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则点点头,“但她把自己关屋里了。”
“她住哪间?”
“东稍间,臣带你过去。”
“朕自己去,你们都别跟着了。”
皇上戎马半生,现在虽上了年纪,却也一直是步履矫健,少见年迈之感。但沈则看着皇上往东稍间去的背影,竟窥探出一丝迟暮沧桑来。
冬日里明黄显眼,即便是躲在屋里,陈茗儿也不可能瞧不见。
她仍有面见天子的惶恐,却见皇上坐在了她门前的回廊下。
心间陡然一悸,陈茗儿也跟着在屋里坐下。
她对亲情的感触不深。小时候见过邻居家姑娘骑在爹爹肩头看灯会,喜笑颜颜,陈茗儿也曾短暂地有过一时的羡慕,想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滋味。
现在,这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成了她的爹爹,而她面对自己的爹爹仍如在宫里初见时那般,揣着尊卑分明的疏离。
外头的人轻轻敲打着地板,声音低哑轻呼她的名字,“其实就在你娘亲还怀着你的时候 ,我给你起过一个小名,就叫小老虎。那个时候太医说多半是位公主,我也还是想叫你小老虎,你娘亲不愿意,说女儿家怎么能叫这个名字。但不知怎么,我今日一直在回想去年见你的那一面,总觉得你就是只小老虎。”
陈茗儿微微勾唇笑了笑,轻声地重复了一遍:“小老虎。”
这是属于她和她的爹爹之间的回忆。
“其实我也有些怕,”皇上续道,“怕见你。我治国平天下,竟连自己的女儿也保护不了,比起作恶之人,我更恨我自己,气我自己。”
在跟陈茗儿说话的时候,皇上特意没用“朕”,只道“我”,质朴地诉说着一个父亲的追悔和自责。
“小老虎啊,我知道你心里别扭,但册封公主的旨意明日便会昭告天下。我知道无论我现在做什么都无法补偿你过去受的委屈,吃得苦,但我做父亲的心还是想把能给的都给你。”
斜阳西下,金乌沉沉,院中竹影婆娑,皇上的身影和竹影混在一起,拉长,变淡。
陈茗儿揉了揉湿润的眼角,却自始至终还是没有拉开那扇门。
她并不生气,也不怨恨,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面对陌生的亲情。
皇上能说的话也并不多,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终于起身,“小老虎,我先回去了,我一直坐在这,你就得一直在屋里闷着。我过两天再来看你,等你娘亲好些,爹爹和她一起来。”
陈茗儿跟着屋外的身影起身,待外头彻底安静下来,她才轻手轻脚地打开门。
开门的瞬间有什么东西掉落在了陈茗儿脚边,她弯腰捡起,是只小老虎模样的布偶。边缘处的布料已经起了线头,是长年握在手中把玩摩挲的结果。
手指拂过线头,触感略显粗糙,陈茗儿突然能够体悟几分,那个骑在父亲肩头看灯的小女娃为什么笑弯了眉眼。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我写了大概有五六遍,其实现在茗儿该怎么面对皇上和贵妃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觉得这个是对的。
第57章
和册封公主的旨意一同昭告天下的还有薛怡芳的罪诏。
调换公主、刺伤贵妃, 两条都是该杀头的罪状。苏、薛两家没有一个人敢替她开口求情。薛怡芳什么时候死在廷尉大牢里都没人知道, 堂堂一个侯夫人的下场不过是一张破草席卷了。
不过这细枝末节的沈则并没有告诉陈茗儿,只说是皇上赐了毒酒。
陈茗儿鼓了鼓腮帮子:“听说长宁疯了?”
“是,也不知道是真疯还是假疯, ”沈则道, “人被送到行宫去了, 眼不见为净。”
陈茗儿的噩梦醒了,长宁的美梦也醒了。
院中人头攒动,动静不小, 陈茗儿起身往窗边扫了一眼, 见杨平指使着人从沈则的屋里往外头搬东西。
“这是干什么呢?”陈茗儿指着窗外,不解道:“怎么你要搬走?”
