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去看看您就能得到您的偏爱。”林锦正显然丝毫没有心虚之类的情绪，反而带着更大的怒气，“那玉芝在世时，晨昏定省从未落下，母亲可有半分怜惜？”
玉芝的名字出现时，连老太太也眼神躲闪地说不出话来了。
林锦正原本还想说，夭夭天天跟在她后边甜甜地叫着祖母，期盼她能对自己笑一次的时候，她又做了什么？
只是知道夭夭必然也不想回忆起那些事情，才按捺住了。
“您说我偏心，我确实是偏心了。但扪心自问也无亏欠，二丫头若是能认真反省，我自然也会替她考虑后边的事情。”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转向老太太旁边的林韵诗，“这就是你反省的结果吗？觉着自己没错？自己委屈？所以把你祖母搬出来？”
严厉的语气让林韵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豆大的泪珠正一滴滴地从眼眶落下，这还不是装的，她是真的被吓住了，颤抖的身子看着尤其可怜：“不……不是的，父亲，女儿已经知道错了。”
见势不对的柳氏也是跪在旁边，语声凄凄：“老爷……妾身也知错了。”
老太太见着她们已经跪地了，眼见着是指望不上，忙扶住头，哎呦了一声。
“祖母，”林韵诗马上看过去，面露担忧，“可是头疾又犯了？”
老太太撑着头摆摆手：“老了，毛病本就多。这头疾，还是当初生了清砚后，吹了冷风落下的。他刚生下来的时候多病，我特意去求的平安。如今平安是平安了，”她的语气里说不出的苍凉，“但是不认我这个娘了。”
林锦正听她说这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他知道，母亲对他，更多的是掌控的欲望。
“来人，送老夫人回别院，请大夫诊脉。”他神色都未曾改变片刻，“还有柳姨娘和二姑娘，没本侯的命令，再私自放出，一律严惩不贷。”
原本左右为难的下人，在听了这话后自是明白了该怎么做。
林韵诗原本还想说两句，可在林锦正严厉含怒的目光中又默默噤了声。她看了一眼林娇，那人坐在那，眼里倒是没有得意，可那事不关己的看戏姿态，衬得自己愈发狼狈，心里的恨意也愈深。
还有林蕊，平日里装得那么像，原来是一直在寻着机会反咬一口，有朝一日，她一定不会放过她们的。
眼看着这一场闹剧结束，一直沉默不语的林蕊才松开手帕，那上面已经带了些许湿意，是刚刚因为紧张浸出的汗水。
林韵诗临走时仇恨自己的目光，她自然是察觉到了。从决定脱离她掌控的开始，自己就做好了决裂的打算了。
“三姐姐。”一声呼唤让她回了神。
林娇看着脸色不太好的林蕊有些担心，某种意义上，三姐姐这算是背叛二姐了，会不安也是正常的。
“你别怕她，不要紧的。有爹爹在呢。”
愣了一下后，林蕊轻笑：“谢谢七妹。”她的心里再次划过愧疚，只想着以后若是有机会，定然是要补偿七妹妹的。
午膳就这么结束了，林娇从堂厅出来的时候，林锦正还没走远。那背影，莫名就觉着萧索得很。
“你娘亲若是在，定然会对你百般疼爱的。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女子。”
她对母亲所有的印象，都是来自于爹爹。她也知道，这么些年，爹爹都是活在悔恨之中。林娇无法对爹娘的事情说些什么，但她还是不想看到爹爹难过。
那日她为了挽回陆思明，说什么会改变的，如今想想，也只是情急之下说出来罢了，真让她改变，也是不可能的。
与陆思明分开，兴许也是对的。
第23章 意图
转眼就到了孟阁老母亲的大寿。作为朝中如今正炙手可热的首辅大人家宴会，能来的自然无不是朝中的达官显贵。
