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为之命名。
“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容清棠有些懊恼地说, “分明之前没有想过这些, 但今日想到之后, 便一直搁在心里。”
温兰抚了抚容清棠的头发, 开解道:“喜欢一个人, 自己的心神为之牵动, 这或许会让你觉得有些无措和陌生。但这也是很新奇和值得体验的过程,不是吗?”
容清棠轻轻点了点头。
“夫妻之间朝夕相处, 却并非都能从一开始便百般契合。两人若想要长久,很多事情都可以摊开来一起聊聊。”
“无论是有什么情绪还是问题, 都别自己闷在心底。你们既然心悦彼此, 除了将自己的情意交付给对方之外,自然也可以向对方索取。”
温兰虽是过来人, 说起这些时却并非语重心长地叮嘱, 更像是恰好想到了, 随口提一提。
所以容清棠听完师娘的话后心底繁杂的思绪也松动了些许。
是了。
既然是和卫时舟有关的心绪,又有什么是不能说与他听的呢?
她打算今晚就同卫时舟说。
容清棠白皙的面庞上重新有了柔柔的笑意,她亲昵地挽着师娘的手臂,软声问道:“师父和师娘以前也会这样吗?”
想起了什么,温兰摇了摇头,无奈道:“何止是以前,你师父的心性到现在也和几十年前一样,也就在你们几个面前还算像个长辈。”
容清棠来了兴趣,拉着师娘聊她和师父当年的事情,左一句右一句地问了不少。
“师父也会和您撒娇吗?”
“师父连您去街上买盒胭脂都要跟着,他是不是很黏人?”
……
容清棠和师娘聊了许多,直到卫时舟和师父一起来院子里叫她们,才知道怀乐师兄已经做好了晚膳,怀文师兄也忙完公事回府了。
状元府里有侍女和家丁,但每回卫时舟和容清棠来府里,师父都不会让他们靠得太近。
府里的菜肴和点心,甚至是茶水,也都出自师父、师娘和怀乐师兄之手。
他们都记得当初容清棠险些因为一块糕点丧命的事,是以格外上心她的吃食。
一行人依次落座后,怀乐精心准备好的各色菜肴也齐齐摆上了桌。
“听说在云山寺的斋堂里用斋饭时,剩一粒米都要去佛前罚跪一炷香的时辰。状元府没有这个规矩,所以你们若吃不完的话……就去洗碗吧。”怀乐慢悠悠地提醒道。
“尤其是你,清棠,在座的数你胃口最小了,过会儿要去洗碗的怕是你了。”
容清棠知道怀乐师兄是在逗她,也打趣道:“若我们没吃完,便应是师兄你难得一次厨艺欠佳,该被罚去洗碗的是你才对。”
怀乐笑着看向卫时舟,故意问道:“妹夫也这么觉得吗?”
