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想要与段准见一见,这才来到此处的。大姐姐知道这一切,所以对她发作了。
“你就在这儿当个丫鬟,把衣服洗了吧。”阮静漪指了指地上的脏衣服,“你那么想做丫鬟,那我就成全你咯。省的你以为我是个软柿子,连我的东西都敢争。”
说到最后,她的目光中掠过一缕刀似的锋芒。阮秋嬛被那目光震慑住了,心跳的快起来。
大姐姐这是怎么了?
这还是从前那个与自己姊妹情深、任她随意戏弄的大姐姐吗?她竟然露出了这样可怕的神情……大姐姐竟是如此怕自己夺走她的小侯爷吗?
“还不洗?”阮静漪见秋嬛在原地发呆,便给身后的几个丫鬟婆子使了眼色,“按住她,看着她把这些衣服都洗了,一件都不准少。”
几个婆子领命,便撸起袖管,朝秋嬛走去。
阮秋嬛愣了愣,想躲,却无处可避,只能惊慌失措地叫嚷起来:“做什么!放开我!我是阮家的三小姐!”
“阮家的三小姐?”其中一个婆子欢畅地笑起来,“我管你是什么五小姐、六小姐,在静漪小姐这儿,她说你是个丫鬟,那你一辈子都只能是个丫鬟。来,坐下来把衣服洗了!”
第56章 . 告诫别想了,他心上有人
阮静漪没有留情面, 让几个仆妇看着阮秋嬛,坐在井边洗了一夜的衣服,自己则回屋中休息去了。离开前,她特地叮嘱几个仆妇:无论秋嬛说什么, 都不要放她走。
秋夜严寒, 井水又冷。秋嬛本是娇小姐, 根本就不愿洗衣服。自打被仆妇按在凳子上, 她就开始斥责、闹腾, 一副傲骨不屈的模样。然而, 几个仆妇却完全不搭理她的反抗, 愣是按着她的身子, 强迫她将双臂放到木盆里搓洗起来。
仆妇们力气大, 秋嬛纵使心底有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 面上万般屈辱,她也无法脱身逃走, 只能眼睁睁被压着洗衣。
起初,她还会时不时发一下狠, 说“要是父亲知道了、定要你们好看”云云;到后来, 她三番五次逃走失败,又被仆妇们牢牢地按着,她也闹得没了精力,只能默默地淌下眼泪来,哭哭啼啼地洗衣。
堂堂阮氏千金,在丹陵人人艳羡,如个仙子似的出尘人物,眼下竟如丫鬟一般在这里洗衣服,阮秋嬛心中的耻恨之意, 已不是一二点可言。
可是,她却什么都不敢说。因为压着她的那几个仆妇,俱是身强力壮、人高马大;若是她反抗了,兴许还要挨个巴掌。
而且,大姐姐摆明了是不会给她留情面。若是她不老老实实在这里洗衣服,大姐姐说不定会将这件事传扬出去。
——这样的事,阮秋嬛光是想象一番,就畏惧到了骨子里。
如果让人知道她阮秋嬛竟打扮成丫头,在宜阳侯府里洗衣服,那她定会沦作整个丹陵的笑柄!届时,她兴许会生出投井自缢的冲动来。
为了自己的颜面与名声,阮秋嬛只好咽下这口气来。
只要不叫旁人知晓,待她回到丹陵了,照旧是人人羡慕的阮氏千金。
这一夜,便在阮秋嬛的不甘与耻恨中过去了。天快亮的时候,衣服终于洗完了,几个仆妇押着已没了力气、哭的满面泪光的阮秋嬛,将她送回了琅花苑。
阮秋嬛爱颜面,不想惊动旁人,进琅花苑大门时,连一点哭声都不敢发出,生怕叫旁人知悉了夜里发生的这一茬事。
待次日,梁二夫人和阮夫人韩氏一起去看阮秋嬛时,却发现阮秋嬛面色极差,还在发着一阵一阵的低烧,整个人冷的打哆嗦。
“母亲,咱们别待在侯府给人添麻烦了。”阮秋嬛惨白着面色,抓着韩氏的手,焦急地催促着,“我的脚也没什么大碍了,咱们回去吧。”
她说话的声音如游丝似的,两眼肿的像是哭了一夜。韩氏心底既焦急,又不安,忧虑地问:“秋嬛,你这是怎么了?昨天崴了脚,过了一个晚上就病倒了……”
阮秋嬛摇了摇头,什么也不肯说,只反反复复叮嘱韩氏,快些离开这宜阳侯府,仿佛这里有什么鬼怪似的。
韩氏没有办法,和梁二夫人请了罪,带阮秋嬛离开了宜阳侯府。
*
韩氏与阮秋嬛母女离开后,蕉叶园内又恢复了平静。
温三夫人浑然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带着满面高兴之色来找阮静漪。
“静漪,中秋时宫内要举办宴会,二夫人事忙,侯爷恩准我代她去。你若是想去宫里凑凑热闹,也可以跟着一道来。”温三夫人笑眯眯地说。
侯府的大夫人身子不好,缠绵病榻,但凡有点什么宴会,老侯爷从来都是带着梁二夫人去的。可近来几日,也不知二夫人是触了老侯爷哪里的逆鳞,老侯爷对二夫人冷落了起来。这回宫中的中秋宴会,便打算带温三夫人去。
“小侯爷也会去吗?”阮静漪问。
“当然了,”温三夫人答的快,“则久有这么多兄弟,但侯爷就打算带则久去呢。”
“那我自然也要跟着一道去。”静漪说。
温三夫人点了头,转头又提起阮秋嬛来:“静漪,听说你的三妹妹崴脚了,她人怎么样,可需要去宫中找个大夫?”
