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容易,出城却难了,苗安眼下必然在京城某处。
魏铭站在宫墙上看着入夜的京城,苗安抓不到,在放出京便是放虎归山,而留在京城,便又是一次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那苗安到底为何伙同倭寇,又潜伏宫中这么多年呢?上一世大兴风雨飘摇,他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这一切,魏铭都不知道,而正如他所想,藏在京城某个角落的苗安,此刻却也并不安泰,他静默地坐在一座小宅子的厢房里,厢房里已经寂静多时,不安的情绪却在寂静中节节攀升。
“海上兵力退去,李柘传和梅九果然将我说出了口。”苗安轻哼了一声,长长叹出一气,“多年筹谋,就这么算了,多可惜呢?”
他瞧了瞧手边的桌案,“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527章 惊险
直到天亮,魏铭也没有回家。
崔稚一早便听到了风声,宫门城门紧闭,街上行人陡减,这意味着宫里出了事了。
崔稚试着打探了一下消息,魏铭没在翰林院,叶兰萧也不知道他的去处,崔稚晓得他同太子关系不一般,眼下宫中出事,魏铭必然是在太子身侧了!
这更令人心焦。
崔稚在家里兜圈,宫中戒备森严,她是一点消息也别想打探到的。不过就在她反反复复焦虑地兜圈的时候,魏铭突然回来了。
她急忙迎了出去,一眼看见魏铭便晓得他整夜未睡,“出了什么事吗?!”
“进屋说。”魏铭道,“你们早间可还有剩饭,与我些许,我吃两口,换身衣裳就走。”
“这么急?”崔稚一听,立刻叫了焦武去灶上端饭,“我也没吃,正好一道吃些。”
魏铭闻言挑了挑眉,“你为何也没吃?”
崔稚瞥了他一眼,“魏大人你这话问得,我自然是吃不下!”
她这么一说,魏铭却笑了起来,大掌覆上了崔稚的小手,“宫中出了些事,你别担心,我且无虞。”
魏铭三言两语把苗安的事情说了,他看向崔稚,“此人一日不抓到,便一日不能掉以轻心,你可一定要小心!”
崔稚被苗安吓了一跳,“他疯了吗?刺杀皇上?以前他在宫里那么久,为何不做此事?!”
“不知道。”魏铭摇头。
崔稚想想那苗安的前后所为,“你不觉得他所作所为,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意思吗?”
话音一落,魏铭听住了。
“唯恐天下不乱……”
上一世,这大兴的天下明显是乱了。
直到吃过饭,魏铭还一直在想崔稚说的话,出门之时,他给崔稚留了一个联系到他的方法,“有紧要之事,用此联系我。”
崔稚连连点头,又提醒了他万千小心,“现在那个苗安在京城,哪都去不了,不排除他狗急跳墙,你可千万要小心!”
魏铭握了她的手,说好,转身大步离去了。
……
把和苗安走得近的人,全部审问了一遍,问到那廖一冠头上的时候,这位廖大人还有点晕,“你说什么,苗安刺杀了今上?!”
廖一冠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魏铭冷笑,“廖大人,还要下官为您准备参汤吊气吗?”
廖一冠可不敢小瞧了魏铭,眼下这个时候,魏铭一个不起眼的小文官,居然能被太子任命查探苗安的下落,说明在太子眼里,他是得用之人!日后太子登基,他便是天子近臣!若是不出意外,说不定便是位阁老!
可怜廖一冠眼看着自己被调进京中,有了入阁的希望,为此还屈膝巴结了那苗安和李柘传,那李柘传因为襄王造反已经锒铛入狱,而四平八稳的苗安,竟然敢刺杀今上!
他就是想入阁名留青史,哪里想到交结了一群包藏祸心的疯子!
他连忙说自己和苗安万万没有什么交易,“我才进京多久?最多最多,私下里同那苗安吃过一顿饭!这怎么能算作数?!”
廖一冠说得不错,但是他和苗安吃饭的地方,明显和其他人不一样,魏铭一问就问了出来,“廖大人,旁人同苗安吃饭,可没吃到他这座私宅去,廖大人不一样,是进过私宅的人!倒是和李柘传梅九是同道中人!”
