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稚被他老人家突然问了这话,脸一红,昨天她跑去问魏大人有没有来信,被余公瞧了个正着,崔稚当时就觉得他老人家眼神有点想法,果然在这等着她了。
她说昨天就是随便问问,“状元老爷日理万机,我也不晓得他什么时候来信呀!也就是问问而已。”
崔稚还想给自己澄清,余公笑了一声,“所以呀,那小子忙,你又惦记他,还是过去瞧瞧吧!”
崔稚不说话了,最近她总是梦见魏大人深陷火海,就像那次神火箭溜的图纸差点被烧毁,他奋不顾身地跑去救图,差点被烧死的那一次。崔稚可能是因为身在安东卫所,所以记起了往事,也可能是因为魏大人已经大半个月没有给她来信的缘故。
她说不想他不念他,都是假的。
“去吧!”余公再一次发了话,“越是这样的时候,心儿靠得越近,日后越是能安安稳稳地走一辈子。”
——
各地战火纷飞。
在襄王造反、倭寇扑来之后,各地一些小势力也开始蠢蠢欲动,尤其是些流寇山匪之类,越发猖獗。
五景酿和西风液这些年布局的商路起了大作用,官道上走不通的路,他们也可以走通,魏铭和左迅一南一北消息互通,而崔稚从安东卫所一路进京,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碍。
到京的那一天,魏铭全然不知,回到家中听到院中有吵闹声,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远远地让焦文过去探看,可焦文欢天喜地地回了来,“爷,姑娘来了!”
魏铭直接跳下了马,跑了过去。
看到院子里热热闹闹地说着话的崔稚,魏铭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直接就到了他脸前。
这次焦武可不敢再耍小聪明了,把眼捂得严严实实的。
院子里的人做鸟兽散,魏铭超级满意,想一把把崔稚抱起来,却在她嘻嘻笑的眼神里,硬生生板了脸,“外边乱成什么样子,你居然敢进京?!”
崔稚见他还埋怨起来,跟他瞪了眼,“怎么,魏大人不欢迎我?是不是金屋藏娇了?那我可得搜搜!”
说着,假模假式地往屋里去搜,魏铭实在没忍住,待她撩了帘子进了门,魏铭跟上去,一把将她从后抱住。
“你就是来闹我的,是不是?”
他把下巴抵住了她的发顶,那毛茸茸的头发在他下巴、脖颈细细绕着,魏铭心中多日来的冷肃,一扫而空。
崔稚呵呵呵地笑起来,“所以魏大人,你到底想不想我来呢?”
第525章 明君
魏铭非说不想,却把她抱到了太师椅上,脑袋沉到她耳边说话,“我不想,但架不住有人想我,我说得对不对?”
崔稚说不对,“我才不想你!”
她说完这话就后悔了,魏铭的呼气已经贴到了她耳朵上,那湿热的呼吸然让崔稚心跳加快,她侧头去躲,却被他的胳膊揽了个结实,她抬头一眼瞧见了他的眼睛,那双眸平日里清澈的眼眸不知何时变得深邃起来,好像一壶烈酒,崔稚吓得连忙躲开目光,却被他按住了脑袋,“怎么不看我了?”
“魏、魏大人,咱、咱还没成亲呢!”
魏铭在她耳畔低头笑了笑,“你不是说,后世成不成亲都没关系吗?”
崔稚快哭了,“可这不是后世呀,这是大兴啊!你清醒点!”
魏大人偏不清醒,他在崔稚耳朵旁呼气不停,“后世还是大兴,有什么关系?这只有你我二人,你说呢?”
这是诡辩!
崔稚想要反驳他,又不知道从哪反驳起,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魏大人……”
魏铭不想心软,对一个千里进京,冒着战火来寻他的姑娘,他怎么能“心软”?!
只不过魏铭也没进一步行动,他把崔稚捞起来,自己坐在了太师椅上,把她放在腿上,“你说你,该不该来?”
崔稚:“不该不该,我错了,错了!”
两人就这么一上一下静坐了一会,魏铭才放了崔稚,拉了她的手坐到茶几旁,叫人上了茶点,“路上有没有出什么险事?”
