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刚刚诅咒姜二郎考不中的林大娘仿佛被打了个巴掌,站起来追问,“你说啥,啥姜秀才?”
姜三爷子正自豪着呢,秀才可是跟他本家呢,抬着下巴,“咱村里有几个读书人?自然是我二哥家的二郎了!”
大儿媳早抬腿往村里跑了,还扯着嗓子往自家的方向喊,“大牛、大牛、”
她男人姜大牛探头问她啥事,大牛媳妇赶紧说,“快去山上把二伯他们喊回来!你二伯家二兄弟中秀才了!”
姜大牛也是一愣,然后连草鞋都来不及换,就一路跑出去了,报喜的事情,放在哪儿都是好事,生怕被别人抢先了。
众人一看姜三爷子一家子都把活儿给揽了,把梁秀才给团团围住了,七嘴八舌问。
梁秀才自己也是农户出身,对淳朴的乡亲很是习以为常,好脾气的回答众人,“姜兄这回的确是中了秀才,还在县学的时候,夫子就说过姜兄学识是够的,先前几回未中,怕也是运道不大好。”
又有人问,“方才听三爷爷说,您也是秀才?”
梁秀才不是那种爱炫耀的人,遂不大好意思道,“此番也是凑巧中了,列居中游罢了,不比姜兄,竟是考中了廪生,在秀才中也是极为难得的。”
说话间,姜老太已经从姜家过来了,明明是个老太太,却跑的飞快,把报信的都甩在了后面,与她一道来的还有何氏与姜锦鱼。
梁秀才一见这阵势,便起身拱手道,“恭喜姜伯母,小子特来给您报喜了。”
姜老太自是喜笑颜开,正要追问,一想自己那也是秀才的娘了,可不能给儿子丢脸,忙稳重下来说,“梁秀才是吧?多谢特意赶来,二郎这会儿正赶回来,先去我家喝口水歇歇吧。”
梁秀才一笑,答应下来。
姜老太喜气洋洋就要走,还是何氏轻轻拉了婆婆一把,姜老太反应过来,朝着看热闹的村民们道,“今个儿实在忙,过几日再好好请回客,大家伙儿都是看着我家二郎长大的,都是叔伯婶婶,可一定要来。”
“一定去、肯定去……”
村民们哪有不应的,就连素来与姜老太不合的几个都笑得脸都酸了,生怕被别人挑刺说笑得不真诚,可关上门就差一口牙都咬碎了。
咋就姜老太那个老婆子这么命好?!生了四个儿子就算了,现在都做上秀才娘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再看家中躲懒的儿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棍子一顿揍。
梁秀才在姜家坐下不久,姜仲行就与父兄回到了家中,见村长里正都在,拱手喊人。
“村长、里正。”
村长褶子都快笑出来了,和蔼道,“回来了,梁秀才在屋里等着呢。你既然回来了,我们就不多留了。今天是个喜日子,你先招呼梁秀才,咱们自己人啥时候过来贺喜都成。”
姜仲行送走村长,才坐下与梁秀才说话。“梁兄。”
一见到姜仲行,梁秀才又把刚才的话给说了一遍,道了喜。
姜仲行路上回来便得知自己考中了,心中虽然也高兴,但仍是沉稳自持,拱手笑着道,“梁兄,同喜。多谢梁兄特意跑一趟,本想留梁兄吃饭,可梁兄亦有大喜要告知双亲,便只能来日再邀了。”
见姜仲行这般稳重,没有因为中了廪生便喜形于色,梁秀才愈发觉得自己这一趟来的对,此人日后必能出头,他以往在县学中与姜仲行关系不过尔尔,此时倒是真的生了结交之心,又贺了一遍,两人约好日子。
姜仲行亲自送梁秀才,姜家众人才得闲坐了下来,仿佛是被这消息给砸的惊喜过了头,都有些愣。
姜老太双掌合十摆了摆自家公婆的牌位,喃喃说,“祖宗保佑啊!我家二郎可是考中了!”
