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楚莞刚嫁入江家的第一年,大哥参加马球赛,一家人都前去观看,马球赛极为精彩,江戈的身影飞驰如利刃,切开人群,始终护送着马球。
然而比赛快结束时,江戈骑的黑马突然发飙,疯狂地抬起前蹄,摇摆着身躯不住嘶鸣,事发突然,众人都吓呆了。
等到回过神的时候,江戈已经被黑马重重地甩在了地上。
这次事故摔断了江戈的右腿,一个年少锐气的带兵良将从此心灰意冷。
而江砚,却因为大哥残疾,顺利地以庶子身份继承了宁忠侯的爵位。
杨芙现在还能回想起江戈摔断腿后在家休养的场景,秋风萧瑟,他倚杖而立,久久注视着远方,神情落寞隐忍。
当时,大家都以为这是一次惊马事故,马球场上难免有个磕碰,谁也没再深究。
可现在,杨芙却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第64章
江戈的骑术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 当时骑的那匹马也早已降服了很多年,陪着主人打过无数场马球赛, 怎么会突然受到刺激乱闯?
退一步说, 即使是马突然受惊, 那这份惊会不会是江砚和楚莞造成的呢?
上一世, 她懵懵懂懂,不知道江砚和楚莞的真实面孔, 这一世却觉得二人心思毒辣,不由多留了好几个心眼儿。
她拿着那份香品单子,特地去找了府中的配香婆子。
这配香婆子已捣鼓香料二十余年, 资历深厚,她皱眉看了看香品单子:“这是王妃要配的香?”
杨芙沉静地点点头:“这两日精神不好, 听说这香料提神, 想着拿来用一用。”
那婆子点点头,很细致地嘱咐道:“这个方子适合做成药枕或是室内燃香,做成香囊也可, 只是随身佩戴用时要小心些, 每次少盛些香料。”
杨芙闻言,立刻追问道:“怎么?这香料做成香囊有什么不妥么?”
“对人倒是没什么。”那婆子忙解释道:“只是这香料对牲畜会有刺激, 若是激得他们疯癫, 冲撞贵人就不妥了。”
杨芙心中如拨云见日,身上却有几分冷意:“那……若是和马儿近身接触,能戴这个么?”
“万万不能!”婆子摇头嘱咐道:“随身戴一定要离牲畜远一些,尤其是马, 再温和的马闻到这味道,也是要撂蹶子伤人的。”
果然又是楚莞做的孽!
时过境迁,杨芙回忆不出上一世打马球时,江戈的穿戴佩饰,但是她敢肯定,他定是佩戴了这香囊!
她又想起江戈摔伤后,江砚和楚莞满是心疼的站在床边,对江戈嘘寒问暖的模样。
江戈还强撑出笑颜,安慰弟弟自己无碍。
杨芙闭了闭眼,江戈深受断腿之痛时怎么可能会想到,眼前看似百般关心他的弟弟和弟媳竟是幕后主使?
当时,杨芙觉得此事可能有些隐情,还怀疑是不是江家的政敌伺机下手,还对江砚提过一句,谁知江砚立刻呵斥自己,说她身为女子,怎么能以歹毒之心揣测他人……
现在想来,分明是他心中有鬼,才不管怎样都不敢彻查此事。
此事重大,王爷此时又去了京营,杨芙一个人在园中踱步,细细想着应对之策。
花霁见状,提醒她道:“明日是阿盼的两岁生辰,楚莞到时也会去,咱们不如先去见见她,再说下一步。”
阿盼是琴昭的女儿,生得粉玉团子一般,备受家人宠爱,明日她在靖国公府过生辰,杨蕖,楚莞和已出嫁的杨茉都会回家。
杨芙想了想,决定明日回家赴宴时多用些心思。
阿盼的生辰在春日,天光正暖,花影翩跹,靖国公特地把生辰宴安排在了国公府的花园中。
天色湛蓝,国公府的几个姑娘都陆陆续续到了,在园中择席而坐。
杨蕖丰盈了不少,眉间上贴着飞金面花儿,面色红润,想是婚后过得也不差,见到杨芙,她有些尴尬地想要行礼,杨芙淡淡说了句不必,她才讪讪地起身坐在杨芙身侧。
杨芙对她倒是没什么深仇大恨,还偶尔和她说了两句话。
二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老太太在众人簇拥下走进来了,老太太左侧的杨茉穿着白缎裙儿,耳上戴着小巧的金丁香,正安安静静垂着头搀扶老太太。
老太太右侧站着一个干干净净的青年,个子高挑,细细的眉眼满是书香气,正笑着陪老太太说话。
老太太抬头扫了一眼,对杨蕖和杨芙笑道:“怎么?你们家的两位都没来?”
