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甘心如此?”他沉声问。
安王一直沉默地立于一旁。
安王虽以武将之身参与了今夜之事,却并不完全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
群青曾是容清棠的护卫,怀文是容清棠的师兄,今夜之事明显早有安排,且皆由他们二人主导。
皇帝很信任他们。
而安王也感觉得出来,因为容清棠那一年里在王府中的经历,这两人并不愿与自己有过多来往。若非他察觉刘相异动后准备领兵埋伏,怀文也不一定会向他说明陛下的部分安排。
容清棠在王府受了委屈,雨隐楼和谢家自然也无法再交好。
怀文和群青既然都在这里,则说明容清棠此刻并无危险。安王便也放下心来。
“我先回军营,接下来的事便交给你们了。“安王对身旁的怀文说。
他有他身为人臣和谢家家主的职责,除此之外,他无意做任何事。
更不会轻易被离间。
至于年轻一辈的事……
他没有立场干涉。
怀文微微颔首,没说什么。群青则目不斜视,并不在意安王的去留。
见状,刘相的面色更加阴沉,嘲讽安王:“你弟弟要比你硬气。”
“当初他在我面前宁死不屈,我攥着他妻儿的性命,都没能让他变成软骨头。你倒是比他更能做到随遇而安。”
安王脚步微顿,只说:“当初我弟弟是被你陷害下狱,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而你的种种罪行已证据确凿,你也别想再活着看见你的女儿。”
“不过你也不必着急,等你的女儿也死了,你们就能再团聚了。”
“你!”刘相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安王不再停留,径直往城外军营去。
他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忘记要为自己的弟弟,为谢闻锦的亲生父亲报仇。而皇上即位后,也紧锣密鼓地在暗中调查刘相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
最终不是安王亲自手刃仇人,可刘相不是被私刑杀死,而是因为谋逆的罪名被定下必死无疑的结局,他也不算徒劳。
安王离开后,怀文无波无澜的眼神从那些被架着刀制住的叛军身上逡巡而过。
“杀无赦。”他平静道。
宫门内外,无论是禁军还是安王留下的官兵都挥起了刀,在叛军们还没来得及挣扎时便干脆利落地割断了他们的脖颈。
鲜血喷溅而出,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将这个夜晚彻底染上了死亡的味道。
所有叛军,一个不留。
刘相无声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他没有阻止,也无法阻止。
自从走进这座宫城,他的手下悉数被钳制住开始,刘相便知道自己很难从这一局中翻身。
这是一个布局已久的陷阱,只等着他跳入。
“几个月前,卫时舟派人去刘家的赌场暗查,是有意要引起我的警惕,让我心生戒备。”
俯首称臣数十年,刘相要比自己预想的更快习惯直呼卫时舟的姓名。
“后来每十日便有一名与相府交好的官员被弹劾、处置,也是为了刺激我不得不冒险早做准备。”
怀文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刘相面带嘲意地回顾这些已成定局的事情。
“而卫时舟这次领兵亲征,创造出长安城中守卫薄弱的假象,则是为了让我以为这是起兵夺权的良机。”
“至于今日,你们也是有意让我在朝堂上宣布泉州战事已起的军报,引我动手。”
“为了引我入局,我们的陛下可真是用心良苦。”刘相厉声道。
怀文挥了挥手,命人迅速将叛军的尸体处理干净。
“多行不义者自食恶果,这并不奇怪。”
“那你呢?”
刘相质问道:“你屠尽了这些人,便不算行不仁不义之事吗?”
怀文抬眸看向他,反问道:“这些人从何而来,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他们本就身负死罪,死不足惜。”
刘相神色微滞。
“你们连这都查到了?”
“不是什么难事。”怀文语气冷淡道。
刘相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收拢各地的山匪,为他们的种种罪行提供庇护,让这些无恶不作的山匪为他所用。
需要提拔自己这一派的某地官员时,刘相便会用这些山匪作为他们的政绩。其余时候,铲除异己,杀人越货,一国的丞相做了势力最盛的匪首。
太上皇并非不知道刘相私底下做的这些事,只是树大根深,抓不住实证,便无法将刘相及其手中的势力彻底铲除。
所以卫时舟才会一步一步地逼着、引着刘相走到了造反谋逆的这一天,让他自己把豢养在各地的,已能称之为“私兵”的山匪们都聚集在长安。
如此一来,刘相和他那些作恶多端的手下才会被一网打尽,且名正言顺。
刘相自知已无力回天,反而平静了许多。
“让我猜一猜,皇后此时应不在坤宁宫中,或者应该说,她其实早已离宫,藏在了一个我找不到的地方。”
“比如……雨隐楼?”
