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像是有了感觉似的,皱了皱眉头,瘪了瘪嘴,等谢景衣的手指头拿来了,他方才又舒展了开来,接着呼呼大睡。
“不是我说,你儿子未免太难伺候,芝麻绿豆大一个,也不知道肖了谁,半点委屈受不得!”
柴祐琛端了一杯桂圆红枣茶给谢景衣,“渴了罢?喝些水。”
谢景衣眼眸一动,“莫不是嫌弃我话多了罢?”
柴祐琛一个激灵,来了,岳父说过的,月子里的暴击,又来了。
他果断的摇了摇头,“若是世上当真有什么黑毛凤凰,幽冥鸟,那你早就在富贵人家的筵席上吃过了。脑壳大的黑珍珠?那还不如去火器营搬个炸弹来得威风。”
见谢景衣还望着他,柴祐琛立马补充道,“止言当然肖你了,我们谢三,怎么能受半点委屈。”
谢景衣瞧着柴祐琛憋屈的样子,哈哈哈的笑出了声,“行了啊!别委屈巴巴的了,你又不是我家的小媳妇儿。难怪人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咱们两个,都憋屈不得,止言可不是肖了咱们两个了。”
谢景衣说着,将喝完了的茶盏,递给了柴祐琛,“现在外头怎么样了?”
柴祐琛将茶盏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倒是稳定。王公也知晓先前咱们大陈经了太多的事儿,如今倒了休养生息的时候。新党倒是比我们想象中的,来得稳重几分。”
“上辈子的时候,王公无人可用,用的多半是亲近门生,有好些人,都配不上那个位置,惹出好多祸端。这辈子要好得多,毕竟俊杰也是会看风向的。”
“吴四虎惹了祸事,被吴老夫人吊起来打得皮开肉绽的,这一躺怕月余方才能好。吴将军有意整治他,要他禁足半年……昨儿个吴府的管家送了一篓子鲜鱼来。”
“说吴四虎在家中日日哀嚎,嚎得池塘里的鱼都翻肚皮了。”
谢景衣一听,哈哈大笑起来,“是吴将军府的鱼,干得出来的事。”
柴祐琛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了,“险些忘记同你说了。吴府的管家还送了皮子来,说是关慧知叫人捎带来的,还有一封信。”
谢景衣惊喜的接了过来,快速的撕了开来,“大姐姐在家中守孝,不便出门;二姐姐做了皇后,不便出宫;慧知去了边关,乐不思蜀;寿光去了西京,再见无期。嫂嫂在杭州,更是不知晓何时能够再回京城。”
“说起来,就算不是坐月子,我想出去逛逛,都没有个人陪着了。街头的栗子,都觉得不香甜了。想当初,姐姐们尚在闺中的时候,最爱吃的便是炒栗子了。”
“那香味儿,只要闻到了,就抵挡不住诱惑。还有甜酒酿,红豆糕,都好吃得很。我同二姐尝尝溜出去,到街角买胡饼子吃。那做胡饼子的,小气得很,只镶了一点儿芝麻。”
“待回来了,拿刀一割开,放糖裹蜜也好,夹肉也罢都好吃得要命。大姐姐喜欢夹酸菜,就是那种酸得倒牙的!”
谢景衣说着,扯出信来,瞅了瞅,越瞅越是乐呵。
柴祐琛见她心情大好,好奇的问道,“信里头说了什么?”
“吴五虎守得云开见月明,怕是当真能娶慧知了。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我还当慧知会嫁个惊天动地的大美人儿。当初她拿着鞭子抽赵缺,我还当她瞧中了赵缺的美貌,要把他绑回去当压寨相公呢!”
柴祐琛也有些吃惊,毕竟关慧知好美人,在整个东京城,都是出了名的了。而吴五虎纵使胆大心细,有将帅之才。但架不住当真生得跟头熊似的,同美貌二字,沾不上半点边儿。
“吴五虎做了什么?”柴祐琛问道。
谢景衣把信一搁,“上了战场,头盔一戴,甲衣一穿,哪里还能辨美丑?要我说,边关的风沙太大,把关小哥给迷住了,怕不是瞅着头母猪,都觉得赛过貂蝉了。”
“你想想看啊!战场上吴五虎雄姿英发,一棒子打死好几个狗贼。慧知能不心慌怒放?这不一激动,便找不着北了!”
“吴五虎回了东京城,若是不谢我同赵缺这两个大媒人,看我饶得了他。”
见柴祐琛不明白,谢景衣比划了两下,“黄金甲,可懂?我同赵缺,给吴五虎同关慧知,整了两套一模一样的甲衣,就是那种,管你风沙暴雪,一眼睛就能瞅见你的那种甲衣。”
“什么叫做一见钟情?”
