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婵呼吸慢慢平复下来,她有些不适地轻咳几声,太医复又来瞧过,均是一脸的不可思议,细细检查之后,才道毒性已清,这几日注意些,便无大碍了。
这一般的劫后余生来得出乎所有人意料,纪焕与陈鸾也得了消息,只后者需卧床静养,便没有过来。
纪婵这时候才知后头发生的事情,惨白的面上登时晕开两抹潮红,被气得心窝发疼,眼神冰冷,一只纤细的手搭在床沿上,不胜楚楚。
“这么说,我方才气息全无,所以你以为我已去了?”
她又喝了碗药,苦涩的滋味在舌尖漫开,她眉头紧锁,直到又含了块蜜饯才稍稍缓过来,目光落在压根没打算起身离开的男人身上。
一晚上,袁远经历了平生头一回大起大落,心中滋味只有自个清楚,他这会倒是又没脸没皮起来,兀自捉了那只如玉一般寒凉的手,哑着声回:“可不是?直挺挺地躺了一夜,好容易天亮了,你气也没了。”
纪婵似笑非笑地动了动手腕,袁远却装聋作哑的怎么也不松开,她心中觉着好笑,意味深长地开口:“方才你悔不当初,觉着当年就该接了白家的那份好意,可是当真?”
袁远眼皮子骤然一跳,身子微僵,而后满不在意地压压唇,道:“白家那个小姑娘若是配了我,只怕胆子都要吓破,哪有婵儿这般得我心意?”
纪婵清楚是这人惯爱嘴上逞能的,她喝了药,又开始昏昏欲睡,眼皮子都慢慢耷拉下来,袁远生怕她又无声无息的像方才那样吓他,时不时捏捏她青葱一样的手指,没话找话说。
许久,纪婵隐忍地皱眉,声儿噙着些散漫意味:“你今儿是当真准备在我这宫中住下了?”
袁远对此不置可否,又捏了捏她莹白剔透的指骨,半晌才开口,“纪婵,我还是有些怕。”
“不若你再骂我几声吧。”
这宫里他自然是不好多待,纪焕真要动怒起来没人承受得住,但纪婵这样的情况,他只要离开一步就觉得心下不安。
纪婵一愣,旋即被这话气得笑了起来,睡意也散了些,她索性睁开了眼,问:“你这话说的,我何时骂过你?”
提这等奇怪的要求,这人怕不是脑子不正常了?
袁远顿了顿,道:“我曾见你骂过安武侯世子,声音好听极了。”
骄横得像带了刺的玫瑰一样儿,字句犀利声音却没什么力道,骂起人来都带着一股子居高临下的散漫慵懒,那安武侯世子声都不敢吭一下,她却还恶人先告状,讽刺完就晕在了随行宫女的身上。
当时那场景,当真是有趣极了。
纪婵听了他这话,头一回生出了些无力感,她身子微缩,腹中依旧残留着灼热之感,并没有接男人之前的话,反而问起另外一件事,“你方才哭了?”
她声儿有些迟疑,想来也是觉着哭这个字眼和他是万万不搭的。
袁远重重地捏了她手掌一下,面不改色地否认:“自然没有。”
纪婵于是轻嗯一声,没再开口了。
妙婵宫一片寂静,时间渐渐流淌,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上蒙着的那块巨大灰幕被一双大手猛的撕开,远边儿太阳露出了个头。
纪婵这下是真的有些耐不住翻了个身,眼皮子都耷拉下来,卷翘的睫毛低低地垂在眼皮子下方,像柄小扇子一样整齐地落着,“你不是已在回国的路上了吗?这般赶回来可有何影响?”
“不碍事,等你身子养好了,再带你一道回。”
纪婵眼睛又睁了条缝,没理会这人的胡言乱语。她再怎么说也是大燕公主,哪有在晋国出嫁的道理?
她手指尖微凉,捉了他温厚的大掌贴在一侧脸颊上,男人目光骤然幽深,手掌上常年习武而磨出的老茧蹭过细嫩的肌肤,惊得他脊背挺直,身子紧绷。
他们从未靠得这般近过。
“别吵,有些困,肚子疼。”
就这么算是敷衍的一声儿,因着那颗甜枣着实甜到了心里去,高傲到天上去的男人竟就真的噤了声,只那只手半分没有抽开,愣是叫她枕了足足两个时辰,直到太阳升到正中,他才轻手轻脚起身去了御书房。
胡元对这位皇太子算是熟悉,见他来了,不急不慢地迎上去,笑得恰到好处:“皇上正在处理政务,太子有何事,老奴先进去通报一声儿。”
袁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倒也真的没再往前了。
旁人不知道他们两的关系,胡元却是从小跟在纪焕身边,与他没少打交道,哪回他进去还需要通报的?晋国的军机要地,他纪焕不也是说闯就闯的?
