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姝婵点了下头,仗着自己小孩的身份,没经过他允许便直接将莫尘垚书记的本子翻开了。
上面的字由于写得太快,有些歪歪扭扭,但大致上温姝婵是看得懂的,原来在姜越涯提问别人的时候,莫尘垚都会先写下自己的答案,随后在与姜越涯讲的进行对比来修改。
见温姝婵看愣了,莫尘垚忙将书本抽了回来,有些不好意思道:“五妹妹莫要看了,我的字丑。”
温姝婵怔怔地摇了摇头,缓缓道:“哥哥真努力。”
莫尘垚的确努力,温姝婵总算明白他为何能高中了,在姜越涯同别人讲时,哥哥们皆会开小差,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而莫尘垚却不同,他竟然可以做到整堂课都十分专注!
更令温姝婵感觉到恐怖的是,莫尘垚才四岁,四岁啊!她真是又惊讶,又佩服。
望了眼这个强大的对手,温姝婵想到了什么似的,赶紧又去翻食盒。
“哥哥吃!”
看到伸过来的这只小肉手,莫尘垚就头疼。
他一只手挠着后背,一只手冲温姝婵摇晃着道:“谢谢妹妹,哥哥实在是吃不下了。”
小家伙倔强地蹙起眉头,再次道:“哥哥吃!”
莫尘垚一脸难色,糕点这东西真的齁甜,他实在不想吃了,正在犹豫,却见一个身影闪了过来,一把将温姝婵手中的桃花糕夺了去,接着又将那盘子也端了起来。
“垚弟弟不想吃那就别勉强了,我帮你吃好了。”
说话的正是温姝婵的三哥温辛恒。
温姝婵气呼呼地扭头看他:“给我!”
温辛恒得意地摇头道:“就不给,谁让你偏心!”
温姝婵欲哭无泪,萃茶在一旁只是笑,也不来帮她,温辛恒吃得极快,三两下就将盘子吃空了,看温姝婵要追着打他,赶紧就跑了出去。
萃茶终于是动了,赶紧过来拦住了温姝婵:“小姐莫要跑了,小心摔着。”
温姝婵气得咬牙,被抱起的小腿在空中不停踢着,直到散堂回到雅和院,她都没有与温辛恒说过一句话。
邹氏看到两个孩子气氛有些不对,问了萃茶才知发生了何事,忍不住笑着戳了戳温姝婵的额头:“娘还不知,我家婵儿这般喜欢垚哥哥。”
一旁在练字的温辛安没好气的附和道:“可不是么,恨不得将那一盘糕点都送给人家!”
温姝婵气得快要哭了:“哥哥坏!”
终于在自家姑娘身上看到了属于这个年纪的性子,邹氏也不知为何,心里欢喜得紧,不免就偏了温姝婵。
“就你多事,想要吃回来娘在叫人给你做,学堂上抢妹妹的算怎么回事?”
温辛恒刚想顶嘴,邹氏又道:“快练字吧,晚膳你爹爹要检查的。”
一提到温实诚,温辛恒便老实了,低头不语地继续练字。
这一夜温姝婵睡得极早,见识了昨日孩子哭闹的邹氏,不敢再叫她睡过点了,第二日一到时间便将她唤醒。
温姝婵这下便懂什么叫做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要说求学的心,她绝对是有的,可这求学的身子跟不上啊。
她用早膳的时候,眼睛都是闭着的,去清书阁的时候,也是一路趴在萃茶身上睡着,直到来了学堂,看到满脸是红疹的莫尘垚时,她才一个激灵给吓醒了。
他都丑成这样了,居然还要来听课!
第5章
莫尘垚往日俊丽的小脸上,布满了红疹,乍一看还叫人有些害怕,他见温姝婵来了,扭头冲她笑了笑。
温姝婵呆愣愣地瞧着他,半晌憋出一个字来:“丑!”
莫尘垚耳根发红,急急就转过身将头低了下去。
萃茶吃惊之余还有些尴尬,将温姝婵放在了案几后的软垫上,望着不远处候着的莫家小厮,关切道:“莫小公子这是怎么了?可叫郎中瞧过了?”
一般情况下,萃茶是不会多事的,可莫尘垚这脸着实有些吓人了,万一是那种传染的疹子,她可得赶紧将温姝婵跑回去。
那小厮搓了搓手,这是他来温府这么多次,第一次有大丫头肯跟他讲话,免不了有些局促:“我家少爷昨日一回到府里,便浑身起疹,郎中瞧的时候说,好像是误服了何物所致。”
“哦,”萃茶知道这种情况起的疹子是不传染的,所以松了口气。
“该不是吃桃花糕搞的吧?”
温辛恒忽然的一句话,让温姝婵立即瞪了过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萃茶也有些气愠地望着他,真是给自家添事。
温辛恒像是故意似的,冲温姝婵吐了吐舌头,转了过去。
莫家小厮听了却挠了挠头:“少爷昨日吃桃花糕了?”
昨日温姝婵给桃花糕的时候,这小厮刚好去出恭,没在堂内。
莫尘垚见状赶紧冲他道:“不关桃花糕的事,是我、是我……”
顿了顿,他声音低了下去,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路过花园的时候,揪了片叶子给吃了……”
“啊?”那小厮显然有些不信,他带小少爷这么久了,从不知道小少爷有这样的癖好。
大房两个哥哥听了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又不是属羊的,吃叶子干什么,没准儿就是桃花糕!”温辛恒也是一脸笑意地扭过头来,显然他还在对桃花糕耿耿于怀。
莫尘垚着急地摆手:“不是,不是的。”
萃茶咳了两声,赶紧将话题岔开:“我记得我有一个同乡,以前就遇过这事,好像是不能见风的,怎么你家还让公子往外跑呢?”