柴祐琛顿时了然,“于人群之中,只见你一人,一眼万年。”
谢景衣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战场上尘土飞扬的,别的人都变成泥猴儿了,就是吴五虎跟坨金子似的。慧知不就于万千将士中,只见吴五虎一人了么?哈哈!”
许是谢景衣笑得太大声了。
一旁的柴止言蹬了蹬小胳膊腿,半睁不睁的眯着眼,砸吧了几下小嘴。
谢景衣一瞧,顿时将信一搁,对着柴祐琛招了招手,“快快,你家懒儿子醒了,快来玩儿子。不然的话,一会儿又该睡了。对了,千万别提那三个字,不然的话,弄哭了你来哄。”
柴祐琛一梗,坐到了床边,一把抱起了柴止言,暗自在心中下定了决心,日后这孩子犯了错,便罚他抄写从军行,抄写一百遍。
他正想着,便感觉身上一热,低头一看,顿时面黑如锅底。
谢景衣看着他滴水的手,哈哈大笑起来,“阿娘的乖儿子,可真喜欢你爹。”
第565章 大统领
官家坐在龙椅上,忍住了想要翘起的二郎腿,努力的掩饰着眼神里的跃跃欲试。
他清了清嗓子,压住了满心的雀跃,学着柴祐琛板起了一张棺材脸儿,“众卿,可还有事旁的事情要奏?”
“臣有一事不服,柴夫人乃是女流之辈,如何能够与我等同朝为官,甚至一起早朝议事?这简直就是有悖纲常,为万民所不服。朝廷之中,人才济济,何以输给一妇人?”
“百姓若知此事,该如何想官家?柴夫人坐那个位置,是因为她是皇后的亲妹妹,还是因为她是柴中丞的夫人?亦或者是……因为美色。”
一旦有人开了头,就像是被掀开了锅盖子似的,朝堂上宛若炒豆,一个个的噼里啪啦的说起话来。他们可是憋得太久了。
话说今儿个早朝一站班,站在前头的几个阁老,低着头依旧打着瞌睡装深沉。
但后头的那些,一个个的却是怎么都眯不着啊,之前翟有命站的那个位置,现如今竟然多出了一个人。不说翟有命患病之后,早已不朝;便是以前他好的时候,也是甚好来这里,便是来了,也一言不发的,只暗戳戳的拿着小本本,记录得朝臣的一言一行,等着秋后算账。
可那个位置,今儿个竟然多了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
虽然她穿着黑色的袍子,腰间悬挂着黑色的翎羽,看上去十分肃杀,比在场的多数文官,都要有气场多了,但并改变不了,她是一个女人的事实。
阁老们听到呼声,扭头用余光瞟了瞟,又转过头去,假寐起来。
呵呵,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且不说官家看着是个小绵羊,但其实是头倔驴子。就这位……就这位……你们是没有打过交道……
朝臣们憋了一早上,终于有人带头,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儿!
官家眼睛亮晶晶的,欢快的看向了谢景衣,阿衣,他们说朕贪图你的美色!
谢景衣无语,你那幸灾乐祸看好戏,就差要小太监剥好花生米的样子,已经暴露于天下了。
当然了,官家贪花好色不值得高兴,但说她是美色,这是喜事啊!
谢景衣勾了勾嘴角,看向了说话那人,生得矮矮胖胖的,像是一个大倭瓜。留着黄色的山羊胡须,白白嫩嫩的,一看就是个酸腐书生。
谢景衣高兴在心里打了个响指,她谢景衣就是命好,这个出头羊,竟然生得比她还矮,不枉费她特意让忍冬纳了个厚鞋底儿,长高了好些。
低头看人的感觉不要太爽。
“原来娄大夫认为,我大陈乃是以貌取士。照着您的说话,您科考那一年的主考官,当真是品味独特!”
“当然了,多谢您夸我有潘安之貌,您没有,也不必伤心。”
娄大夫眼睛一瞪,急得直跳脚,这是直接在骂他丑吧?是直接开骂了吧?说夸她有潘安之貌了,这是胡说八道吧?胡说八道吧!
“柴夫人莫要颠倒是非黑白,我何时说过大陈乃是以色取人?我是替官家忧心,担心天下的悠悠之口。大陈科举取士,论功行赏,不知道柴夫人有何德何能,好意思站在这个位置上?”
“你睁开眼睛看看四周,整个朝堂之上,除了你一个女子,还有旁人吗?这像话吗?”
谢景衣睁大了眼睛,看了四周一圈,“我睁大眼睛看了四周,整个朝堂之上,除了您一个人又矮又胖,还有旁人吗?这像话吗?”
