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稚一听死过人,吓得一个激灵,“大哥,你鬼屋直播啊?!”
魏铭看她一眼,从她脸上看懂了话里听不懂的,他安慰道:“不用怕,只是荒废,并非闹鬼,从前我在县里进学,常来此处背书。”
尽管如此,崔稚还是觉得阴风阵阵,跟在魏铭身后往院里走去,藏在一面墙后,不久就听到来路上传来声音,正是扬州话,打头的一个声音更是熟悉,可不就是盛齐明吗?
这盛家老二,居然亲自跟来了!
亲自跟来的盛齐明,还是怯步了,他小心朝荒草萋萋的院里张望,越往里走,步子越小,身后的仆从都劝,“算了吧二爷,这地界可不是扬州,咱们就别瞎闯了吧?”
盛齐明还有些不服,“两小儿都敢进,你们怕什么?”
“说不定那两个小儿就是此处来的……”
一个矮个子仆从抖声说了这话,盛齐明只觉得脖颈一凉。
再想想崔七爷连面都不露,却把盛家摸得透透的,派来的两个小儿更是人小鬼大,怎么看怎么不想正常人。
难不成,他们在跟阴鬼做生意?!
这个念头一闪,可把盛齐明吓坏了,二话不说,掉头就跑出了荷园。
这边出了荷园,他又不甘心了,别说大晌午的,根本没有阴鬼之事,只说两个小儿而已,他还能跟丢了?
这崔七爷再神,也不能连这个都想到吧?
定然是两个小儿装神弄鬼,想把他吓跑。
这么想着,盛齐明越发不甘心,让人守住荷园前后,“我就看看两小儿出不出来!”
话音刚落,忽的被身旁的人拉了一下衣襟,听到身旁人抖声道:“二爷,你往后看……”
盛齐明心里一咯噔,头往后转,一眼看去,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他围追堵截的两小儿,不知何时到了他身后,正朝着他笑呢!
他见那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开了口,“我们七爷说了,回家的时候,万不需要盛家相送。盛二爷还是请回吧。”
盛齐明傻了眼,眼看着两小儿转身离去,回了家还觉得脚底是飘得。
下人把事告诉了盛齐贤,盛齐贤也吃了一惊,“那位崔七爷真是诸葛在世不成?难道连你一言一行都能算到?要不是两小儿年岁太小,我都怀疑那男孩是那崔七爷本人了!”
两兄弟一个比一个愕然,对坐半晌没回过神来。
——
魏铭对安丘县城的大街小巷,如同对荷园一般熟悉。据他自己说,他曾在县学读过七年书,从十四岁被桂教谕招进社学,一直到二十一岁考中举子,大多的时间都在安丘县里。
崔稚问他:“也就是这时候,你和温传是同窗?”
见魏铭若有所思地点头,崔稚笑道:“说说温家什么情形,我听听到底靠不靠谱!”
他说温传与他是五年的同窗,两人都不爱说话,却能处到一起,经常一起相约,跑去荷园背书。
温传家境尚可,父兄有手艺,也愿意供温传读书。那时候温传书读得很好,从前在县里社学底子打得结实,月考岁考都是一等,很快就从附学生,升到增广生、廪膳生,在学膳食都有学里出钱,教谕很是看重。
正因如此,温传尚未考中秀才,便已经惹了不少有闺女人家的青眼,他父母这才为他想看了一家家底殷实的,希望能助他继续考下去。
然而温传命运,也就此改变了。
魏铭当时因为家中有事,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只晓得温传因为寡嫂的自尽,万分自责,痛不欲生,桂教谕亲自去劝解,却连门都没开。要知道出事以前,温传是最最敬重师长的。
魏铭听了消息本要回县里探望一番,谁想到还没抽出身来,温传竟然突然离家出走,有人看见他在家门口叩了三个响头,又去教谕家门前鞠了三躬,然后便消失了,再没有了音信,直到魏铭在他乡与他偶遇……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女家污蔑他与他嫂子有染,他嫂子辟谣自尽,他应该为他嫂子讨个公道才是啊?怎么就离家出走了呢?”
魏铭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只可惜了他,本该有个好前程。”
“他有你可惜,也是他命好了!”崔稚笑看魏铭一眼,“既然是你同窗旧友,这一世你就帮帮他,度过这个坎就是了!”
魏铭闻言一顿。
是了,他重活一世,本就是要减少遗憾,重新过活的,他要重获新生,也不能让身边的人重蹈覆辙。
这念头让魏铭心中更添气力,正这时,听见身边的小丫头嘀咕一句。
“这帮人改命,要是能收点钱就好了……”
第20章 中间商赚差价
帮人改命该收多少钱,是算不清的。
但是温家确实靠谱,他们两个小儿带着半斗粮食上门,温家人只是惊讶了一下,并没有太多反应。这边听说要请他家人来回护送,用一升米做报酬,温家立时就答应了。
这年头,有钱都买不到粮食,谁还跟粮食作对?
温传偷偷扯了扯魏铭的衣裳,“你们找到叔父了?他给你们的粮食?”
崔稚在一旁也听到了,心道正好趁这个机会把说辞拿出来,便道:“是呀!我姨夫做了崔家的管事,这崔家可是大户,听说村人手里有盐却没钱没粮,便发了善心,说若是村人愿意,就能用盐换粮!不过这事不能多传,崔家的粮食也是有定数的,先到先得。”
她故意没压低声音,温传的大哥温仁、二哥温信都听见了,走过来问,“这是真的?一斤盐能换多少粮食啊?”
崔稚笑得满脸是花,“一斤盐换三升米,还是隔年米,不是陈米!”
