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她心里越慌,明明上一世的她都可以直接坦然将自己给他,这一世经历了这么多,她在这一刻却迟迟不敢迈出那一步,又或者说,她是羞于迈出那一步。
到底是哪里不同了,温姝婵斜眼看向一旁,原来莫尘垚已经侧过身来,一直在望着她。
二人眸子对上的刹那,似乎周身空气都静止了。
莫尘垚缓缓抬起手,用手背在她脸颊上轻轻摩挲着,哑声道:“累了么?”
“嗯。”温姝婵轻声道。
莫尘垚唇角微微勾起,食指从她脸颊慢慢滑至到唇角,二人呼吸再次粗重,胸口肉眼可见的此起彼伏。
莫尘垚忽然闭眼,深吸一口气将温姝婵揽在怀中……
然后,便没有任何动作了。
累了一整日的温姝婵,从一开始有些莫名的期待,到最后沉沉的睡去,不过用了半柱香的工夫。
莫尘垚小声唤了几次,见她彻底睡熟,这才轻手轻脚从榻上下来,替她将被褥盖好后,便去了旁间的洗房。
美人在怀,能不心动才怪,只是他询问过季师傅,再温和的避子汤也会伤及身子,他不能冒险在局势不稳的时候,让温姝婵怀子,所以他只能靠冷水来叫自己保持冷静。
温姝婵却不知这些事,她不曾怀疑过莫尘垚对她的情意,毕竟这一世,莫尘垚曾多次舍身护她,可为何莫尘垚不肯碰她?
越想越凌乱,索性便不去想了。
回门这日,温姝婵见到温辛恒时,总觉得哥哥有些不对劲儿,虽然面上带着笑,眉眼却藏着心事。
一家人坐在堂内喝茶,莫尘垚见温姝婵时不时看向温辛恒,便歪着头靠近她低声问道:“恒哥近日可是有心事?”
其实莫尘垚一早便觉察出温辛恒有些不对,毕竟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对温辛恒的性子极为熟悉,但自打他入宫以来,便如同换了个人似的,就如今日一般,虽然笑着,眉宇间却少了昔日的洒脱。
知道莫尘垚也觉察出来,温姝婵用团扇遮着面,也没否认,也没肯定,只是小声道:“我有点担心哥哥。”
莫尘垚道:“要不私下里我找恒哥聊聊?”
温姝婵摇头道:“不不,还是我去吧。”
趁着午膳还未好,温姝婵表面叫温辛恒陪她到园子里逛逛,实际上是想继续上次二人未说完的话题。
只是这次,温辛恒似乎有了防备,不管温姝婵如何引话,他都不接话,问到关键,他便只是笑着拍拍妹妹,让她安心。
温姝婵最后实在忍不住道:“我们自幼一起长大,哥哥有何心事,我一眼便看得出来,既然事情的前半部分我已知晓,那后半部分便不要再瞒了。”
温辛恒神情严肃,看着她道:“不是我要瞒你,而是有些事,你不知道会更好。”
温姝婵道:“更好?哥哥确定么?我已经被牵扯进来了。”
温辛恒移开眼,望着不远的长廊道:“走吧,午膳快好了。”
温姝婵咬住下唇,一把将他拉住,犹豫再三,终于低声开口:“你们要杀俞厷。”
温辛恒明显浑身一怔,他没有回话,而是侧目望着温姝婵,眼神里的情绪没有一丝惶恐,而是惊讶,惊讶她是为何得知的。
温姝婵一看这样的神情,顿时了然于心,看来她没有猜错。
温辛恒警觉地四处张望一番,反手过来拉住温姝婵,将她拉至更远处的假山后,低低问道:“你如何知晓?”