杨芙笑道:“王爷今日当值,应是晚会儿才能到。”
杨蕖也接话道:“陈平今年要赶考,每日都在用功,也是抽不出空。”
“你们都忙,都不能来。”老太太拍拍杨茉的手:“要我说还是阿茉有福气,夫君能天天陪在身边。”
杨茉脸红了,看了看老太太右侧的男子,低下头羞道:“两位姐夫一位在军营一位要科举,忙些也是有的……”
老太太右侧站着的男子,正是杨茉的夫君庄湛。
庄湛今年比杨茉还要小两岁,年纪轻轻中了进士,如今在京城做个六品的小官,因为还没在京城置办产业,老太太又觉得女孩儿们都走了她太孤单,便做主让庄湛搬到府邸中来。
如今二人已成亲半年,夫妻和睦,小日子过得极美,庄湛和杨楫也极为融洽,常在一起吟诗作赋。
说起来这段姻缘能成还是因为杨芙。
上一世,庄湛和一个京城里的小王爷同时给杨茉送上婚书,杨茉和二婶娘都是与世无争的人,并不知该如何做选择。
靖国公和弟弟商量,觉得庄湛根基太薄弱,这般比较下来,还是把杨茉嫁给小王爷好些。
杨芙心里却清楚,这个所谓的小王爷是个色中饿鬼,荤素不忌,上一世的婚后,他常常宿在烟花之地,让杨茉常常独自在家垂泪,有次,素来安静的杨茉实在忍受不了,和丈夫拉扯理论,谁知喝醉了酒的小王爷猛地推了杨茉一把。
杨茉当时已有八个月的身孕,肚子撞在桌角上,最终因难产而亡。
这段婚事持续了还不到一年……向来细细柔柔不争不抢的女儿却落了这番结局,二婶娘知道后悲愤难当,逐渐神智不清,疯疯癫癫……
而那位不被看好的庄湛,在几年后却颇得皇帝赏识,二十多岁便入阁辅政,他人品贵重,待人温和,在皇子之争中不依附讨好任何一方,两位皇子对他的清正自持也极为尊敬。
这样的男子,即使这几年尚未发达,也是没什么的。
而且正因为还未飞黄腾达,杨茉此时嫁给他,才更让他感念。
杨芙让顾怀璋派人搜查了那位小王爷眠花宿柳的证据,顺利地让杨茉逃离了魔爪,嫁给了眼前的翩翩公子。
席间,庄湛频繁地给杨茉夹菜,极为温柔贴心。
看到杨茉这般被呵护着,杨芙总算也放了心。
饭吃到一半,楚莞才慌慌张张地赶过来,跪在地上给老太太磕了个头,连连赔不是。
杨芙瞧了她一眼,她穿着窄袖的圆领衫,手上和头上也没有多余的首饰,比做姑娘时还清减。
“咱们这位表姑娘不是嫁去侯府当贵妇人了么?”杨蕖剥着荔枝,对杨芙轻声笑道:“怎么混得如此憔悴呢。”
杨芙没理她,楚莞落座时倒是朝杨蕖看了一眼,神色黯然,也不知是不是听见了。
“家中每次置办宴席,你都是姗姗来迟。”老太太看了眼楚莞:“侯府有事儿忙?”