廖一冠快哭了,“我真没掺合他们的事!”但他不得不承认,苗安很有拉拢他的意思,比起昂首挺胸不同他人为伍的岳启柳,廖一冠更适合拉拢,而且廖一冠已在内阁的门前徘徊了,苗安也想和阁老有不同常人的关系。
廖一冠不可否认,他连忙把吃过几次饭的情况都说了,还说到了李柘传肖想魏铭之事,但魏铭面不改色心不跳,廖一冠暗道这小小年纪的状元果真不一般,也不敢再同魏铭拉什么近乎,说起了一桩关于苗安的事情。
“那苗安好酒!尤其喜好北地的烈酒!在宫里当差他是万万不敢吃酒的,但在他的私宅里,他却不管旁人,我每次去,都是吃到了他私藏的烈酒。”
廖一冠把在苗安处吃到的酒数了一遍,魏铭竟然听到了五景酿。
他一下就想起了苗安曾经试探过崔稚的事情,苗安正是用五景酿崔七爷的关系,来试探崔稚和余公在其中参与了多少。
没想到这苗安还真就把五景酿盯住了。
魏铭心里有什么想法在隐隐跳动,但一时又想不真切。
廖一冠嘴里再问不出旁的话来了。廖一冠是苗安准备拉拢的人,可惜还没有拉拢上,所以知道的并不多,魏铭决定再次从李柘传身上下手。
李柘传知道的多,还肯说,必然还能听到旁的事。
魏铭将李柘传又提了上来,李柘传见到魏铭,一点皇亲贵族的傲气也没了,他眼睛咕噜噜转,“是不是苗安跑了?你们是不是要抓苗安?!”
魏铭晓得他又要投机,也不急,“城门已关,苗安也就是苟延残喘。我见将军当初对我多有顾念,如今再给将军一次机会,若是能助我寻到苗安,自然去太子殿下面前美言两句。”
李柘传脸上一片希冀,他让魏铭尽管问。
魏铭也不客气,直接问起了酒水的事情,“你都知道什么?”
李柘传想了想,“苗安喜好烈酒,这倒是不错,他不禁喜好烈酒,更喜欢置身酒气之中,你们当发现他那私宅地下有个酒库了吧!”
苗安私宅下面有个五丈见方的酒库,里面存放了大量的酒水,高高矮矮地摆在四面墙的架子上,中间置了一张桌子,四只小凳,可见苗安在此地喝过酒。
只是李柘传又开了口,“其实,那苗安并不是因为喜欢置身酒气之中,而是享受一种别样的惊险。”
“惊险?”魏铭疑问。
李柘传忽的一笑,“他是个疯子,酒窖下面还有一层,埋着火器!酒水、火器,谁敢把两者放的这样近?!他就在危险的边缘,才能体会到那种惊险!他喜好的,就是这种感觉!”
话音一落,魏铭眼皮扑通一阵跳。
他立刻起身,抓了李柘传赶往苗安的私宅,只是下到酒窖,掀开地砖,下面空空如也。
第528章 酒库
往日车水马龙的街道不见行人,崔稚在院中坐立不安。
魏大人把京城封住了,苗安出不去,定然要搞事,只有趁乱才能冲出去。京中住的人这般多,便是一个失火,都有可能连累几十人,那苗安可是给襄王供给了火器的人,谁知道他能做出来什么事?
崔稚这么一想,突然想起来一桩事。
之前她唯恐京城动乱,把五景酿的酒库搬运到了同一个地方,便于清点。这样一来,那酒库里的酒水数目可是不少,如果一旦有人要利用,恐怕要麻烦大了。
而更让崔稚心里不安的是,她存放酒水的是一片平民坊,之所以找到这地方,一来是价格便宜,而来还有旁的酒水也存放在此。
崔稚心下快跳,叫了焦武和钱对,“随我出去一趟。”
那两人都吓了一大跳,“姑娘,这会时候,路上哪有人呢?”