“她好的很,眼下已经走了。”
“这就走了?”温三夫人露出诧异的神色,“莫不是我们招待的不周到?”
“哪里的话,是她太怕生了,与夫人没什么干系。”阮静漪毫不客气地给秋嬛扣了顶帽子。
温三夫人没有多心,又闲聊了几句,便告辞了。等温三夫人走了,丫鬟芝兰便忐忑地问:“大小姐,三小姐那里,会不会出什么事?”
“能出什么事?”阮静漪在窗前坐下,伸手探向外头的一丛秋枝。这秋日的红叶生的艳丽,让她想起初见到段准时的满目红枫了。
“您要三小姐洗了一晚上的衣服,她到底是主子,若是回去向老爷、夫人哭诉,岂不是坏了您的名声?”芝兰忧心忡忡的样子。
“哭诉?绝不可能。”阮静漪嗤笑一声,“她要脸面,只会将这件事视作耻辱,吞入肚子里,绝不再告诉其他人。就算是她的亲生母亲,也别想知道。”
芝兰还是不放心:“可若是三小姐日后记恨您……”
“她原本就记恨我,没什么差别。”阮静漪说,“她要是想报复,那就冲着我来,难道我会怕她么?”
阮静漪答的爽快,芝兰不由露出了惆怅的神情:“大小姐,您这样做,值得吗?多多少少,还是坏了姐妹间的情谊……”
阮静漪的笑容微凝。
她没想到芝兰会问这种问题。
值得吗?对阮秋嬛不再报以姐妹情谊,撕破了脸皮,可能还会让秋嬛就此恨上自己。这样值得吗?
从情理上讲,那当然是不值的。再怎么说,她与秋嬛都姓阮。纵使私底下不和,至少在表面上,还要做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以此维护整个阮家的门楣声誉。毕竟,在外人眼中,她们是同气连枝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昨夜之时,她一想到秋嬛竟对段准心生想法,她的怒火便有些压不住了。
阮秋嬛吊着段齐彦,她不在乎;阮秋嬛想要孟公子,她无所谓。可阮秋嬛要和她争段准,她心里却有千百万个不高兴。
她恨不得在段准身上插块牌子,好告诫如秋嬛这样的后来者:别想了,他心上有人。
这种想法,未免太过天真莽撞,像孩童争抢一块糖、一只风筝一般幼稚。可阮静漪竟然当真是这样想的。她偏不想让秋嬛觊觎段准,偏不想让其他女子看上他。
为此,她才会撕破脸皮,与秋嬛彻底结下仇怨。
想到此处,阮静漪微叹了口气,将面颊埋入了臂弯之中。窗外秋景正好,晴朗的天万里无云,不知何处的红枫,层叠尽染。
她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呢?
莫非,她已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那人,所以生出了独占的念头,不想再叫旁人夺走她的东西了?
阮静漪想的头疼,她拿手指戳了戳脑袋,喃喃道:“不成,我还是得去找小侯爷,将秋嬛的事告诉他。要不然,将来我惹了什么麻烦,他却连来龙去脉都不清楚,岂不糟糕?”
而且,她逼迫阮秋嬛洗衣服,说出去可不是什么好听的事。要是连累了段准的名声,那就倒霉了。于情于理,她都该将自己和秋嬛扯破脸皮的事告诉段准。
这样想着,阮静漪沉下心来,出了门,向着段准的屋子那边走去。
段准不在,好像是去办事儿了。她在门前候了大半个时辰,才见到段准回来的身影。
“阿漪?你在这等着坐什么?”段准见她在门口坐着,皱了皱眉,“外头风大,也不怕着凉?”