姜老头也高兴坏了,哆嗦着给祖宗上香。
姜仲行见父兄这般模样,上前一步,深深鞠了一躬,吓得姜大姜三都要上来扶,“二弟、”“二哥”
姜仲行不折不扣行了礼,才直起身子,郑重道,“爹、娘、大哥、三弟,因着我求学多年,一直未曾给家里帮过什么忙,实在羞愧。如今侥幸中了秀才,总算对得起诸位厚望了。”
姜老头与姜老太皆没作声,姜大郎兄弟二人急忙说,“我们兄弟一母同胞,说这客气话做啥。”
姜老头见兄弟和睦,心中十分欣慰,嘴上却道,“二郎的话也没说错,你们都是好的,咱家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然后又看向姜仲行,说,“你中秀才是喜事,可得往亲家报喜,你抽个空亲自送你媳妇去,你媳妇这些年替你生儿育女,操持家中,你可得跟你媳妇挣个脸。”
姜仲行答应下来,“孩儿明日便去。”
姜老头点点头,“你从小就聪明,我也不多嘴了。虽说是中了秀才,可也不能让邻里邻居觉得咱们张狂了。”
“是。”
这一夜对于姜家人而言,无疑是一个不眠之夜。
姜老太躺在床上,精神极了,还特意侧身跟老伴儿说话,“他爹,我没说错吧,我就说绵绵是个有福的!老二媳妇没生她的时候,咱们二郎可考了不少次,一次都没中。你瞧瞧,有了她,考一回就中了!命里旺咱家啊!”
姜老头也睡不着,愣是谁家种了一辈子的田,眼瞅着就要光耀门楣了,都睡不着,听了老妻的话,他难得没摇头,只说,“四孙女是个命好的。”
可不是个命好的么?才四岁的丫头,就成了秀才女儿了。
姜仲行回到自家屋子,才不再克制自己的情绪,面上露出憨憨的笑来,“宛娘,我可算是中了。你以后就是秀才娘子了,咱们绵绵就是秀才女儿了。”
“是不是?爹的小绵绵?”姜仲行低着头冲坐在自己膝上的小闺女说,笑得傻乎乎的。
姜锦鱼很给自家爹爹面子,仰着脸冲他笑,乖乖跟他点头,软绵绵说,“那是,爹爹以后还要做大官呢!那我都是秀才女儿了,爹准备给我买什么?我可给爹准备了礼了。”
今日姜家大喜事,虽然匆忙做不了什么好菜,可还是喝了点酒的,姜仲行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哈哈一笑,“什么都给你买,那你给爹准备了什么?”
姜锦鱼从爹爹膝上爬下来,爬到自己的小床上捣鼓半天,拿来一个小荷包,灰白的,上头绣了几丛竹子,针脚歪歪扭扭的。
“喏,给爹爹的。”姜锦鱼一伸手,姜仲行立马就接过来了,一点不嫌弃,冲着妻子说,“宛娘,咱绵绵都学会刺绣了,真不愧是咱们的女儿,与你一样心灵手巧。”
这话夸得姜锦鱼都不好意思了,她的手艺跟她娘没法比,连二姐都比她强。
何氏特意拧了温帕子过来,见父女俩一个吹捧一个羞涩的样子,又看了眼那令人啼笑皆非的所谓心灵手巧的荷包,念着女儿对她爹的一片孝心,总算是没吭声打击小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小修了一下,上一章和这一章都是新更新内容,从第九章开始看噢
今天也是努力码字的阿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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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争执与院试
次日,姜锦鱼睡的正香,被何氏给叫醒了,“咱们今天去你姥爷家,昨天不是同你说过了。”
姜锦鱼最喜欢去姥爷家,顿时来劲了,也不赖床了,三两下穿好衣裳,拉着何氏往外走,“娘,咱们快点,别让姥姥等急了。”
这边刚说完,正好让屋里出来的姜老太听了个正着,酸溜溜的说,“小东西惦记姥姥呢,亏我这个做奶的还给你留了好吃的。”
姜锦鱼笑盈盈凑上去,拽着姜老太的袖子,掰着手指算,“奶,你看,一年到头我都陪着你呢,那我肯定是最喜欢你呀。”然后伸出小拇指比划,“我陪姥姥的时间,可就只有这么一点,奶你说我偏心谁,当然是偏心我亲奶奶。”
“就知道哄我。”姜老太还端着架子,可姿态却是软了下来,朝着何氏道,“你一年到头难得回一趟家,我给你准备了些东西,都在堂屋放着呢,等会儿走的时候别落下了。”
何氏答应下来,“哎,谢谢娘。”
吃过早饭,一家三口就从姜家出发了,姜宣还没回来,这回跟着爹娘回姥爷家的,就只有姜锦鱼了。
何家在大柳村,和双溪村中间隔了个桃花村,经过桃花村,便到了大柳村,一进村子,一家三口就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了。
老柳树下唠嗑的大娘扯着嗓子招呼,“阿宛,你是回来给你爹娘报喜的吧?”
