玉磬“说得是,只可惜并不多,要不然定给你两匹。”
洛红莘自然问起来这纱出处,顾玉磬说了,洛红莘若有所思。
顾玉磬知道,她一定会给公主看,公主喜欢,也会和宫里头提起,公主提起,那这件事就算不成也得成了,当下心里高兴,笑着拉了洛红莘的手道“红莘,赶明儿我给咱馨儿打一对金镯子!”
洛红莘当场笑得差点把口中的茶喷出“这怕是说醉话了吧。”
两人素来要好,哪有不知道她家的,安定侯夫人掌管中馈,也不能说节俭,不过对儿女管束得严,她又是胡乱花用的性子,怕是手里没什么余钱,哪来的银钱!
顾玉磬已是醉酒微醺,当下大着舌头放出豪言壮语“你等着!我打一对金镯子!”
几个姑娘喝过菊花酒,又联诗作对的,其中难免说起姑娘家的私房话,顾玉磬寻到机会,便问了一句洛少商,谁知道她刚一张口,洛红莘便要笑不笑地看着她“问我哥哥做什么?”
顾玉磬霎时脸上火烫,幸好有酒意遮掩,倒是不会被看出,但接下来却是有些心慌意乱,便推说头疼,起身要回房歇息,洛红莘见此,忙命人伺候着她过去了。
顾玉磬出来后走下台阶,脚底下有些虚浮,早有几个嬷嬷并丫鬟扶上,她身边的王嬷嬷难免叨叨几句“姑娘如此不听劝,果真喝多了,若是因此病了,回去后,夫人问起来,倒是责怪老奴了。”
一时又道“也是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姑娘总这样不听劝告,那以后干脆不要出来了。”
顾玉磬听着,自是心烦,想着果然未嫁时过得也不畅快,我和小姐妹喝个菊花酒罢了,也只不过贪多,你竟如此絮絮叨叨,又不是我娘,你管得着吗?
当下便冷下声来,道“你以为你是谁,竟如此约束于我?”
那王嬷嬷一愣。
顾玉磬又道“你若怕受罚,那干脆不用做了,颐养天年就是,也省得别人说我累了你这年迈的。”
王嬷嬷吓懵了,差点直接噗通跪下“姑娘!”
顾玉磬也不是真要赶走王嬷嬷,不过是心烦罢了,要说王嬷嬷也算尽心尽力,只不过有时候倚老卖老,明明是个底下人,却能拿出婆母的架势,顾玉磬不想被拿捏了去,上辈子的那黄贵妃,还不够烦人吗?
当下淡声道“不必跟着我了,先回去吧,我自己先静一会。”
王嬷嬷心说你一姑娘家,怎可如此放纵,不过她敢怒不敢言,只能憋着声回去,她哪知道,顾玉磬上辈子是嫁了萧湛初,当过皇子妃的,那心性自然不能以寻常小姑娘来论。
再说今日柿子一事,她是憋屈到了,一直到现在才出来这口气。
于是便留了小惠儿并两个丫鬟,低声嘱咐了一番,自己才带着人离开。
顾玉磬见嬷嬷没了,剩下三个丫鬟还不是任凭自己拿捏,心情舒畅了,便信步而行,此时月明星稀,夜色浅浅,风起时,梧声索索,暗影摇曳,落叶扑簌间,又隐隐可听切切蛩鸣之声,犹如呜咽一般。
顾玉磬酒意上涌,却是悲从中来,她不明白上辈子自己好好的怎么就死了。
原本以为不在意,如今想来,到底是意难平,萧湛初那日来信,问她想要什么,她回了信的,满心期盼着,结果呢,连人都没等到,她就死了!
甚至想揪着他问,你是不是想我死,是不是想我死,我死了,你正好娶新妇了,倒省得碍你眼!
一时恨得咬牙切齿,抬脚,踩得脚下落叶簌簌作响。
谁知这么一落脚,却见旁边有什么被惊动,竟是支棱一声扑闪着翅膀从她眼前飞过,她顿时被吓到了,惊呼一声“啊——”
旁边几个丫鬟见此,慌忙上前“姑娘,你没事吧?”
顾玉磬呆呆地站在那里,抬起手,摸了摸耳上,竟是有些潮意,一下子想起以前萧湛初说的,他说飞鸟掠过会洒下水露,其实那是鸟的便溺。
所以这就是了?
顾玉磬顿时觉得再没比自己更凄惨的了,眼里含着泪,身子晃悠悠的,差点直接栽倒在那里,几个丫鬟扶住她,她“呜”地一声哭了出来。
几个丫鬟吓坏了,小惠儿更是不知所措,扶着她的身子道“姑娘,姑娘,你可是哪里不舒服?可是今日吃多了?”
正忙乱间,那边匆忙过来一行人,为首的却是洛少商。
原来这庄院是分内外前后的,他身为男子,虽陪着妹妹在此游玩,却是不会在夜晚时候随便进入内院,如今听得这边惊叫之声,以为出了什么事,才带着家人赶来,现在看是顾玉磬,不愿意让底下人唐突了,就让人先在远处候着,他自己过来。
待走近了,却见夜色朦胧,一身杏子红的姑娘纤弱茫然地站在那里,满眸伤痛,口中喃喃有词,好生可怜,想起自己妹妹提起的,胸口泛起异样之感,上前道“顾姑娘,刚才我听得一声惊叫?”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去发上一章的红包啦,么么啾
九皇子墨眸微冷,哼道本章为何无本宫戏份?
作者颤巍巍地指了指下面的读者她,她们不想让你出来!不怪我!