不过是昨夜他情急了些,说的话也不算客气,这人成了精,替主子出口气呢。
御书房中,纪锦绣被五花大绑着跪在地上,不过一夜的功夫,身上已没了完整的地儿,精神也算不上好,满脸憔悴,嘴唇上布着密密麻麻的咬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不过两月,从高高在上的锦绣郡主到犯上作乱的阶下囚,这是她自己选的路,不过如今心爱之人已死,心也枯成了灰,肉体上的疼痛折磨倒越发麻木了。
纪焕手里捻着紫檀手钏,一颗颗转动着手里的珠子,半晌才抬了眼皮看她,问:“说还是不说?”
纪锦绣目光涣散,她抬眸看着自己这个表弟,像是头一回认识一般,片刻后才低低地笑,摇头道:“我说了皇上不也还是不信?”
“这倒也是。”纪焕点头颔首,面色阴鸷森寒,“当初左将军府的杀令是父皇下的,你锦绣郡主三十多年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也是父皇给的,你若当真有那样的骨气拒绝这一切殊荣恩宠,也还算是有骨气,能叫人高看几眼,可你一边享了这份待遇一边自视清高,这叫吃里扒外。”
纪锦绣胸膛起伏几下,最终也没有说什么,自从赵谦死后,她便一直是这副模样,不言不语的就连用刑的时候也不多吭一声。
“没有撬不出来的话,只是打得不够狠罢了,此人就交给孤吧。”袁远从外间走了进来,笑声清寒。
纪焕皱眉,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眉心舒展开来,问:“无大碍了?”
“服了药,现在睡下了。”因着昨夜的失礼,袁远的声音尤为温和些,清醒过来之后,自然女人和兄弟缺一不可,两者又是兄妹关系,纪婵和他成婚之后,他还得叫这位一声大舅哥。
纪锦绣也是认识袁远的,她目光平和,听到纪婵没事的时候,心里突然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有些不值。
她和赵谦两条人命,就连拉个人陪葬都做不到。
许是她的表情有些遗憾,袁远的脸色也变戏法一样阴了下来,他几步走到纪锦绣跟前,笑意渗人,“孤的私牢里一百六十三种刑法,郡主定十分欢喜。”
昨夜妙婵宫那边闹得不安生,纪焕也没闲下来,禁卫军尽皆出动,终于确认当年左将军府的残党一个不剩,隐患不再,纪锦绣留着自然也没什么用处了。
他双手负在身后,有些不耐地道:“人就交给你了,收拾好了赶紧滚回晋国去,天天在朕的宫里晃悠,碍眼。”
说罢,他的目光又落到纪锦绣惨白的面庞上,饶有兴味地道:“你的惩罚远不止于此。”
纪锦绣茫然地抬眸,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孑然一身,也只有这条命能稍稍平息帝王怒火了,郡主府也没什么亲人好友可以连累的。
“朕已下令,削去定北王爵位与封号,往后凡史策上提及,定北王功勋盖世之后该加上一句奈何其女不孝,祸及家门。”
“你的父亲身上也流着你最为不齿痛恨的纪氏的血,你说黄泉之下,他们得知此事,该是何表情?”
纪锦绣眼底泛起涟漪,她挣扎着挪动身子,声嘶力竭地喊:“你怎么能?我父亲母亲为大燕战死,立下汗马功劳,大燕百姓无不敬仰称赞,你怎么能如此作为?”
“是。”纪焕坦然承认,眼带讥笑,“可你父亲的盖世功勋,一世英名,全部被你败掉了。”
“他们在沙场浴血杀敌,为你搏了半世荣华无度,父皇待你如何大家也是看在眼里,你不也是因为这样的缘故才敢肆意妄为,百无顾忌的吗?”
纪锦绣彻底慌了,她不停地嘶喊,最后喉咙都哑了,御书房里站着的两个男人眉头都不见皱一下,看跳梁小丑表演一样,她终于泄气,瘫倒在冰冷的地上。
这个时候,她突然后悔了。
只是好像后悔也没有什么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是个听话的好作者。
安利小甜饼儿,都去看看!!
《我以美貌宠冠六宫》by起跃
星烟战战兢兢活了十几年,生怕自己这张脸惹了杀身之祸。
直到一个月夜,她听到有人要将她填井。
为了活命她主动去勾搭了一个大靠山
——当今皇上赢绍。
进宫之后,星烟任由媚骨疯长,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狐狸精,缠上了赢绍。
满朝文武百官惶惶跪在赢绍的面前,集体抗议,“妖妃祸国,请皇上三思啊。”
赢绍低下头看了一眼正在玩弄自己衣摆的美人儿,很高兴的宣布,“那就不当妃,当朕的皇后。”
众臣集呼:“妖后!”