那小厮一脸无奈:“可不是么,我家夫人让公子休养好了再来,可公子求学心切,根本劝不住的……”
“哦。”萃茶没再说什么了,只是点了点头,又看向自家小姐,别说,这两个小娃娃在某些方面还挺像的,都很执着。
温姝婵静静地趴在矮案几上,一个哈欠后,眼睛流出了充满困意的眼泪。
那边的莫尘垚正好看到,还当是小丫头因为温辛恒的话而内疚了。
他从布袋中拿出一本画册,走到温姝婵身旁,坐下来轻声道:“五妹妹别难过,是我自己顽皮闹的,根本不关你的事,喏,这个送给你。”
温姝婵歪着脑袋,眼皮松软无力地睁开,俨然一副泪眼婆娑的模样,看得莫尘垚心都跟着揪了一下。
温姝婵没说话,只是这样盯着莫尘垚,盯得莫尘垚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良久后,她粉嫩的小唇叹出一口气来。
敌人太强大了!
若是她成了莫尘垚这副鬼样子,那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出门的,而且会恨透了让她起疹的人,可莫尘垚呢?
不仅跑来上课,而且还怕她难过,不惜撒谎来安慰她,这是在攻心啊!
二人就这样一直对视,直到姜越涯进堂的脚步声传来,莫尘垚才低头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见今日满员,姜越涯捋了捋胡子很是满意,只是目光落在莫尘垚身上时,不免愣了一下,问清了缘由后,当着众人面,将莫尘垚夸奖了一番,这才是求学之人,也是日后的成才之人!
一个晌午,姜越涯对莫尘垚的提问明显增多,与他分析问题也是最久的。
温姝婵彻底败了,此时的她与第温辛恒的姿势一模一样,有气无力地撑着脑袋。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弄巧成拙么?
温姝婵斜眼看向莫尘垚,他上面坐的端正,目光炯炯有神,而案几下,他正用小手挠着腿,有时候痒极了,还会趁人不注意用力拍上两下来解痒。
看着看着,温姝婵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情绪,有种想要站起身领他去寻郎中,赶紧给这小身子上药的冲动。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见不得他难受呢?该不是内疚了吧……
想到此处,温姝婵陡然一个激灵,赶紧将目光收回。
她摇了摇头,在心里默念,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想想前四世,这个男人是怎样对她的……
可是,现在的莫尘垚不过是个孩子啊,这么久以来,温姝婵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目光落在了案几边上那本小画册上,看着画册上那朵小花,温姝婵心里又无故犯起一阵柔软。
就在这时,她脑袋忽然蹦出两个小人来,一个身着囚衣站在断头台上,一个身着白裙立在花园当中,她们不断争吵,吵得温姝婵脑子一片混沌。
直到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才将她拉回到现实。
“要哥哥讲给你听么?”
原来已经堂间休息了,莫尘垚不知什么时候又挪了过来,轻声问她。
温姝婵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脸,一看到他脸上的红疹,那股内疚的情绪便会加重。
见她不语,莫尘垚笑了笑,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他声音稚嫩,语气却有些像姜越涯,有股说不出的肃冷,生动的画册在他口中,就像一本论道的古书,毫无趣味。
片刻后,温姝婵终于抬起眼来:“哥哥,睡。”
莫尘垚愣了一下,看温姝婵揉了揉眼睛,这下便懂了,一面往回挪,一面道:“好,那五妹妹快休息会儿吧。”
温姝婵松了口气,软软地趴在了案几上。
莫尘垚的小脸,直到五日后,才恢复了往日的白嫩,然这段时间,温姝婵也没再想什么鬼主意了。
倒是她自己,因为早上起太早而受了凉,发了高烧,彻底无缘课堂了。
祖母那边知道后,将邹氏叫去狠狠训了一顿,要温姝婵五岁后再说入堂的事。
温姝婵知道后嚎啕大哭,可这次父母无比认真,死活也不再让送她去清书阁了。
“婵儿乖,实在想读书了,待你爹爹有空讲给你听。”邹氏抱着温姝婵柔声哄道。
温姝婵撇着嘴好不委屈地呜咽着:“爹爹忙。”
温实诚的确忙,有时一整天都不见人。
邹氏知道女儿不是个好骗的,想了想又道:“那叫哥哥下了堂回来讲给你听?”
想到温辛恒,温姝婵就更想哭了,前日她就拉着他问过,问他姜越涯都讲了什么,结果温辛恒一脸懵地抓着耳朵,想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夫子今日讲,做人要厚道。”
“然后呢?”温姝婵问他。
他耸了耸肩:“没了。”
说完就从地上拿起根树杈跑去玩了。
温姝婵没有放弃,每日除了磨邹氏闹着要去学堂外,还会跑去温实诚的书房,翻阅那些他收藏的典籍。
自己看肯定是看不明白的,不过还好有些书册上,有温实诚的批注,实在看不懂的,她会刻意做个小记号,等温实诚有空的时候,会拿来问他。
三岁这年,温姝婵开始趴在梨花书案几上,用温实诚上好的石墨来练字了。
奈何小手太抖,她的字顶多算是能辨认,想要达到漂亮,那是绝对提不上的。
想到温辛安说过,姜越涯在学堂上夸奖了莫尘垚的字,这让温姝婵不敢再耽搁一丝一毫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