崔稚说无妨,“出门总还是让出的,咱们去酒库瞧一眼就回来,也没什么大事。”
那酒库离着魏铭现在住的院子并不算远,步行一刻钟便就到了,崔稚就是因着方便照应,才把酒水迁移了过来。
焦武和钱双见崔稚执意要去看一眼,只好装备了起来,两人带刀又佩剑,还给崔稚靴子里掖了一把匕首。
三人沿着墙角小步快跑,没多久就到了酒库。
这一带家家户户关门闭户,崔稚往看守酒库的院子去,五景酿商队的人正守着门,往外看,见是崔稚来了,全都大喜,“崔东家来了!咱们可算不用怕了!”
商队里都是从外面来京城的人,他们不似京城本地人,到底经过风雨,商队的人间大街小巷全都没了人,偏偏一点消息都没有,吓得要命,还有人怀疑是不是要捉拿他们中的土匪,眼下见了崔稚来了,全都围上来问话。
崔稚就是他们的主心骨,当下道,“是宫里的事,同咱们不相干,我就是过来支会大家一声,外面的事咱们别掺合就行,若是遇见了可疑的人,报给官府!”
众人连连点头,崔稚又问起酒水可安稳。众人都道无事,“眼下不能走动往来,库里锁了门,没人动。”
众人都这么说,崔稚反而不放心了,“都没过去看看?”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崔稚说无妨,“现在过去看看吧,万事还是求个稳妥,尤其这多事之秋。”
天灰蒙蒙的,大片的乌云遮住天空,往后面库房去的路上昏昏暗暗的。
库房一派寂静,管事的人拿了钥匙开门,门甫一打开,酒气扑面而来。钱对小心翼翼地挑了灯,往里面走去。
库房很大,分地上地下两层。平时为了防止出现失火这种事情,四处也都放了水缸,定时泼水。不过眼下,库房略有点干燥,她嘱咐人过一会洒一次水,然后由着钱对挑灯,下到了地下的酒窖中。
地下因为不变通风,酒气更重从前这是个大型的酒窖,后来院子四分五裂地卖了,地下的酒窖也分割了开。和邻家住处通着的地方用石头垒上不互通。
邻家也是一处储藏的酒库,崔稚还同那家东家见过一次面。那东家在辽东做生意,经营的也是辽东的烈酒。夏日销量寻常,冬日倒是比五景酿还要吃香些。
崔稚近前查看酒水,无一异动,只是在看向那个石头堵住的门时,愣了一下。
“没什么事了,都回去歇着吧。”崔稚转身道。
她说着,见众人都转身要走,只有焦武一直看向一个地方,鼻子动了两下。他嘴巴微动,崔稚立刻干咳了一声,“下面酒味太浓了,呛人,上去吧!”
她说着,眼神严厉地向焦武看去,焦武想说的话便没再开口,跟着她一道回到了地面。
地下酒窖的门板关闭,崔稚立即飞也似地出了库房。
众人都是不明,只有焦武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三步并两步跟上了崔稚,“姑娘你……”
“我没事!”崔稚捂着头,“约莫是地下空气不畅,竟有些头晕呕吐之感。你去家中给我拿些安神丸来,快去吧!”
她如此说着,眼神却向焦武连番示意,焦武一下明白过来,“那小人现在便去了?”
“快去快去,莫要耽搁,我在这处等着!”
焦武听她这般说,只好一扭头,飞也似地跑去了。
商队的伙计们这才反应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崔稚怎么样了,崔稚说不舒坦地很,叫了钱对在身边,支使了其他人给她烧水,煮茶,打扇,如此还不算,只说各处酒气太重,让洒水压下,如此才能好受些。
满院子人被她支使得团团转,她还问,“街上有人了吗?店铺开了吗?我想吃白糖酥有吗?真没劲!”
就在他们七手八脚做事的时候,有人把他们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苗安立在石块堆砌的墙体后面。
“我当她是五景酿的大东家,这等时候还跑出来做事,没想到是闲的发慌。”
苗安嗤笑一声,又啧啧两声,“余公孙女,也不过如此,到底是落在农家,可惜了一副好身世,半分余公智谋没能继承,可惜。”
他虽然说着可惜,但脸上带了几分笑意,若是继承了余公的智谋,反倒是难办了。
上面消息不断传下来,“那位县主金贵的很,眼下让灶房给她炖一碗燕窝粥来呢!灶上的人正犯愁,商量着出去买点燕窝回来。”
苗安摆了摆手,“随她去。”
“那咱们?”
苗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等等吧,等她走了好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