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娇安慰她:“老夫人,此事我会同夫君认真商议一番,若是能帮,定然不会推辞。陆大人乃难得的一心为民的好官,夫君也不会让他受无妄之灾的。”
老夫人感激得眼泪横流,不停地说谢谢。
倒是让林娇有些心酸了,唉,不管怎么样,至少对陆思明,当母亲的心倒是不假的。
***
知道陆老夫人来过了,裴景知道,到底还是瞒不住。
林娇还没发问呢,他就先开口,交代了一切。
“皇上就是为了制衡我,才想的这么个法子,所以我自是不能直接开口救人。”
林娇捕捉到了他的话:“那是有什么间接的方式了?”
裴景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笑道:“之前说看你哥哥需要再等等,如今可好了,都可以连你的小侄子一起看了。”
林娇有些发懵。
“什么意思?我们也要离开京城了吗?”
“嗯。”裴景握着她的手,“可能我们要去的地方,没有京城的繁华,没有京城的舒适,娇娇,你愿意与我一起吗?”
林娇歪歪头,故意逗他:“那有什么?”
男人的眉眼里,是温柔缱绻的深情:“有我。”
许是他清晰地察觉到了女子眼里那与日俱增的爱恋吧,才敢将自己,作为诱惑的饵。
林娇被他逗笑了,却也回了一个拥抱:“那我愿意。”
只要是有你,去哪里,我都愿意。
***
裴景自请卸下首辅之位,并出任云关驻将。
兵权他都已经悉数归还,云关驻军不多,但敌国时常来犯,有他这样的猛将驻守,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可以说,这个请求,简直是贴着孟跃的心窝子来的。
他自然也是装模作样地挽留
了一番,但在裴景表示要为国守卫疆土后,顺理成章地痛快放了人。
连接着,他之前处理的人也都放了出来,甚至才大张旗鼓要弄的封王,也是不了了之了,再也没有提起过。
陆思明出狱的这日,陆老太太还没得到消息,是孔耀来接他的。
也说了裴景之事。
孔耀有些感叹:“首辅大人不仅请辞了首辅之位,还交出了手里全部的兵权,皇上也就此揭过此事了。真没想到,世上当真能有人,这般轻易地将手上的权利,拱手让人。”
尝过权利的滋味后,还有什么人,会愿意再自行坠入谷底?
除非是……有更加在意之物。孔耀想起了这位首辅大人出了名的爱妻,不由轻轻瞥了一眼旁边的人。
陆思明一直都沉默着,沉默到孔耀以为他不会说话之时,却听他开口了:“裴大人,是以一己之力,使苍生免遭生灵涂炭。”
孔耀倒是没觉着有那般伟大:“自古兔死狗亨,他此般急流勇退,确实是明智之举,还在皇上那里,留下了这份旧情。”
陆思明没再接话了。
回到了家,面对激动到痛哭流涕的母亲,他自然是好一顿安慰。
待母亲沉睡后,他方才回了自己屋里。
男人从柜子里拿出地图摊在桌上,举着油灯,找到了云关的位置,又看着京城的方向。
一南一北,那长长的距离,让他愣神了许久许久。
真远啊,他想。
云关是黄沙之地,气候不好,条件也恶劣。
她去了……受得了吗?
只要是跟那个人在一起,跟心爱之人一起,她就愿意吧?
当天晚上,陆思明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看见了地牢里,浑身都是伤,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林娇。
娇娇!
梦里,他无法动弹,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看着那个本该娇贵高傲的女子,本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是如何饱受折磨到奄奄一息。
刻骨铭心的疼痛,让陆思明睁眼欲裂,他放在心上,捧在手心里的女子,怎么能承受这样的痛苦?她明明最爱干净,她明明最爱美,明明最怕疼了。
他恨不得代替那个人承受一切的痛苦,哪怕再增加数倍都没有关系。
然后陆思明看到了自己。
是自己,又不是自己。
那个人一脸刚正不阿,说着自己会说的话,做了自己会做的事情,看向女子的眼里,是怜惜与同情。
但唯独……没有与他同样的爱意。
画面的最后,是那对相拥而泣的苦命鸳鸯。
陆思明在满脸泪痕中醒来。
这是一个梦,但他清楚地知道,这并不仅仅是一个梦。
原来如此。
原来当初那个算命大师所言,句句皆为属实。
他的一份善念,换来了今生这本不该属于自己的,短暂的缘分。
陆思明闭上了眼睛,何其幸运又……不幸。
***
离开京城之前,裴景去了个地方。
那个老宅子裴府。
裴清河看到他,吓得浑身发抖。
裴景看着那个不断缩在角落里,装做疯疯癫癫痴傻的人。
恨啊!那刻骨的憎恨,伴随着对娇娇的心疼,就像是一把刀一样,曾经日日剜割他的心,疼得他夜夜不能眠。
无论如何做,如何报复,如何折磨他,裴景也感受不到半点解气的滋味。
他受这世间再痛的折磨,也抵消不了娇娇曾受过的苦难。
而那滔天的恨意,如今虽然仍旧没有磨灭,却因为有娇娇在身边,而归于平静。
“裴清河。”
男人的声音,在裴清河的耳里,就仿佛阎王的呼唤,不对,那本就是阎王。
“今天,我给你解脱。”
愣了愣后,裴清河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不!”披头散发、满脸污垢的人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不行!不行!哪怕是现在这样,他也想活着,他奋不顾身地扑向裴景,才刚刚起身,就被侍卫一脚又踹回了地上。
被踩在地上的人,仍旧努力抬头看过来,他清楚地感受到了裴景的杀意,于是连装傻也放弃了。
“求求你,裴景!我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就放我一条生路!”
在看到裴景不变的神色时,意识到已经没有生机的他,从苦苦哀求,慢慢改为脱口大骂:“裴景!裴景!我做错了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看着歇斯底里的男人,裴景突然笑了。
是他错了,是他一直都错了。
像这样的人,再怎么折磨又能如何呢?
他最爱惜的,是自己的命。
还有什么,是比杀了他更好的报复呢?
“做错了什么?”他沉寂的眼,看着眼前这个令人作呕的男人,“你还是永远都不用知道了。”
说完,便起了身。
不用他吩咐,身后的下人们已经知道该如何做了。
裴景没有径直离开,他来到了前世他与林娇两人的小院中。
男人坐了下来,打开院子里桌上的食盒。
属于清风斋点心的香气迎面扑来。
他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他却到了现在还记得,那是他们有了钱后,终于舍得买了清风斋的点心。
出于后面养成的习惯,对于好东西,林娇还是轻易不舍得吃。
她得去把裴景放在书局里还没卖完的画抱回来,临走之前还嘱咐裴景:“你可千万别趁着我不在偷吃,等我回来,我要第一个品尝。”
裴景只是淡淡地点头,说了一声好。
直到最后,那口糕点,她终究也是没吃到。
男人咬牙,捂住了已经泛红的眼圈。上天垂怜,才让他们有了今世。
他会比任何人,都要珍惜她。
***
林娇与裴景离开京城之时,裴景提前谢绝了所有宾客的来访。
送行的,就只有自家人。
明夫人一脸不舍,眼眶始终是湿润的,仿佛随时能掉下眼泪。
一边替他们再三检查行李,一边哽咽地一句句交代:“到了那边可要经常写信。”
“要好好照顾自己,阿景,人家一个小姑娘陪着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吃苦,你可千万不能让她受半分委屈。”
林娇心里也闷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