这是何家的邻居王婶子,何氏微微笑了下,含着笑回道,“婶子,我爹娘都在家吧。”
“在,知道你今儿肯定来,都在家里等着呢,你大哥昨儿还去屠户家里割肉了。”
待何氏几人走远,那搭话的王大娘才啧啧了一句,摇头感慨,“真是命好,年纪轻轻就成了秀才娘子了。要说还是何老头会挑女婿,大女儿嫁给了城里人,小女儿成了秀才娘子,谁看了都眼红啊。”
旁边年轻妇人凑过去,“婶子,你住何家对门,知道的肯定多。我问你啊,何家姐妹不和是不是真的啊?”
王大娘瞥了一眼,“什么姐妹不和,不过是姑娘家较劲儿而已。”
得,那就是不和了。年轻妇人笑嘻嘻,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啧啧,那这做姐姐的,知道妹夫中了秀才,可要气了个好歹咯。”
而此时的何大姐也的确心里很不是滋味,看着面前的妹妹大包小包,爹娘兄嫂一齐涌上去,刚才可没见嫂子对自己这么热情。
“回来了,瘦了,瘦了。”何母心疼打量着女儿,连声说道,完了又看向一旁站着的女婿,“姑爷也瘦了,读书伤身伤神,不容易啊。”
何氏羞涩笑笑,将女儿推到众人面前,低声道,“绵绵,快喊人。”
姜锦鱼从小就是个嘴甜的,从来不怯场,大大方方喊人,撒娇撒的浑然天成,一圈人都喊完,最后才喊离得远远的何大姐,“大姨。”
何大姐敷衍点点头,看不出有多热情。
“快进屋吧,小姑子你跟娘好好说说话,娘可惦记你老些日子了。”大舅母话说的漂亮,她也是个拜高踩低的,以往姜二郎还只是个童生的时候,她每回只巴结嫁给城里人的大姑子,现在姜二郎成了秀才了,她就把何大姐给抛之脑后了,还生怕何氏与她计较以往怠慢她,笑得那叫一个真诚。
“蓉蓉,带你绵绵表妹好好玩啊,你做姐姐的,照顾好妹妹哈。”说完,还冲姜锦鱼笑眯眯道,“绵绵跟你蓉蓉姐玩,大舅妈给你做好吃的去。”
姜锦鱼被大舅妈突如其来的热情给弄得有点感慨,看来阿爹成了秀才,她也成了众人眼里的香饽饽了。以往大舅妈可没对她这么亲近,倒是对大姨家的表姐表哥嘘寒问暖的。
午饭是在何家用的,姜锦鱼早就开始学着自己吃饭了,在这些事上,何氏从来不娇惯她。她扒拉着小木碗的米饭,听着饭桌上大人说着话。
何老头今天高兴坏了,他年轻时候考了童生,后来便一直考不中,两个儿子也都是蠢的,连识字都是他逼着的。本以为自己这辈子是看不见何家出个读书人了,结果一把年纪,居然给他盼着了。他拉着姜仲行劝酒,“今儿高兴,咱爷俩好好喝喝,醉了就在家里住一晚上。”
何氏忙道,“爹,我们用过午饭就走了。下午还要去镇上拜访谢院长,这回二郎中秀才,谢院长可帮了不少忙。”
何父一听,不灌女婿的酒了,连连点头,“尊师重教,应该的应该的。”
“来来,吃菜。”大舅妈热情得姜锦鱼都快招架不住了,荤菜尽往她碗里夹,姜锦鱼拦住自己的碗,“大舅妈,够了。我吃不下那么多。”
这时候,一直压抑着怒火的何大姐终于忍不住了,看了眼被忽略的自家女儿,冷笑一声,“大嫂,你可真是翻脸不认人啊。想做癞皮狗巴结人,也得睁大眼睛看看,值不值得你巴结!区区秀才,不知道的还以为中了状元呢!”