就算是出了险情,崔稚也不敢说,不过路上还算平顺,“我一路过来,只有些流寇土匪打着造反的旗号闹事,但人不多,声势也不大,有官府兵出面,沿途百姓没怎么受到侵扰。”
魏铭点点头,说前世并非如此,“前世襄王造反虽然也被镇压,但是大兴损耗了大量的兵力,各地反兵四起,朝廷兵力捉襟见肘,尤其被今上派去了矿监税使的各地,更是乱成一锅粥,所然没有闹出什么大的水花,但大兴百姓因此日子更不好过,民不聊生。”
幸运的是,这些今生都没有发生。
说来不能全都归拢到幸运里去,这一世矿监税使到了南直隶一带,就被魏铭联合叶兰萧给阻了回去,不光挡住了矿监税使祸害南直隶的脚步,更是把今上为私库敛财的脚步彻底挡了回去。
没有矿监税使在各地作乱,大兴百姓过得尚算安稳,所以襄王也好,倭寇也好,都没有将百姓们变成造反派,一切都还在控制之中。
崔稚让魏铭不要担心,“沿海的战事就快要结束了!”崔稚把神火箭溜被大批量造出来,应运往各地的情况告诉了魏铭,她这边话音一落,就见魏铭两眼抖了光,“果真?!”
“那是自然,我来之前便已经火速运送过去,如今已有半月,想来过不了几日了!”
魏铭闻言,眼中光亮更胜,“余公他老人家真是深谋远虑,在襄王尚未造反的时候,便想到了会有这一日!真是我辈楷模!”
崔稚与有荣焉,又拍了魏铭清瘦下去的手,“魏大人,你也是楷模!”
……
崔稚的消息带到没两日,神火箭溜在沿海一路大放光芒,和倭寇厮杀的将士们得了趁手的兵器,战局立时一转,等到沿海消息传到京城,倭寇海匪已经匆忙滚回了海中。
太子连道三声“好”,可有人却大失所望,坐立不安,连骂了三声“废物”!
魏铭到了太子处,“如今朝廷兵力将倭寇击退,殿下倒可以火速审问那李柘传和梅九,襄王兵败在即,他二人若是识相,或可留下一命。”
太子闻言深以为然,便把这等重任交给了魏铭,“从微洞察人心,孤相信那李柘传必然会招认。”
魏铭领命去到了关押李柘传的地方,梅九和李柘传两个,许多日子不见,已经有些人鬼皆非的样子了。
梅九见他来了,冷哼一声,“我是再不会透漏一句的!襄王殿下才是真命天子!那狗皇帝不问政事,各地民不聊生,你们这些所谓忠臣良将,可有把百姓看在眼里?!”
梅九已经认定自己要死了,也不怕说出这样的话来。
魏铭听着没有立刻反驳。其实梅九说得不错,今上眼见朝政清明无望,便彻底放手,只顾自己享乐,在前世,更是如梅九所言,民不聊生,战火四起,魏铭也曾疑问,为何还要追随这样的君王。
可放眼望去,天下多是钱权之辈,拥护别的王上位,只怕结局也是一样。上一世曾有人暗中劝他,与其为皇家奔走,倒不如自立为王。
魏铭并未那般,上一世,太孙继承太子遗志,虽年幼,但仁心仁德,魏铭不忍反之,唯有尽心辅佐。而这一世,太子被丹药所害时间不久,魏铭再次见识到了太子的仁政,他不能反之,唯有忠心立其左右。
他也有他的私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王”之一字,太难了,重回一世,他只想把上一世那些冰冷的无力的日子同同抹掉,他想过自己的温暖和煦的日子,而这些,都和紫禁城里的皇位无关。
他看着梅九,笑了笑,“你有你的明君,我有我的明君,我自然不逼迫你。只是眼下沿海倭寇退去,襄王兵败在即,你二人若是想要保命,该当知道如何。”
梅九一下就沉默了,而李柘传抖了一抖,“你说什么?!沿海倭寇退去?!你说的是真是假?这才多少时候,竟然倭寇退去?!”
魏铭早已料到他的反应,当下不急不躁地同他把沿海的情形说了一遍,“……神火箭溜的威力不是一般火器所能比拟,倭寇海匪也都是要命之人,见势不逃跑,还真为了旁人丢了性命?”
他说完,听见梅九大呼,“天要亡我!天要亡我!”
而李柘传却神色变了三变,魏铭瞧得真切,直接问出了重点,“到底是谁人在操控倭寇为襄王助力,你今日说了实情,太子殿下有言在先,饶你一命!”
李柘传哆哆嗦嗦地看向了魏铭,“太子果真肯饶我?那我说!我说!”
