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她哪里敢不应,立刻跟着玲云前去。
玲云一路上与她说着话,态度竟比之前更亲近了一些。
前一世的玲云十分不喜欢她,几乎跟她说不上几句话,实在有事要交代,也只是交代完就走。但这一世她已经几次主动过来找她了。
以玲云的地位,如果真要唤她去大夫人那,完全不需要自己亲自过来,直接找个小丫鬟跑腿就行了,但这两次都是她自己来的,这让邬从霜实在不解其意。
“从霜,你在林府也已经许多年了吧。大夫人宅心仁厚,想着日后能给你一个好归宿。”玲云在边上暗示了一句。
邬从霜刷得抬头:“归宿?”
这是什么意思?
玲云捂着嘴微微一笑:“你去了就自然知晓了。”
邬从霜没从玲云这里打探出什么,一脸懵逼的去了大夫人所在的韶禾苑。
韶禾苑内灯火通明,身为林家主事,大夫人掌管着林府上下所有的事务,所以整个苑也比其他地方更富丽堂皇一些。
邬从霜来时,大夫人已在厅房等候,有其他丫鬟出来传话,让她即刻进去。
重活一世,这是邬从霜第二次进大夫人的房中,不免仍有些局促。前世她就非常怕这个婆婆,大夫人对她并不太好,倒也不苛责,就是格外的淡漠。这一世倒是特别了,怎的三天两天唤她去见。
进了厅房,邬从霜看见坐在榻上衣着华丽的大夫人。她规规矩矩的躬了一下身:“大夫人。”
“起来吧。”
榻上,大夫人声音温和。
邬从霜茫茫然直起身,身后便有另一个丫鬟给她搬了一个矮脚凳,让她坐下。
这等待遇,从前她都是没有过的。
“你这丫头,怎么几次见你都穿得这么灰扑扑的。”大夫人脸上是慈祥的微笑,她一面看着邬从霜,一面又叫身边的玲云下去取几块新的布料来:“亏得我这里还放有几块好料子,搁在我这里蒙灰,倒不如送了你去做几件衣裳。”
邬从霜受宠若惊,她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为什么大夫人会莫名其妙赏赐自己?
“大夫人,奴婢只是一个丫鬟,穿不得这么好的料子。”
“哈哈哈,这丫头,东西都没有端上来,你就知道是好料子啦?”
大夫人摆了摆手,不让邬从霜拒绝。下面的丫鬟已经端了布料上来,邬从霜一眼就看出这布是南京产的云锦。南京云锦向来寸尺寸金,前世她可没有从大夫人手中收到过这么名贵的东西。
大夫人接过了云锦,抬手缓缓拂过上面的刺绣:“我年纪大了,穿不得这么亮丽的颜色,便赏给你吧。”
邬从霜站起身来僵在原地,哪里肯接。
这南京云锦这么贵重,怎么就忽然赏给她这么一个丫鬟了?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大夫人,我每日就做些粗活,这么好的料子,怕穿在我身上浪费了。”
“那便别做粗活了。”大夫人微笑着道,“我看元晏房里少个贴心的人,你日后就在他房中伺候着。今年是哑年,不宜嫁娶,你先进元晏的房中服侍,等明年立了春,再为你抬名分,做他的侧室。”
这句话简直就像个雷,一下子在邬从霜脑海炸开了。
什,什么?!
边上的玲云见她愣在原地,以为是欢喜过头了,便立刻提醒道:“从霜,还不快谢过大夫人恩典,这可是旁人都求不来的好事。”
邬从霜却整个人僵立在原地。这一世是怎么了,前世她费尽心机都得不来,这一世却直接送到了她眼前……但这一世她明明不想再走上前世的老路了。
她抬头看大夫人,大夫人脸上只端着笑,看不出到底什么意思。
难道是在试探她吗?