温姝婵如实说出,她是根据李婉卿的话,和温辛恒这些日子的表现猜出的。
温辛恒点点头,这个妹妹从小便极为聪慧,她能猜出也不算稀奇。
缓了缓,温辛恒平静道:“既然你已经猜出来了,我便不瞒着你,但是我想说,如果你要拦我,那便趁早省了口舌。”
他知道温姝婵不会说出去,可他要做的,温姝婵也拦不住。
“我要杀俞厷,不单是为了婉卿,还为了我自己,我虽不爱读书,可大道理还是懂的。”
说着,温辛恒冷冷笑道:“我因为救济难民几个干饼,就被关进了刑部,你不觉得这极为可笑么?这样的皇帝,留他作何?”
温姝婵顿时怔住,她如何也没想过,这一世事情的走向竟然是温辛恒和李婉卿要联合谋反。
是她干预太多的缘故么?
见温辛恒打算走,温姝婵来不及多想,忙低声道:“我知道劝不住你,我也没打算劝。”
定了定神,温姝婵继续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此事我们还得从长计议,哥哥既然信我,我们便换个地方,我有话要对哥哥讲。”
温辛恒犹豫道:“我不想将你牵扯其中。”
温姝婵抬眼看他,语气异常坚定地道:“哥哥,相信我,我能帮你。”
回莫府的一路上,温姝婵手都在隐隐发颤,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莫尘垚见她面色发白,以为她是受了凉,握她手时,才发现她在发抖,手心里也满是冷汗。
她满脑都在回想着温辛恒的话。
这样的皇帝,留他作何?
难民们骨瘦如柴,抢食人骨,灾情肆意,劫匪横道,京官不作为,赋税日益增加……
这些画面也在她脑中不断闪现。
越想,温姝婵越觉得浑身发冷,最后她倒在莫尘垚怀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坚毅起来。
温姝婵:这一世,我夫君再三向我保证,不会造反,我信了,刚笑了两天,我忽然发现,我亲哥和闺蜜正在密谋弑君……
所以我这一世到底是成功了呢,还是……
第81章
莫尘垚显然已经觉察出温姝婵心里有事,也知道她心情似乎不好,便没有急着去问,只是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拍着她肩头。
温姝婵在他怀中像是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直到马车停到莫府门前,她才起身帮莫尘垚理了理被压皱的衣衫。
夜阑已深,温姝婵在梨花妆台前涂抹着油脂高,莫尘垚斜靠在床头正在看书。他的心思却没在书上,时不时看向妆台镜中微微出神的温姝婵。
“婵儿?”
莫尘垚叫了三遍,温姝婵才回过神来,扭头看向床榻。
莫尘垚轻叹一声,起身将书放在桌上,来到她身后。
他从妆台上拿起犀牛角梳,帮温姝婵轻轻梳理着墨发,缓声问道:“娘子想何事如此出神?”
温姝婵摇了摇头,没有回话。
莫尘垚手上动作顿了顿,叹道:“自打你和恒哥出去一圈回来后,便有些魂不守舍,若是说无事,那便是在欺瞒我了。”
温姝婵抬眼看着镜中的莫尘垚,眼神闪烁。
莫尘垚继续道:“早前你总要我不要欺瞒你,我做到了,那你呢,婵儿为何要欺瞒我?”
温姝婵舒出一口气,转身从莫尘垚手中将梳子接过,放在妆台上,随后拉着他一道来到床边坐下。
她望着他,无比认真地问道:“你觉得皇上如何?”
莫尘垚眉头微微蹙起,只道出两个字来:“昏君。”
温姝婵点点头,又问:“那你觉得于玘父子如何”
提到这二人,莫尘垚便想到当初他们在贵县诱走温姝婵的事来,面色便有些发沉地道:“卑鄙,阴险。”
话音刚落,莫尘垚忽然想到了什么,蹙眉问道:“你该不是还在怀疑我想谋反吧?”
温姝婵摇头道:“垚哥哥莫要着急……”
话还未说完,莫尘垚忽然眉毛一挑,抬手就在温姝婵屁股上抽了一下:“娘子叫我什么?”