崔稚是算好了的。
不管盛家和安丘富户交易粮食什么价钱,她最后要压价到莱州的米价,也就是一斗米八钱。按照一斤盐三钱算,一斤盐也就合成三升七合五勺。
她也不是什么奸商,就按安丘富户和盛家的交易价与百姓换盐,一斗米十钱,那么一斤盐也就换三升米!
像魏家,去掉洗陈米的盐,还有一斤余盐,就能换三升米,还是上好的扬州隔年米,够两口人吃半个月不说,质量还是保证的。
这样的买卖,也只有富户们才有这个待遇,现在很多百姓都有了!
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大善人!
更要紧的是,她每倒腾一斤盐,就能得七合五勺米,按照盛家有五十石隔年米算,她要是能全部交易掉,就能得十石,分给魏铭一半,还有近五石啊!合成市价近五十两!
这就相当可观了!
有了傍身钱,做什么不行?
她得意得掩不住笑。
温家人几个眼神就商量好了。他们家有近两斤余盐,留着也没用,换了米吃,岂不是好?
大哥温仁赶忙道:“我们家也有盐,能换吗?”
“能呀!先到先得!”
崔稚一看这算法一出,生意就上门了,简直不能更高兴,正乐着,听见身后魏铭的声音。
“崔稚,你过来一下。”
咦?
崔稚走过去,“你有何事?”
魏铭低头看她,“你准备以安丘的米价换盐?”
“是呀!”崔稚见他神色不明,还以为他担心到时候在盛家讲不下价来,道,“盛家那边,可被神秘的崔七爷吓得不轻,价钱肯定能下来!莱州的粮价只会一日比一日低,等到过几天,降到七钱了,我们跟盛家谈八钱,还不是轻而易举?放心,咱们亏不了!”
她这么说完,以为魏铭没有异议了,谁知道他突然道:“既然如此,为何还以十钱的米价换盐?”
“啊?”崔稚一懵,“什、什么意思?”
问过,看到魏铭严肃的神色,忽的明白过来。
“你不会想我用八钱跟他们换盐吧?”她问了,见魏铭没有开口否认,愕然道,“别逗了,魏大人!我是中间商,要赚差价的!”
魏铭微微皱眉。在他的印象里,商人大多奸而精于算计,即便是有官在上强压,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明面上,却没有直呼要赚差价的。
原本他想着这种无本的买卖,受益的应该是出本的人,他们在其中能得些好处已经是极好,没想到她一斤盐,竟要赚二钱银子的差价,委实让他吃惊。
只是她这般理直气壮,倒是让他想听听她到底如何想。
“你说。”他道。
崔稚气得嘴歪眼斜,“我说什么呀?你魏大人这是让我白出力啊!你这样做,是要伤了广大小商小贩的心!以后谁还要做生意?没有做生意的,你的百姓连粮也吃不上!”
她捂着胸口,好像他给了她一枪似得,模样甚是好笑。
但魏铭却来不及笑,她后面说得两句话,确有几分道理。
商人逐利,却也带来便利,若是不给他们该有的利益,他们自然不会跑前跑后劳心劳力,所谓的便利也就无从谈起了。
魏铭思索,听她又道:“你高抬贵手,给我点活路行不行?虽然最初的一斤盐是你家的,可点子是我想的吧?你不能霸权主义强权政治!”
霸权……强权……怎么扯到这上头了?他又不是酷吏。
魏铭不禁摇头,见她可怜兮兮被欺压的样子,道:“你不是要与我五五分成?”
“是呀!”她大呼,“我本来就赚不多了,还要跟你分!咱们得好好谈谈,我得跟你说说什么叫商人的重要性……”
魏铭见她满地找树枝,让他坐下要跟他从长计议,再看温家几人都竖着耳朵听,他只好叫停了她,“先不论那许多,你说的我考虑了一下,有道理。”
他这么好说话,超出了崔稚的认知。
古代重农轻商崔稚是知道的,而且士大夫阶层,最看不起商人,有些就是穷得叮当响了,也不与商贾为伍,她实在没想到,三言两句竟然就说通了魏铭,她还以为要同他论上三天三夜呢!
“魏大人,你明白过来了?我这可不算骑在人民脖子上吸血,我这是给他们补血呢!你看温家人反应就知道了!”
魏铭点头,开口却道:“降一钱吧,按九钱算。”
崔稚还以为他想通了呢,搞半天是要跟她讨价还价,搞的她像什么奸商,他魏铭就跟义士一样!
崔稚还要在劝,见他又开了口,“降的一钱算我头上,你不必与我分账了。”
“啊?”
崔稚大吃一惊,这样一来,她就一分也没少赚了!
她嘴巴啧啧地上下打量魏铭,看了半晌,抱了拳,“你魏大人高义,让利于民!佩服佩服!”
她佩服过,嘿嘿一笑,“我一个市井小贩,就不和您争名夺利了,我就赚点吃的穿的就行!那咱们从温家开始呗!”
魏铭又从她脸上看到了偷油的小老鼠样。
她说她是个市井小贩,但魏铭觉得不是,她脑中有很多、连他这个官居一品的人都没有的见地。
第21章 先到先得
温家人一听降价了,更是赶紧把盐拿出来,崔稚止了他们,“别急别急,现在就要去收盐,收完还是要回来的,到时候把你们家的盐加进去也就是了。”
温家人还有些不放心,“不是先到先得吗?”
“是呀,我和你们口头约定,也算先到了,放心!”
崔稚只要有钱赚就很高兴,说话也爽快。她这才饿了几日,就有了穷怕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