沈则看着陈茗儿只是笑。
陈茗儿着急地推沈则一把:“你说话啊, 搬东西做什么?”
沈则顺势拉住陈茗儿, 低低笑道:“原来让你住在我这里是怕薛怡芳对你下手,现在该讲讲规矩了。”
“什么规矩?”陈茗儿懵懵懂懂, “前日皇后娘娘不是说,已经在议婚期了吗, 你折腾什么呀。”
说着话,陈茗儿就要出去,拦住不准人搬。
“欸,欸,茗儿你听我说,”沈则拉住她,解释道:“你是公主, 我是臣子,我怎么能跟你就这么住在一个院子。就这么几天,皇上明里暗里提点了我好些回了,我若再赖着不走,皇上就该派大内监来轰了。”
陈茗儿一愣,她的确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她虽然没把自己当公主,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是公主了。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有宫里的赏赐送来,就连她的饭食都是宫里派来的御厨做的。
陈茗儿抿抿嘴角,低声问:“那你要搬去哪啊?”
沈则把陈茗儿抱进怀里,伸手碰了碰她嘟起来的脸蛋,笑说:“我先搬到大将军公府去,再把你娶进去,可好?”
陈茗儿撅着嘴不说话,期期艾艾的眼神中缠绵悱恻。
沈则看着她的眼睛,心里说不上的竟有几分愉悦:“舍不得我啊?”
陈茗儿老老实实地点头。
“我更舍不得你,”沈则低头凑到她耳边,轻声道:“那我偷偷来看你。等夜里,趁人不注意,我就翻墙进来。反正这沈府的墙我从小翻到大,熟门熟路。”
“胡说什么呢你!”陈茗儿在沈则腰上用力掐了一把,闷声问:“大将军公府在哪里啊?”
沈则看着陈茗儿的眼睛,笑得不正经,“怎么,你要来偷偷看我啊?从前没发现你这么粘人啊?”
陈茗儿皱眉瞪他:“我也就是猛地听你说要搬走有些不适应,过两天就不这样了。”
沈则抬臂把她往怀里一搂,手指一下下顺着她背上的发丝,“可是哪怕一天不见你我都受不了,就盼着婚事都早些定下来。把你娶到我身边,跟你朝夕相对,相伴度日。”
陈茗儿勾勾唇角,含笑轻道:“你现在说这些哄人的话倒是说的越发顺溜。”
沈则叹口气,“那还得多谢你,没你□□,我可不会。”
陈茗儿不认:“这就是胡说了,我什么时候□□过你?”
“那就奇怪了,”沈则提提眉稍,“怎么我就对着你才说得出这些?”说着话又低头贴上她的红唇,呢喃道:“让我亲亲。”
天色还没有全然暗下来,陈茗儿原本羞怯不肯,左右躲了两下,却见沈则的眼神越发晦暗幽深,里头是毫不遮掩的欲念。这欲念痴缠,热烈却又纯净。这不是男欢女爱的龌龊欲念,却是只对着陈茗儿才有的情难自禁。
陈茗儿抬手轻轻环住沈则的腰,仰头往他身边凑了凑:“你今日就走吗?”
沈则被她引得闷哼一声,嗓音低哑:“明日再走。”
“那……”陈茗儿亲了亲他的唇角,声音几若未闻:“你……要……”
“嗯?”
陈茗儿伏在他怀里,咬住嘴唇,只觉得脸颊滚烫,后头的话说不出来。
沈则气息微喘,眼神浓密得化不开,“你又勾我……”
怎么听着还有几分委屈。
陈茗儿讷讷道 :“我哪有……”
“怎么没有,”沈则揽住陈茗儿的腰把人往里屋带,一面像是控诉自己的冤屈似的:“从见了你,你就在勾我……”
陈茗儿哑然失笑,方也才想起问他一句:“咱俩头回见面是什么时候?”