马车上，林蕊看了一眼因为早起而昏昏欲睡的林娇。
女子的发钗微微倾斜，鬓边盖住了一半的香腮，乌发雪肤红唇，无一不是精到好处。微闭的双眸只能看见长长的睫毛透出阴影。
突然，马车不知碰到哪里晃动了一下，眼见着她身子一摇晃，林蕊赶紧扶住了人。
“三姐姐？”林娇可算是勉强睁开了眼睛，用着还没睡醒的软糯声音问着，“已经到了吗？”
林蕊好笑：“还没呢？七妹妹不若再睡一会儿。”
浮在脸颊上的头发让林娇觉着有些痒，她不舒服地动了动头，察觉到的林蕊伸手将她的发丝往后边拢了拢。
林娇也是被伺候惯了，一时没觉着不妥。但是很快她就想起了这是三姐，不是伺候自己的丫鬟，于是坐直了些。
方才一直昏昏欲睡，如今睡意淡去几分，她才发现今日的三姐比以往漂亮了许多。
双瞳剪水，柳眉如烟，眉宇间还带着淡淡的忧伤而沉稳的气质，当真是位美人。
林娇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突然莞尔一笑：“我今日才发现，三姐姐竟然跟我是有几分相似的。”
林蕊只是因为不用走在了林韵诗身旁，才敢放开了精心打扮，毕竟跟在林娇身边，完全不需要考虑会盖过了她的风头。
听林娇这么说，她也细细看了一番，真说起来，单看五官，确实是有几分相似的，但七妹妹这相貌，每一寸都像是精心测量过的，哪怕失之分毫，最后看起来也是相差甚远。
她听着林娇语气里都是新奇的开心，似乎并没有不悦，便也顺着她的意思说了。
“我们是姐妹，有些相似也是正常的。”
果然，她这么一说，林娇突然觉着了姐妹的乐趣，如此这般拥有相似的眉眼，可以说一些女孩子的悄悄话和肆无忌惮的亲近，倒是哥哥也做不到的。一时间眉眼又笑弯了许多。
“我倒是想起来，”她眼里都是跃跃欲试“京城最近流行姐妹配饰，过几日我们也可以让人做一对。”
以往想都没想的事情这会儿突然都想尝试了，三姐姐也很快答应了。
等马车停下来后，两人已经相谈甚欢了好一会儿。
“七姑娘，三姑娘，孟府到了。”是绿莜的声音。
林娇正欲动作，突然被林蕊拉住，将她头上微微倾斜的发钗扶正了，才松开手。
“好了。”
她笑意吟吟的模样，让林娇觉着尤其温柔。怎么往日都没有发现过呢？
她们出来的时候，发现孟家嫡长女孟歆柔已经等在了那里。林蕊有一瞬间的惶恐，这位孟姑娘，在京城贵女圈中的地位，自是首屈一指的。但她也知道，孟歆柔会出现在这里，自是因为林娇。
于是她自觉故意落后了两步。
林娇并没有察觉，她已经走向孟歆柔了：“孟姐姐。”
跟打扮得鲜艳夺目的林娇不同，孟歆柔的首饰偏简约大方得多，但每一件也俱是质地上乘，所以丝毫没有寒酸，只衬得她端庄大方。
此刻她牵了林娇的手：“我还怕你不来。”
温婉的声音有如涓涓泉水，听着便舒适。她看向林娇的目光中，更是隐隐带着担忧，显然也是知道最近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这不是想着有些时日没见孟姐姐了。”林娇也会哄人的，虽然今日目的不纯，但她无辜的眼里也没有一丝心虚。
孟歆柔轻笑：“你倒是会说好话。”
寒暄几句后，她也没忘记后边的林蕊：“三姑娘在府上无需拘束，有什么周待不周的地方，尽可以告诉我。”
“孟姑娘严重了。”林蕊有些受宠若惊，心里同时也在感叹，倒不愧是京城贵女之首，即使自己只是一个庶女，她的礼节也无可挑剔，眼里更是看不到一丝鄙视。
真是奇怪，她和七妹妹，居然能是闺中密友。两人性格几乎是截然相反的。
因着今日的主角是孟老太太，倒也没有男女分席，主厅里多是与孟家关系亲近的人。老太太端坐在上位，深墨绿色的缎衣雍容华贵，她今年已经七十了，能看着儿孙满堂，笑容是从心底露出的笑容。