怀文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怎么?被我猜中了?”
刘相忽而笑了笑,翻身下马,用奚落的眼神直视着怀文。
“所以你们方才喊着‘退守坤宁宫’,也只是想引我踏入早已设下埋伏的宫城而已。”
“皇室的人其实早已逃之夭夭,把所有危险都甩给了这些死不足惜的官兵。”
“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就是如此,只顾自己死活,哪儿管这些卑贱兵卒的性命。”
即便他输了又如何?
皇室的面目丑陋至此,又能比他好多少?
他就是要让这些人都知道,他们在虚伪的皇室眼中,不过是随时可以被舍弃与牺牲的蝼蚁。
“让你失望了。”一道镇定自若的女子声音在第一排官兵身后响起。
官兵们立即往两侧移开,为后面的人让出了路。
在燃烧了整夜的火把的光芒照耀下,刘相看清了来人,随即眼眸微眯,有些意外。
竟是容清棠。
容清棠穿着颜色素净的裙衫,梳着简单的发髻,但周身气度不凡,自然流露出端庄大方的气质与仪态。
“本宫还在你眼前。”容清棠淡声道。
刘相难以置信道:“你竟然没有逃?”
“为何要逃?”容清棠反问道。
“你今夜甫一踏入宫门便被生擒了,连坤宁宫的影子都没看见,更遑论伤及本宫,不是吗?”
太上皇、太后、皇帝都不在宫中,若皇后也提前避开今夜之险的事传开来,恐怕会给外界对皇室的看法带来不好的影响。
外人并不知道卫时舟早已做好了周密的计划,今夜几乎是万无一失。他们只会以为皇室仅顾自己逃脱,徒留兵卒以血肉之躯阻挡叛军。
所以容清棠说服了师父与师娘,还是回到了宫中。
她相信卫时舟的计划,也要履行自己身为皇后应有的职责,维护百姓对皇室的信任。
刘相紧攥着拳,咬牙切齿道:“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以色侍人的一介女流,也敢嘲讽我?”
容清棠眉眼带笑,声音温和道:“你如今不过是谋逆不成的阶下囚,过街老鼠一般,本宫何须嘲讽你?”
“给自己的女儿下药,想把她送上别人的床榻,想利用女子为自己谋权夺利时,你也如此时一般自恃清高吗?”
刘相眼眸沉敛,冷笑道:“伶牙俐齿,果然有几分你爹的模样。”
容清棠神色冰冷,沉声道:“你倒以为,你配提起本宫的父亲。”
“把他带下去,交由刑部彻查,听候发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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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半梦半醒
◎“别哭,别怕,我不疼。”◎
容清棠的话音甫一落下, 便有禁军上前押着刘相往刑部去。
刘相蹙着眉挣了挣,却没能挣脱。
他做了几十年文官,需要动手的事都自有人会去替他解决, 是以刘相并不会任何武艺。面对这些常年习武的禁军,他只能狼狈地就范。
他看得出是怀文主导着今晚之事,却没想到这些人还会如此听容清棠的话。
卫时舟不仅专宠容清棠一人,还给了她可以调遣这些人的实权?
有她这样一个皇后在,今后的怀文, 不也会变成曾经权倾朝野的刘家人吗?
思及此, 刘相梗着脖子高声朝容清棠喊道:“你们不也是想扶植自己的势力然后把持朝政吗?”
“卫时舟还以为他自己有多运筹帷幄, 不还是被女人迷得晕头转向?”
容清棠连头都没偏, 一丝眼风都没再给他, 只淡声命令道:“堵住他的嘴。”
“遵命。”押着刘相的一名禁军立即道。
刘相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只能面色恼怒地被人带走。
确认今夜的陷阱已经捕到了猎物, 容清棠才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整齐排列的队伍中, 有一些作普通官兵打扮的人依次出列, 齐刷刷地在容清棠面前行了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