边上烛火“啪”的一声跳动,拉回了邬从霜的神思,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朝着大夫人跪下:“夫人,奴婢身份实在卑微,怎么能伺候二少爷那般尊贵的人,奴婢从来都没有攀龙附凤之想,青云院中诸位姐妹都是知道的,我没什么志向,一心只想做好手头上的事,我是万般不敢玷污少爷的。”
邬从霜的话说完,榻上的大夫人愣了片刻,随后猜到她大概是吓到她了,忙让人将她搀扶起来:“你这丫头,怎么胆子如此小?我亲自同你说,自然不是试探你。你放心,今日之事是我同元晏商议好的。什么尊贵不尊贵,不过是一个倔猴子,你若能照顾得他好了,才是我的福气。”
从前确实有一些底下的丫鬟存了花花心思,大夫人也教训过不少有这等心思的丫头,所以邬从霜有这样的反应她也不觉得奇怪,只以为她是怕了。
邬从霜却脸色煞白,整个人僵硬的站着。
大夫人又给了一些赏赐,握着她的手与她说了一会儿话,随后便让玲云送她回去。
邬从霜浑浑噩噩跟在玲云身后,一时间没注意路,撞到了玲云后背。她连忙后退了一步:“对不起,玲云姐。”
“你怎么回事?我看你在夫人那儿也神不守舍的。”玲云蹙了眉。
邬从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她身在林府,又不过是一个低等丫鬟,怎么能说出不愿伺候二少爷这样的话,这不是公然打大夫人的脸吗?
玲云却瞧出了邬从霜的心思,她还记得月余前她来通知邬从霜进青云院,她也是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难道她根本不愿服侍二少爷?
她停下脚步来:“二少爷是大夫人的心上肉,你既成了他的人,就要好好服侍他,别出了什么错漏。日后林府也是要二少爷继承的,你明白吗?”
玲云这么说,是在警告邬从霜,别因为什么旁的想法作出什么乱子来。
邬从霜脸色白了白,低着头应道:“我,我知道的。”
“知道就好,能服侍二少爷是你的福分。大夫人也应诺了你,等到了明年,会给你抬为妾室。这已是旁人都得不来的福气了。”
“玲云姐,我其实想——”
“你入了林府,就是林府的人。夫人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明白吗?”
玲云直接打断了她,不让她把话说出口。
邬从霜被她堵了话,自然也知道她的意思,便闭了嘴,缓缓握紧袖下的手,不再多言。
玲云也便不再说什么,继续带着她往前走。
其实对玲云而言这样的机遇对林府任何一个丫鬟来说都是天大的恩赐。林元晏是林府家主嫡子,未来能继承林府家业,而且他还是两试榜首的举人,再过两年参加会试必定夺魁,无论怎么样一个进士也跑不了的,而且林元晏还与南安小王爷关系交好,更何谈他的容貌俊美,是京都城赫赫有名的四俊之一。有多少富商人家甚至是官宦人家也想把女儿嫁进府来,或是为妾也是愿意的。
邬从霜不过是林府一个低等丫鬟,前几个月甚至还做着厨房的粗使活儿,能这样一步登天成为林元晏的房里人,简直是天大的造化,就算是玲云自己都也愿意,她却还不乐意?
她到底有什么不乐意的?
……
送人到了青云院院外,玲云便回去了。
邬从霜就这样站在院外,仰头看着里面屋檐的檐角。
天空已经彻底暗下,远处唯有一缕夕阳落下的余晖还映照在天空绵延漫长的云层下……她看不清那屋台楼阁的模样,只有一片黑暗笼罩着,就像她前世那被笼罩的一生一样。
人只有活过,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第12章 狗男人
林元晏有些紧张。
他在房中坐了许久,手边茶杯里的茶早已冷了,他却毫无察觉。只是目光时不时的望向那扇半掩的门。
几个时辰前,他将想要收邬从霜为通房的意思传达给了母亲,知道今日母亲必将亲自去游说。为了能让邬从霜安心,他还有意暗示日后或可将她提为侧室……
也不知道邬从霜现在如何了,她是否已经得到消息了呢?