“你!”娄大夫气了个倒仰,“你这是偏见!是以貌取人!我虽然矮,虽然胖,但是堂堂正正做官,堂堂正正做人的。”
谢景衣点了点头,“这不就对了。我不过是把您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罢了。说您两句,您就气愤不已,说着是偏见,是以貌取人。”
“可您因为我是女子,便不让我上朝,何尝不是偏见,不是以貌取人了?您是读圣贤书的人,严于待人,宽于律己,先贤可没有教过。”
“堂堂正正做官?我谢景衣也是堂堂正正做官的。敢问大陈律里哪一条些了,女子不能入黑羽卫,又有那条律法写了,女子不能够积攒功勋,做黑羽卫的大统领?”
“黑羽卫的创始人,不是就是女侯么?我且问你,黑羽卫大统领能否上朝?”
娄大夫不满意的点了点头,“能。但是你不同。”
谢景衣双手背于身后,“有何不同?律法可没有说,黑羽卫男统领能上朝,女统领就不能上朝。就像律法没有说,长得又丑又矮又胖的人,不能上朝,免得伤了官家的眼睛一样。”
“你!”娄大夫差点没有气撅过去。
谢景衣收了笑容,认真的环顾了四周,“女子能否站在这里,我已经说得十分的清楚了。我谢景衣若是要换个名字,那就该叫谢堂正了,堂堂正正这四个字莫我莫属。”
“黑羽卫最近立下多少汗马功劳,诸君可需要我一个手指头,一个手指的掰开来数邪?谢三不敢全揽在自己身上。若是在这里的诸位,能够寻得出任何一个,比我更合适的人。”
“那么请站出来,咱们一对一的说上一说。若是我输了,不用你们说,谢三自当离去。”
黑羽卫掀翻了后族五大家,还灭了吴王,整得裴温两族元气大伤。谢景衣在宫中杀人之事广为流传,谁人闻之不胆寒?朝堂之中,哪里有比她更风骚的人?
啥,你说柴二?那是她夫君;你说翟准?人就差蹲在柴家门口看门了。
娄大夫顿时心虚起来,嘟囔道,“有甚功劳?我不知晓。”
谢景衣冷笑出声,“你不知晓?便可妄议。有一句话,叫做无知者无畏,不知娄大夫可知晓。你有甚功劳,我也不知晓?敢问您是凭借何等功绩,做到这银青光禄大夫的位置的?”
“是凭着带着偏见看人?是凭借着信口开河?还是凭借您父亲曾经是阁老,蒙了祖茔?亦或者是,官家贪图你的美色?”
“你!”娄大夫一跳三尺高,“欺人太甚。”
谢景衣点了点头,“您这么说我,就是有道理的,我就该不吭声;我这么说你,就是欺人太甚?何必跳脚呢?反正你跳起来了,也不如我高……也休要觉得我针对于你,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第566章 腊八节(大结局)
朝堂上的声音小了许多,那些本想跟着娄大夫一起霍霍的人,又悄无声息的缩了回去。
谁不是个有眼力劲儿的人,没有瞅见,站在前排的那群糟老头子,一个都没有吭声么?在用脑壳一想,谢景衣若不是已经正式升了黑羽卫大统领,内阁若不是全默认了,她今日也没有这个可能,毫无阻拦的来上朝。
要不然的话,那岂不是卖菜的大娘,还有青楼的名妓,随随便便都能进了宫门,来站班了。
说到底,在翟有命死之前,她便已经是实际上的黑羽卫大统领。
既成事实,多说无益。
没有看到娄大夫灰头土脸的样子么?接触过谢景衣的人都知晓,今儿个她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万一真惹恼了,把那什么外室,私房钱给抖露出来了,那岂不是要糟?
谁还没有一个两个说不出口的秘密了?
这出头鸟卒了,朝堂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官家眯了眯眼睛,笑眯眯的说道,“诸位爱卿,可还有事要奏啊!哎呀,没有啊,那就退朝罢。”
他说着,对着谢景衣眨了眨眼睛。
谢景衣笑了笑,屋子里的人渐渐的散去,只剩下谢保林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谢景衣走了过去,在谢保林眼前晃了晃手,“阿爹,阿爹,走罢。回去了,今儿个是腊八节,官家会赐粥,衙门多半都不办什么事儿。咱们早些归家去,还能够从庙里接回阿娘来。”
“她同大姐姐,一早就去城外的山庙求粥了。家中也炖了些,莲子都是柴二特意叫人,从杭州捎过来的,多吃多有福气。”
谢保林回过神来,深深的看了谢景衣一眼,“回家再说。”
……
谢家的屋子里烧得暖烘烘的,今儿个东京城里,下了小雪。等谢景衣归家的时候,地上已经白了一片儿。
靴子踩在地上,露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脚印。谢景衣涨红了脸,扶着柴祐琛的手,一扭一扭的走着,“不许笑!”
她不说还好,一说柴祐琛噗呲一下笑了出声,“下次别穿这么厚底的鞋,脚都沾不了地了,这能不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