下一章上场哟
第10章 再遇萧湛初
顾玉磬听得这话,怔怔地看向洛少商,想了好久,才想明白他是谁,好像白天她还觉得他这个人不错,可堪为夫。
她眨眨眼睛“洛哥哥。”
懵懂湿润的眼神,软糯糯的一声哥哥。
洛少商不觉怦然心动,他凝视着顾玉磬,温声道“玉磬,你这是怎么了?”
顾玉磬被他这么问,歪头想了想,却是觉得,刚才这丢人的事万万不能说,便只道“有一只寒鸦,吓到我了。”
洛少商看她那无辜又可怜的样子,不觉笑了。
她比自己小三岁,和自己妹妹要好,而自己又和她的三哥经常往来,也仿佛是自己看着她长大的,自小是知道她性子的。
她害怕那些,带毛的都怕。
当下越发放软了声音,哄道“只是寒鸦而已,早已经跑了,若是没跑,洛哥哥定帮你抓来给你出气。”
其实这话已经有些太过亲近了,旁边的两个丫鬟低下头,只装作没听见,唯独小惠儿,丝毫不觉,跟着道“对,这寒鸦太过可恨,应该捉来,拔了毛!”
顾玉磬想着那寒鸦就是萧湛初,将他拔毛,他那万年不变的冷傲面孔必会疼得皱眉,眉眼间这才透出满意来。
洛少商见她模样娇憨,知道几个小姑娘怕是喝菊花酿喝多了,便哄道“今日天也不早了,你还是先回房歇息吧?”
顾玉磬却不愿意“可是我还想看看院中风景!”
洛少商无奈,毕竟虽有丫鬟在,但自己和她无名无分,夜晚在这里说话终究于理不合,便道“明日一早,会有水车引水,你往日不是爱看哪个?若是睡晚了,明天起不来,怕是看不成了。”
这庄院中有花草树木更有庄稼,有那高处花草,平日沾不到水的,是以会用水车来引水灌溉,水转翻转起来,倒是好玩得紧,顾玉磬确实爱看那个。
当下忙道“好,我回去歇息。”
她软软地应着的样子,倒是想让洛少商夸她乖软,不过到底是没说。
一时看她由丫鬟扶着离去,背影婀娜犹如弱柳,腰间那根错银浅雕牡丹带堪堪环出不盈一握的腰,看得洛少商挪不开眼,一直到那纤弱身影没入夜色中,他还站在那里。
淮安侯府的事,他也是最近两天才知道。
以前的时候,顾玉磬和自己妹妹要好,他也没多想过,只觉得那是小一些的妹妹罢了,偶尔觉得她性子娇憨可爱,会夸几句,可也仅止于如此,毕竟顾玉磬有婚约,自己也早早订亲了。
后来他未婚妻家出事,再到听说丧了性命,惆怅之余,一时也提不起兴致再去看什么姑娘,就这么蹉跎了两年,如今心绪平静了,家里也催着订亲了,却并没什么合适的,他也没觉得哪个姑娘如他心意。
这个时候,听红莘说起赵宁锦做的那些龌龊事,他暗骂赵宁锦辜负了那么好的姑娘,还是没多想,直到那天红莘提起来,他惊了下,惊讶之余,细细想想,如果是她,他心里欢喜得很。
相识多年,未曾想过,如今一念起,却是无法遏制,竟觉得此生若不是她,怕是平添多少遗憾。
望着顾玉磬离去的背影,他开始盘算着,等她这件事尘埃落定了,再过几个月,他就可以和父母提起这事了。
顾玉磬十九岁了,在燕京城里的侯爵千金中,肯定算年纪大的,一时并不是太好找,而自己在同龄未曾定亲的男子中,算是最好的了,他觉得自己若是出手,应是十拿九稳了。
顾玉磬回去后,着实洗了一番,之后便沉沉睡去,一直到第二天才醒来。
醒来后,小惠儿欲言又止,顾玉磬淡淡地看她一眼“想说就说。”
小惠儿叹“昨夜洛少爷对姑娘好生体贴。”
顾玉磬“昨夜?”
小惠儿“是啊。”
顾玉磬摸脑袋“昨夜我不是和如燕红莘喝酒吟诗吗?”
小惠儿惊讶地看向顾玉磬“姑娘忘了吗?当时你遇到寒鸦,被寒鸦惊动,之后洛少爷过来,哄了姑娘一番。”
顾玉磬想了想,好像有那么一回事吧,不过实在记不确切了。
既然想不起来,她也就先不去想了,小惠儿无奈,只好和她说了水车的事,顾玉磬自然是愿意,连忙命她梳洗,之后匆忙过去了。
过去后,霍如燕和洛红莘也在了,还领着馨儿,在木栈上看那边水车,水车有大小三个木轮,中间那个巨大,足足四个人那么高,两边的略小一些,运用水力,可以转动这轮轴,配合水池和连筒,做到低水高送,先皇对此还曾经特意夸赞,说是转此大x轮,救汝旱岁苦。
顾玉磬看那车轮转动,淙淙水流随着车轮而动,被抛得极高,先是在空中一顿,之后骤然落下,落时,却是水花四溅,犹如朵朵白梅,在太阳底下剔透晶莹,无骨一般飘逸而下。
小馨儿是头一次见,欢喜得在那里蹦起来,还要人抱着看,旁边早有嬷嬷抱着,举高了看。
顾玉磬也凑过去,不住眼地瞧。
洛红莘忍不住笑着道“你也就是和小馨儿差不多吧,多大了,还贪看这个。”
顾玉磬“我小时喜欢,长大了也喜欢,说明我始终如一,才不像你们,长大了就变了!”
洛红莘“你倒是有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