若是何大姐只是冲着大嫂发火,何氏还不会如何,但一听她把矛头指向自家相公了,何氏却也不是好捏的软柿子,抬眼看向大姐,轻轻开口,“大姐,秀才是不算什么,也不是状元。可是呢,姐夫的铺子是你公婆留下的,我相公的秀才是他自己考的,谁有出息,谁靠着家里,大姐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你……”何大姐被气了个好歹,姐妹俩从小较劲,偏偏何氏的容貌胜她,爹娘偏疼她,连村里人都说她性子好,好不容易两人出嫁后,她打了一回胜仗。现在何氏成了秀才娘子了,所有人又开始向着何氏,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见姐妹俩一个怒气冲冲,另一个也冷眼相看,何母开口了,“行了,好好吃饭。”
何大姐却是冷冷一笑,拽着女儿起身,转身就走了。
气氛被这么一出闹得有些僵硬,临走的时候,何母特意拉着何氏的手道,“你别理你大姐,她就是这个性子,见不得别人好。你现在日子过得好了,我这个做娘的替你高兴。你好好伺候姑爷,照顾好家里,姑爷是个好的,会好好待你的。日子是给自己过得,不是过给别人看的,我就盼你好好的。”
何氏眼睛一热,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娘,我知道了。我回来的时候少,孝顺您的机会不多,您好好保重身子。”
一家人离开大柳村,马上又不停歇往灵水镇去,打算去拜访谢院长夫妇。
到了谢家书院,早有下人在门口候着了,领着他们去了后院。
“干娘!”隔了好远,姜锦鱼就看见笑吟吟站在门口等着他们一家子的谢夫人,甜甜喊了一句,直甜得谢夫人笑意更浓。
谢夫人笑容更真诚了几分,朝着姜仲行夫妇笑着点头,道,“这回可要恭喜你们了。听说绵绵爹这回中的是廪生。”
农家子出身,无甚背景,竟也能考中廪生,说一句实在难得也不为过。
何宛含笑道,“夫人过誉了,还要多谢院长指点我相公。”
谢夫人本就喜欢姜锦鱼这个干女儿,此时见姜家一家子还如此有感恩之心,愈发觉得这门干亲认的对。
姜仲行毕竟是外男,不好与后宅妇人多说,很快就被谢院长身边的书童给引走了。
姜锦鱼跟着亲娘干娘进了门,她自小就嘴甜,对于这个一心照顾他们家的干娘谢夫人也是心中感激,童言稚语几句话,就把谢夫人哄得喜笑颜开,直说要留她们用晚饭。
谢夫人十分热情,姜家众人回绝不过。
用了晚饭,才从书院出来。路上,姜仲行沉吟片刻,道,“宛娘,这回府试我侥幸考的不错,明年的院试,我亦打算奋力搏一搏。方才绵绵干爹也这般说,不妨试一试。”
姜锦鱼正哈欠着,听了忙打起精神。
本朝的科举沿袭了前朝,分为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与殿试。
县试是最低层次的,取中则为童生,算是迈入了读书人的门槛,有了改换门庭的机会,若是连童生都考不中,基本也就说明了这人没有念书的天赋。
府试则是童生参试,取中者为秀才,又称茂才,有免服徭役的特权,另有一定数额的耕地免税特权,秀才中优异者又被唤做廪生,还可每月从官府领取米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