孟歆柔作为孙女，如今自是在最靠近老太太的位置。林娇站得远一些。
她看着孟家的子女，一个个为老太太送上祝福与礼物，连最小的孩子都会送上一副自己画的图。
孟跃送的是一个雕刻着仙鹤的香炉，炉身的仙鹤异常逼真，仿若下一刻便会振翅高飞，不难想象，若是香炉点燃，定然更加赏心悦目。
俗中带雅。孟跃是平民出身，太雅致的东西，老夫人也不见得喜欢。
好看是好看的，林娇也跟众人一样，有一瞬间的惊艳。
但她毕竟看得多了，很快就回了神，反而在那一堆人里，寻着自己想要的踪影。
孟家的人明明都到齐了，怎么独独没有他？
林娇心里困惑，怎么说这也是他祖母的寿辰。
“哎，怎么没看见孟府的二公子？”
她隐隐听到有人这么问，虽然面上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却偷偷竖起了耳朵听。
“你不知道吗？听说上次在青楼跟皇子起了争执，被孟大人关了禁闭。”
“连这种日子也不放出来吗？”
“今日皇子也会来，怕撞见了不好吧？”
……
林娇虽然不怎么来孟府，其实关于他的传言也没少听说。若是往常，她定会觉着都是假的，如今却不敢肯定了。毕竟自己都那么久没看过他了。
“林七姑娘。”
她想的入神，冷不防被这么叫住，赶紧看过去，竟是今日的寿星孟老太太一脸慈爱地在看着自己。
林锦正也在一边，眼神示意她过来。
林娇于是稍稍整理了裙摆便走过去。她平日里虽是娇纵任性了些，可一身气度也不是常人可比拟的，莲步生香，让众人眼神也都看值了些。
孟老太太眼里也流出满意的神情。
“老夫人，孟大人。”
林娇刚行了礼，就听着孟跃的笑声：“如今是连叔叔都不叫了。”
“孩子大了，”林锦正也笑，“脸皮也薄了。”
“确实是大了。”孟跃这语气里隐隐有些意味深长。
林娇正听着他们说，突然被老太太拉住了手：“我也有些时日没见过七丫头了，真是出落得越发水灵了。”她拉着林娇，问了些常话，好在老太太自己是个没读书的，所以倒不会像别人那样，一问就是读了什么书，这让林娇微微松了口气，只管有问有答。
没一会儿老太太说罢又看向了一边的男子，“这是你承安哥哥，小时候你们还一起玩过，记不记得？”
孟承安是孟跃的长子，林娇不记得，但认得。男子白冠玉面，也是翩翩公子，听说是被外派去了岳州，才回来京城不久的。
说不上为什么，林娇就是直觉不喜。
“七姑娘那时候年纪小，不记得也是正常的。”孟承安先替她圆场了。
“既是不记得了，再熟络熟络就是了。”老太太松开了林娇的手，话里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七丫头难得来，承安你可要好好照顾妹妹。”
“孙儿知晓。”
林娇竟是半句话也插不上了，只是视线转移间，碰到了孟歆柔带着担忧的目光，在对上自己时又很快转为笑意。
连林锦正也是眼神微微凝重，如何能不明白其中的用意，只是孟阁老也是一番好意，给林娇挑选的更是他的嫡长子，这让林锦正也说不出旁的话了。
阁老为了锻炼孟承安，一直将他放在要塞之地，也不知品性如何，如今只能姑且走着看着了。
林娇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带出来了。孟府的精致程度在京城自是都首屈一指的，花园里蝶舞花香，但两人俱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七姑娘平日里都喜欢什么书？”
最害怕的问题还是来了，林娇试图含糊其辞：“都读一点的。”
“那不知最喜欢的是哪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