沈则抱着她倒在榻上,嗅着她身上的香气,闭上眼睛道:“你肯定不记得了。”
“你说给我听嘛……”
这一声娇软,刺得沈则太阳穴嗖嗖地跳。
他抬脚一勾,床帐落下,鼻息间香气更浓,两人都像是病了一般,身上一时比一时得烫。
沈则的手不安分地在陈茗儿腰间摩挲着,低眼看她:“我头一回见你,是在城门口。”
“城门?”陈茗儿声音越发低柔,眼神中也染了一层娇媚。
“就一眼。”沈则挑开陈茗儿的外衫,手指灵巧地往里头钻,“我出城,你进城。你在马车里,伏在窗上往外头看,就错身时一眼。”
陈茗儿被他捏住要害,低低哼咛一声,“你当真吗?”
“不信是不是,”沈则像是有意磋磨她,轻拢慢捻,手上的力量时重时轻:“只一眼,误我终身,你倒是不记得了。”
听他这样说,陈茗儿的心里又是酸,又是甜,又疼得有些发苦。她突然不可控制地想要知道,上一世,沈则将她接出闵府之后,他最终又如何过完了这一生。他是否娶妻生子,他有没有再想起她。
陈茗儿欠起身子,搂住沈则的脖子,叫他看向自己。
“我……”才一开口,陈茗儿就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搂着沈则不撒手,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她哭得难过极了,胸口起伏,眼珠子咕噜噜地往下掉。
“怎么了这是?”
沈则心里那点旖旎情绪顿时烟消云散,手忙脚乱地替她抹眼泪,“受什么委屈了,怎么哭得这么难过?”
陈茗儿用力摇头,抽抽噎噎道:“我就是……心疼……你……”
“你心疼我啊?”沈则捧着她的脸蛋,嘴唇抿着她的泪珠:“当时一顾,如今美人在怀,我这是多大的福气呀,你怎么还心疼我……”
“我……”
“茗儿啊,”沈则一下下轻拍陈茗儿的后背,顺着她的气息,“我这个人啊,从来对男女之情就迟钝,什么美的丑的,端庄的,泼辣的,在我眼里都一个样。独独对你,一见倾心。只是爱慕亦会生烦恼,若没有你,我也许少了些烦恼,但也少了心动和高兴。和你在一处的高兴,是我从来都没体会过的,所以你不必心疼我,倒是我该谢你。俗世扰扰,幸得有你。”
陈茗儿噙着眼泪,气息终于平顺了些,“沈元嘉,你说了这么多,却不说你爱我。”
“我……”沈则刚开口,却被陈茗儿堵住了嘴唇。
她头一回这么肆意地亲吻他,含住他的舌尖用力吸吮着,唇齿间水声啧啧,伴着情难自已的吟哦。
亲吻之间,陈茗儿咬住沈则的嘴唇,呢喃道:“沈元嘉,我爱你。”
这话该由我来说。
这六个字背后隐藏着许多陈茗儿说不出来感激和歉意。
我很抱歉,在很长的时间里,忽略了你的存在,让你孤独又艰难地朝我走了那么久。
我也想,走向你。
外头的天彻底黑下来,静谧又暧昧。
陈茗儿感觉到自己衣裳被剥落到肩头,沈则的吻顺着脖颈往下,到锁骨,到肩头,他轻轻咬着她,手下却极利索地把她的衣裳解了个干净。
陈茗儿颤巍巍地贴住他,喉咙间的呜咽声似小兽一般。
“茗儿,你看着我。”
沈则的眸子在黑暗中格外明亮,星辰一般。
“沈元嘉,”陈茗儿忽地有些委屈,“你怎么……还穿着衣裳啊……”
自己像只待宰的小鱼,他还穿得整整齐齐,连衣扣都未解。
“你来替我脱,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