后来,耳根子不得清净的赢绍,拖着星烟去了龙床上,十月之后赢绍抱着两个胖胖的皇子出来。
重臣齐呼,“皇后万福金安。”
小剧场:
星烟抓住赢绍的袖口,哭红了眼睛委屈的说:“皇上,他们说我是狐狸精。”
赢绍回头,望进她勾人的眸子里,愕然,难道不是?
但还是口是心非的替她做主,“谁?!”
第77章 双更合一
锦绣郡主和赵谦的事也就这样过去了, 在京都掀起一阵血雨腥风的灭门案终于告一段落,善恶有报,锦绣郡主和定北王府的结局令人不胜唏嘘, 但也仅此而已。
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停止流逝。
十月初, 京都天气开始转凉, 一连两场大雨过后,天空放了晴, 和风软阳, 叫人的心情也不由的跟着好转起来。
陈鸾卧床静养数日后也慢慢好了起来,能下榻走动后头一件事就是去妙婵宫看望纪婵。
后者的情况并不比她好多少,留得一命已是运气,就这得益于宫中的天材奇物吊命,毒物清干净后,身子越发虚亏得厉害了,每日汤药不断, 也是好生将养数日才渐渐的缓了过来。
外殿奢华, 雕梁画栋, 花香不绝,亭中轻软纱帐随风起舞。陈鸾到的时候, 纪婵正坐在前庭花廊的秋千下握卷细读,暖光照得她半面精致的侧脸玉一样的剔透,只身影瞧上去越发的纤细瘦弱,一阵风来就要被刮跑一样的。
陈鸾踱步上前, 水红色的裙摆漾起温柔细微的弧度,她脸色尚有些苍白,但精神却不错,声音里充斥着些担忧:“太医说能下榻走动了吗?这过堂风口上一吹,你身子可能受得住?”
纪婵将手里的书卷折了个角做记号,倒也没有起身,只是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含着点笑道:“前两日都提不起什么气力,又连着下雨,寒得骨子里生疼,难得今日太阳好,便想着出来走走,你这会不来,用过午膳后,我也是要去找你的。”
她们两个劫后余生,都是在阎王爷的刀口上踩了一圈,没见的时候时时惦念着,这会见上了面除了相视一笑,想说的话却都没有说出口,一切尽在不言中。
风一吹,花廊下紫色的花瓣落下,在青石板路上铺了厚厚一层,纪婵觉得瞧着好看,便没叫下头人打扫,这会淡淡幽香袭来,她眯了眯眼,道:“纪锦绣的事,我都听说了,只是有些差异,平素里连只兔子也不敢下手的,竟有胆子闯到妙婵宫来下毒。”
她叹了口气,语气陡然冷厉:“是我大意,将你也拖进来了,险些铸成大错。”
“说这个做什么?她原本的目标就是我,若说连累,只怕是我连累了你。”陈鸾坐在那铺了软垫的石凳上,握了她的手道:“也不说那些糟心的了,总归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两个命硬,有福。”
纪婵被她说得笑了起来,目光停在她并未显怀的小腹上,眼神柔和下来,“可不是有福?眼看着大选就要开始,这孩子来得当真及时。”
说起大选,陈鸾脸上些微的笑意没了下去,她紧了紧手里雪白的帕子,皱着眉突然来了句:“婵儿,我不想后宫进人了。”她顿了顿,接着补充:“一个也不想。”
现在这样儿,挺好。
纪婵微愣,明白了她的意思,眼底晦暗不明,直问:“咱们这些人,凭自个意愿能决定的事很少,你……皇帝可知道你这想法?”
若是可以,谁愿意让别的风华正好的女子分了丈夫的心?新人一个接一个,花儿一样的娇嫩,男人见得多了,被迷了眼,再看旧人心生厌弃也是常有的事。
只是世间之事十全十美的到底少,既已十全九美了,就没必要执着那剩下的一分了。
再者男人三妻四妾是再正常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了。
陈鸾摇头,神色复杂,倒也没藏着掖着。事实上随着大选的日子越来越近,她这心里也越发不安起来,尤其现在还怀了孩子,她更不想将男人往外推。
“我没与他说过这事儿,不过他倒是曾对我说过一句。”
纪婵问:“说了句什么话?”
陈鸾觉着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不大确认,虽那日男人说得斩钉截铁,可这样的话,谁知道不是随口一说哄她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