“我有要紧事和你说呢。”阮静漪站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
“你还记得我那个崴了脚的三妹妹吗?”静漪开了口,声音有些犹豫,“她昨天晚上……”
话到这里,便显得吞吞吐吐的。站在段准的面前,静漪竟不敢将自己做的好事直说出来,生怕撞上段准复杂的目光。
她对待秋嬛如此冷酷,那是因为她知道秋嬛的本性如何。但段准呢,却未必明白秋嬛心底的阴狠。也许,在段准的眼里,秋嬛只是个无辜天真的小姑娘。
“阮三小姐怎么了?”段准问。
“她昨晚上打扮成丫鬟,混进了蕉叶园,想去见你。”阮静漪说着,脸色落了下来,一副不是滋味的模样。
她很踌躇是否要将之后的话说出来。若是直说,是否显得自己太过心狠手辣、罔顾人情?
段准见她面色犹犹豫豫的,一副心如乱麻的样子,他也跟着紧张起来。
下一刻,阮静漪就听见了一番意料之外的话。
“阿漪,你别慌啊,我和你保证,我与你那个三妹妹,一点事都没有——”段准竖起手指,急巴巴地说,“你说她打扮成了丫鬟,可我昨晚睡死了,门窗也关的好,她绝对没碰到我一个手指,我是干净的啊!”
一句“我是干净的”,险些让阮静漪绷不住脸,直接呛住。
“你、你先听我说完……”阮静漪连忙说。
“阿漪,我发誓,我绝没和你那个三妹妹多说一句话,连看都没多看一眼!”段准露出一副痛恨的神色,“她还欠着我四百零五两银子没还呢!我最讨厌欠钱不还的人了。”
“怎么是四百零五两?之前不是四百五十两吗?中间这四十五两银子去哪儿了?”阮静漪不可思议。
“先时去丹陵,我派人去收债,她说她没钱,就先给了四十五两意思意思,余下的之后再还,结果拖到了现在!”段准恼火地说,“她都不还我钱,她还想把我怎么样啊!”
第57章 . 沉云景王府势大,惹了皇上猜忌
段准的话, 实在好笑,阮静漪一时忘了心头的阴云,露出了无奈的面色。
“你怎么总记挂着钱呢?你又不缺那些。”她摇了摇头,说, “我不是来找你问罪的, 我也知道你和三妹妹没什么。”
段准放下了起誓的手, 问:“那阿漪是想找我说什么?”
阮静漪目光一动, 将昨夜发生的事一一告诉段准。从阮秋嬛试图接近他, 再到被捉去洗衣服, 又被自己责罚一夜, 其后低烧不退, 带病离开侯府。
说完这些后, 她的心颇有些忐忑。
“我对三妹妹这样无情, 若是传出去了,恐怕会连累到你的名声。因此, 我来找你请个罪。”阮静漪的神色,显露出轻微的不安来, “若是三妹妹以后想要报复, 我怕她会将你也一起算上。”
听了她的话,段准露出了一缕诧色。但很快,这惊诧的表情便隐去了,像是从未出现过。
“你不必放在心上。”他摆了摆手,“不算什么大事,我不在乎。”
他的神态很坦然,眼神也不见分毫的变化。阮静漪见了,有些疑惑地问:“你不觉得我太过冷酷无情,不顾姐妹情谊吗?”
秋嬛一个闺中小姐, 确实没法子对段准做什么,这一点她倒是不担心。她忧虑的,是怕段准觉得她薄情。
闻言,段准竟笑了起来,仿佛听了一个笑话,“这算什么冷酷无情?不就是洗了一个晚上的衣服?我的兄弟部下,平日里可是远比秋嬛辛苦的多,大雪天还要绕着京城骑马,以此锻炼武艺呢。”
阮静漪怔了下,心思略有复杂。
段准的意思是,他的心是偏向自己的吗?
“可是……”她喃喃道,“辛苦与否,暂且不提。秋嬛是我的嫡亲妹妹,我尚且如此不顾亲情,你难道就不觉得,我为人太过狠毒了吗?”
她之所以对秋嬛这么薄情,那是因为她经历了上辈子的事,知悉秋嬛为了清远伯府的主母之位,设计引诱自己投井自杀。
可今生的段准并不知道那些事,在她眼里,秋嬛也许只是个贪慕虚荣的普通女孩,没有什么大非大错。
如此一来,他还愿站在自己这边吗?
段准脸上的笑意慢慢地散去了。“你怎么这样说自己?”他肃了面色,眉深深地折起来,“不可如此。”
阮静漪叹了口气,轻轻地苦笑起来:“你若是觉得我为人太恶,那我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