这一下不重也不轻,温姝婵有些惊讶又有些羞怕地瞪着他,正想要质问,可望着莫尘垚似笑非笑的神情,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颊微微泛起红晕,垂着头道:“夫、夫君。”
二人成亲已有三日,温姝婵有时候一着急,便改不过口来。
见了温姝婵的反应,莫尘垚不自觉嘴角扬起:“娘子继续。”
温姝婵嗔了他一眼,继续道:“所以他们皆不不会成为明君。”
莫尘垚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娘子到底是想要说什么?”
温姝婵抿了抿唇,又坐的离他近了些,压声道:“你若是帮他们,他们谋反称帝后,照样民不聊生。”
莫尘垚眼神有些飘远,温姝婵说得这些,他自然早就清楚,可这些事是他所左右不了的,几次生死时的那些梦境,就如同梦魇一样,时时刻刻警示着他,他不该去管也不该去想那些事。
他只求报完仇,替父亲洗脱冤屈,带着妻子一道归隐。
许久后,他对温姝婵道:“这与我无关,待我报完仇后,自会远离一切事端,寻一安稳……”
“安稳之地?”温姝婵道:“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里还有安稳之地,夫君莫要忘了,你曾经用于炎的命来挟过他们,而于家父子明显是睚眦必报之人,到时候他们怎么让咱们安然离开?”
莫尘垚眯起眼,这个事他也有所顾忌,所以他也留了条后路给自己,不过温姝婵为何今日会忽然说起这个。
“那娘子觉得,我们该如何?”
莫尘垚审视着温姝婵的同时,眼睛不由自主落在她因为有些紧张,而一起一伏地胸口上,他顿时觉得喉头发紧,忙起身来到桌前,倒了盏凉茶,大口喝了起来。
温姝婵忙跟着走了过去,盯着莫尘垚的脸,不愿意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她将声音压得极低:“我们造反吧?”
造反?!
他的那个一直怕他造反的婵儿,竟然想让她造反!
莫尘垚被这口茶水呛得直咳,咳得满脸通红。
温姝婵吓得赶紧帮他拍着后背。
莫尘垚依然觉得不可思议,同时也在怀疑自己的耳朵,他一面缓着气儿,一面不可置信地望着温姝婵道:“娘、娘子,你、你疯了?”
又或者是病了?
莫尘垚将手背抵在她额上,这也不烫啊,甚至还有些冰凉。
“我没病,也没疯!”温姝婵将他手拿开,拉他坐在椅子上,一脸认真地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先前我只关心我自己,可如今,我也不再是那个只在洛京温府里娇养的温姝婵了……”
这一路去贵县的所见所闻,以及心里的感触,温姝婵一一道出,还有她对俞厷以及于玘父子的担忧也说了出来。
从前的温姝婵,稍稍有这样的想法,便会自我麻痹,自我催眠,就像方才莫尘垚说得那样,这些事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介女流,她保全自己,安安稳稳度过这一生便好。
可就在今日,温辛恒说出要和李婉卿暗杀俞厷的话之后,温姝婵忽然辛力涌出一股冲动,和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
前几世她只知逃避与埋怨,却没有发现问题的根本所在,昏君当道,民不聊生,莫尘垚的造反并不是完全不可取,只是不该瞒她,不该擅自决定而不给她选择的机会。
这一世莫尘垚一再强调不会造反,可她的哥哥温辛恒却要和她的好友李婉卿走上这条路,说到底,这和她也有分不开的关系,万一他们失败,不就等同于她变相的害了他们,从某种角度上来讲,她和前几世的莫尘垚又有何不同?
与其如此,不如做一个彻底的了断,不管这是不是她反复重生的原因,至少这一次,她是自己的选择,不管失败与否,她不会再怨恨。
“夫君,”温姝婵坚定地看着莫尘垚道:“这一次,我们一定能成功。”
“这次?”莫尘垚眯起眼道:“你还谋反过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