楚莞垂头低声道:“是阿莞没有处理好侯府的事情,这才让祖母久等,阿莞知错,以后定不会犯。”
杨芙轻轻地翘起嘴角,她心里最了然楚莞为何每次都迟迟不来。
自然是被那骄横的婆婆强行留下了。
楚莞坐在园子里,心里有苦说不出,侯府有规矩,媳妇儿回娘家要提前三日向公婆说明,以至于楚莞每次回娘家,都要战战兢兢地到江母那里赔笑脸。
江母淡淡地说一句好啊,再淡淡地问一句回家的日子时辰。待到回家那一日,每次都是楚莞打扮好,要出门时,江母就会派来一个小丫鬟来传话,说是婆婆不舒服,要让她去侍候。
待到人走到她房里,立了半天规矩,忙前忙后几趟,她才淡淡放行。
每到此时,回家的时辰早就过了。言言
她赶时辰赶得急,钗鬟散乱,再抬头一看,坐在她对面的杨芙穿着精致的细褶月华裙,宽大的袖摆上绣着浅色水纹,色如春花,绚烂惊艳。
而杨芙一看楚莞的窄袖衣衫,就知道她平日在家常被婆婆使唤苛求,每日端茶倒水要折腾她好几遭。
这么一想,楚莞也挺可怜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阿芙:你在侯府伺候婆婆挺可怜的,要不我帮你换个地方吧?
楚莞:……
第65章
几个人正说着话, 奶娘抱着阿盼进来了。阿盼穿着件桃红色小袄,粉嘟嘟的脖颈上挂着小金锁, 嘴里含着水果酪, 怎么看怎么可爱。
看到杨芙几个人都在, 阿盼挣扎着从奶娘怀里探出身子, 奶声奶气地喊道:“姐姐……”
杨芙看到小表妹的娇软模樣,忙笑着上前接过抱住, 忍不住捏捏她的小脸,逗弄了一番。
饭菜已陆续呈上,热乎乎的香气飘过来, 阿盼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菜肴。
她年纪小,杨芙想了想, 给她夹了半块儿软软的鹌鹑蛋, 阿盼张开小嘴接了,半边脸颊鼓鼓的,众人见了又笑起来。
几个人正热闹着, 忽然听到丫鬟报了一声:“王爷来了。”
顾怀璋刚从京营回来, 没来得及回公主府,直接过来给阿盼庆生。
他一身劲装, 袖口和腰身紧束, 满是习武之人的挺拔利落,给人一种剑拔弩张的凌厉感。
但他的眉眼却很温柔,一进庭院便给老太太请安,还拿出一块成色很好的和田玉佩, 塞到阿盼软软的小手里。
之后便带着笑意坐在抱着阿盼的杨芙身侧,低声和她说着什么。
老太太的眼神扫过三人,觉得这场景极为赏心悦目,心想着该是时候催催杨芙要个孩子了。
楚莞冷眼旁观,心里涌上一阵阵的酸楚。
她之前还道顾怀璋心仪杨芙,只不过是一时新鲜,毕竟男子都是这样,没到手时千好万好,成婚后也觉得不过尔尔。
可如今两人成婚已经有两年了,王爷对杨芙还是百般疼爱。
望向她的眼神是闪着光的宠溺,一举一动的呵护也是伪装不出来的,一定是两人极为甜蜜的时候才会发生。
而江砚,虽然在刚成婚后的半年对她还是很不错的,但很快冷淡下来,楚莞费尽心机用了很多计策,终于让江砚觉得她聪明,也会偶尔和她商议自己的烦心事。
但江砚并不爱自己,她常常看见江砚一个人宿在书房,灯火整夜亮着。
眼下看到杨芙和顾怀璋相视而笑,楚莞不禁想到此时的江砚也定是忙完朝政回到了家中,知晓自己来国公府的消息后,他可能只会淡漠地点点头,却不会像顾怀璋这般不辞劳苦的赶来陪伴。
正这样想着,已听老太太道:“江砚今日真的不来了?”
楚莞忙回过神,遮掩道:“他……忙于政务,该是过不来了……”
杨老太太哼了一声,不满道:“他是有多忙,难道比王爷还忙不成?”
楚莞未嫁时,江砚和她互相对诗的事儿老太太也知道,当时还以为江砚和楚莞结亲,两个人定是会极为恩爱的。
谁知二人还未成婚就传来江砚纳灵川为妾的消息,成婚后又常常不见他的人影儿,杨老太太对他很是不满,觉得他根本没有把国公府放在心上。
杨老太太又把目光投向了杨芙,好在她的孙女儿嫁了个百般宠爱她的,让京城不少女子都艳羡的夫君。
杨蕖早已经憋了许久,此时笑吟吟地道:“要我说,妹夫也不必为朝政累着自己,宁忠侯府今年就要报袭爵的名儿,他若是得了宁忠侯的爵,那还能看上做官的俸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