第526章 炸弹
李柘传招了,操控倭寇为襄王助力的人,虽然在魏铭意料之中,但还是让魏铭吃了一惊。
是提督太监苗安。
苗安,一个宫中太监,竟然可以操控海匪倭寇到这等地步,委实让人心惊。
李柘传招认,襄王手里那批被引爆的火器,就是苗安让倭寇和土匪配合,从福建火器营中偷盗而来,转手高价卖给了襄王,有梅九代为安置。而梅九作为买方,还替苗安办了一件要事,那便是伺机刺杀余公。
余公未死,对于倭寇来说,大兴沿海仿佛还有神明护佑,只有余公死去,倭寇才能安心,而苗安和倭寇的交易才更容易达成。所以梅九调查了姜家,安排了假姜绵刺杀余公,幸运的是,刺杀行动在最后关头败露,最终没能成行。
而余公此番果然再一次守护了大兴的沿海,包围了大兴的城池,他老人家加紧督造的火器送往各地,倭寇败下阵来,襄王也无力折腾,大局将定。
李柘传把能说的都说了,“……就是那个苗安,别看他不声不响的,他手里的关系四通八达,他在宫中多年,那些倒了的太监头领的关系,全都陆陆续续拉到了他手里,连佟孝贤那厮走人,苗安也几乎尽数收了佟孝贤的关系!这次襄王造反,他可是出了大力!”
魏铭一阵接一阵地心惊。
苗安前世直到他死去,还活的好好的,俨然成了宫中的常青树,历经三代君王而不倒。
这样的苗安,有手段,有关系,魏铭都不意外,魏铭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要联合倭寇,助力襄王?
真是匪夷所思。
李柘传拉着魏铭喊着,“状元!状元!我把能说的都说了!”事到如今,李柘传也不指望封王了,“太子殿下说要留我一命!状元你可一定要如是禀报太子啊!”
魏铭回头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那是自然。”
留他一命的方式很多,比如流放三千里,永远不得回。这样的惩罚,已经算是轻巧了,或许也是李柘传这一世未曾做过那么多恶的缘故。
只不过,有时候比死能难过的,是落入深渊,活活受罪。
李柘传如何,李葭又如何,魏铭已经不想在意了。
他把李柘传所言,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太子,太子听完,脸色发青。
“宫中,竟还有这般人物?就在陛下和孤眼皮子底下?”
魏铭也没想到,但是当务之急,是要捉拿那苗安,万不要放他跑掉,或者在宫中作恶!
显然太子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迅速叫了人往苗安住所赶去,只是太子这般加紧派人赶去,却抓了个空,那苗安不在自己房中,眼下正在陛下的寝宫伺候。
太子和魏铭听到这消息,都不由得脸色变了一变。这苗安在皇上伺候身边这么多年,从前从没让人这般担惊受怕,可太子和魏铭得了苗安背后指使倭寇的消息,再看此人,已经不一样了,他就像是一颗炸弹,多年不炸,可随时有都可能炸。
尤其在太子已经派人去他住处寻他,却扑了个空的时候。
太子和魏铭全都坐不住了,直奔今上寝宫而去。
今上今日在寝宫写青词,那是道教斋醮时献给上苍的奏章祝文,今上虽然不再服用丹药,但是信封的道教神明却没有改变。
今上写青词,总喜欢让人从旁伺候,之前便叫过大臣进宫,论起写青词的技法,如今襄王造反,今上不便再寻臣子做这等闲事,便只好寻了能舞文弄墨的内侍。苗安便颇有几分文采,此时恐怕正在今上身旁。
太子越想越怕,魏铭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起一身冷汗。
而就在两人暗暗念叨着万万不要出事的时候,皇上寝宫突然有人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太子高声喝问,“慌慌张张,所为何事?!”
那人听见,一下跪到了太子面前,“殿下,苗安发疯了,突然袭击了陛下,然后跑了!”
太子倒抽一口冷气,脚下颤了一颤,魏铭极快地扶住了他,听见他问道,“陛下如今如何了?!”
跪地上的小太监快哭了,“回殿下,陛下头上都是血,如今昏迷不醒,奴才这就去请太医!”
“快去!快去!”
太子挥走了太监,自己也飞一般地往宫中奔去。
今上寝宫乱成了一片,太监宫女见太子来了,连声高呼,“殿下,陛下遇刺,昏迷了!”
太子飞扑上前,魏铭看见今上头上全是血,抱着今上的是大太监王宠,王宠浑身也都是血,身上还有拉扯的痕迹,看来若不是王宠拉扯,今上已经死在了苗安手里。
苗安这颗定时炸弹,终于炸了!
宫里乱作一团,一面去宣太医,一面追查苗安下落,而皇上遇刺的事情,不能轻易传出宫去,不然天下大乱近在眼前。
魏铭领了追查苗安的差事,但苗安在宫中几十年,比皇宫侍卫进出只怕还方便,魏铭在宫中令侍卫搜查,另一边持太子之令,令京城紧守,锦衣卫各处查探,务必不能让这苗安出了京城,放虎归山。
这一查探,查探到了半夜时分,还没有苗安的影子。宫中已经翻了三遍,没有人,但守宫门的人,有人看到了苗安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