手指忍不住在桌上来回敲动,林元晏第一次觉得时间原来过得如此之慢,简直让人坐立难安。
她若已得到了消息,那今夜或许就会过来吧?毕竟通房丫鬟,总要住在房内的嘛……可是现在天色已暗,她却一直没有来,难道母亲是还没说吗?
抬手挠了挠额,林元晏从椅上站了起来,他已经开始来回在房中踱步了。
许是等得太久了,他忍不住问站在外面守夜的丫鬟:“现在几时了?”
外面守夜的是青芽,她听到问话,连忙答:“回少爷,已经亥时了。”
亥时了还没有来……母亲到底有没有同她说过……
林元晏忍不住来回绕了两圈,他想开口问邬从霜的下落,但又觉得这样贸然问不太合适,便又忍了下来。立在房中憋了半天,他实在忍不住了,便找了个借口:“我的茶凉了,你让邬从霜替我泡一壶新茶来。”
青芽愣了一下:“回少爷,从霜被大夫人唤去了,现在还没回呢。”
还没回?
都这么晚了,还没聊完吗?
……
青云院外的石亭台阶下,邬从霜与香蕊并肩坐着,脚边还有一碟糕点,是香蕊原本要送回厨房去的。
今日不知怎么的,二少爷没有胃口吃糕点,焦急的把院里守着的丫鬟都驱走了,只留了守夜的青芽。好好的一叠糕点没吃,她就准备送回厨房,结果在门口遇到发怔的邬从霜。
今夜无事,两人便像从前一样坐在无人的石亭台阶,一边吃着剩下的糕点,一边看着夜空。
“你怎么啦?我瞧你有些闷闷不乐。”香蕊与邬从霜在林府一同长大,她的情绪她都能感知一些。
邬从霜仰着头,看着那片漆黑的天空:“我在想,活着是为了什么。”
从前她活着,是因为想要攀上那个位置:还是丫鬟的时候,她想成为林元晏的通房,成为通房之后,她想拥有妾侍身份,成为妾侍后,她想成为正妻。
但当她得到了拥有的一切后,似乎人生也没有什么变化,她斗天斗地,斗到自己病入膏肓,缠绵病榻;斗到亲朋好友散尽,孤寂深院;斗到回想起自己那短暂的前生,竟回忆不起一点她值得高兴的事。
“活着就是活着,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香蕊随口答了一句。
邬从霜伸出手,想要抓住夜空中阻挡星辰的乌云:“香蕊,你有没有去见过说书先生说的大湖。”
“你说的是那个大到无边无际,与天地相连的大湖吗?”
“嗯。”
“这肯定是假的,那些茶馆的说书先生为了编故事总是胡吹瞎扯,他们还说在大湖里看到过一种大鱼,叫鲲鹏,能一飞千里。”
“如果是真的呢?你就不想去看一看吗?”
“我不想,我就想留在林府里好好做活。”
香蕊非常踏实,这也是厨房张婆子喜欢她的原因。
邬从霜也喜欢这样的香蕊,她侧头靠在她的肩头,声音柔和:“我想去外面看看,我想去过那种截然不同的生活。不在京都城,不在林府,而在广阔的天下。”
天空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拂开了一条缝隙,有月光投射下来,照落在亭子后面的湖面上,波光粼粼。
边上小径旁的一棵柳树下,林元晏就站在那里。
他听到了邬从霜说的话,看到了她眼眸中映着的月光,灿若星光。
这天晚上,青云院十分安静,什么也没有发生。
邬从霜和香蕊在石亭畅谈了一夜的梦想,到了天微亮才回房。一到房中,刚守夜回来的青芽立刻来找她了:“从霜姐,昨日二少爷一直在找你,怎么就不见你的人影呀?”
林元晏找她?
邬从霜咯噔一下,大夫人前脚刚安排她入林元晏的房内,收为了通房丫鬟,林元晏就准备让她侍寝了吗?
这个狗男人,前世怎么不见他这么色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