卫时舟侧首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的容清棠,从善如流道:“我觉得清棠说得对。”
容清棠掩唇笑了笑,也顺着他的话说:“我也觉得你说得对。”
怀乐状似挫败道:“你们夫妻俩合起伙来,我说不过你们。”
怀文为师父和卫时舟斟了酒,随即对怀乐说道:“即便他们不合起伙来,你也没赢过师妹。”
怀乐要比容清棠小一个月,却“好为师兄”,两人自幼时起便常斗嘴。
“我算是看明白了,怀文师兄也是站在师妹那边的。就剩我孤立无援,更说不过你们了。”怀乐故作委屈地唉声叹气道。
见小辈们相处融洽,怀荆和温兰心底软和一片,却又不自觉地想起了自己的另一个徒弟。
若非怀谷对容清棠的执念太深,今日的家宴,他也应在场。但怀谷仍迷途难返,怀荆不能不顾及卫时舟和容清棠,便没有让人去笔墨阁给怀谷传话。
不知他们师徒几个还有没有能够聚齐的那天。
将那些还寻不到解法的事暂时搁置,怀荆温声道:“好了,菜都要凉了,都动筷吧。”
一桌子人都没计较什么规矩,说说笑笑地用着晚膳。
出了这座状元府,在场的人是受万民敬仰的皇帝,雍容尔雅的皇后,无数文人雅士欣赏的画家,还有商界巨贾和在科举时连中三元的朝中御史。
可此时,他们只是聚在一起用晚膳的家人。
容清棠可以不必是端庄守礼的皇后,桌上的菜式都很合她的口味,她的家人与……爱人,也都在她左右。
前世早早殒命的容清棠曾经错失过的幸福,如今都还被她握在手中。
她甚至还多拥有了一份温柔的情意。
何其有幸。
容清棠白日里那些纷乱的思绪都慢慢被此时的安宁抚平。
待用完晚膳后,几人还一起到庭院中品酒赏月,闲话家常。
卫时舟明日要上早朝,但知道容清棠想念师父和师娘,他便准备陪着容清棠在状元府留宿一晚。
明日他去上朝后,容清棠还能和师父、师娘多待一会儿。若她想在状元府多住几日,卫时舟也可以在忙完政事后再来状元府,陪她一起宿在宫外。
怀荆和温兰习惯早早歇下,便没在院子里久待,先一步回了卧房。
而闲谈许久,卫时舟被怀乐叫着一起去拿桃花酿时,怀文才开门见山地问容清棠:“近日朝中有数名大臣重提后宫选秀一事,陛下同你说过吗?”
容清棠微怔了一息,摇了摇头,说:“并未听他说过。”
看来立后一事尘埃落定后,朝中只清净了不到三个月,有些人的念头便又开始活络了。
容清棠其实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些大臣们会执着于往皇帝的枕边塞人?
莫非枕边风真能有多么大的用处?
“陛下没有同意选秀一事,或许会有大臣想从你这里入手。”
“此事,你怎么看?”怀文问。
容清棠没多犹豫,只说:“后宫选秀也是为他选,由他来决定便好。”
怀文却正色道:“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容清棠眸子微垂,思忖了须臾,才说:“若我只把自己看作皇后,把那个位置看成一个官职,我不会介意他的枕边是否还会有别的人。”
“但是呢?”怀文问道。
“但是,”容清棠顿了顿,“但我夫君的枕边若还有旁人,我会退出这段拥挤的关系。”
无论别的人如何看待,容清棠不需要一段超过两个人的感情。
再喜欢,她也不会委屈自己去忍受那些她无法忍受的事情。
怀文微微颔首:“我明白了。”
容清棠侧首看向他,隐约猜到了什么,忽而问:“师兄要做什么?”
在外时总严肃冷淡的怀文难得笑了笑,说:“旁人都觉得我是皇后这一派的人,自然不能让他们的猜测落空。”
怀文经科举入朝堂,是想为国为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用自己的毕生所学让他脚下这片土地得以承载更多人安居乐业的愿望。
而如今,除此之外,他的目标多了一条。
怀文希望自己还能为师妹做些什么,让旁人不会再觉得她母家无人,软弱好欺。
容清棠可以离开任何一个她不愿继续待下去的地方,无论是王府还是皇宫。她也可以和与她相爱的人长相厮守,无论对方是皇帝还是布衣。
怀文和师父、师娘、怀乐,还有整个雨隐楼,都会是她的底气。
容清棠动了动唇,正欲说些什么,却看见卫时舟和怀乐带着桃花酿回到了庭院中。
今夜怀乐整个人都很放松愉悦,还放话道:“今夜我们不醉不归,谁都不许先走。”
容清棠毫不留情地笑着拆穿他:“你确实不会先走,毕竟哪回不是你最先在一旁醉得睡过去?难得醒着的时候,还会对着旁边的树叫师娘。”
容清棠的身子在夏秋两季会康健一些,但也只能浅酌一点口感柔和的酒,不能多饮。所以清醒的她总能看见怀乐醉酒后的糗态。
怀乐的底气有些不足,转而对卫时舟说道:“师妹平日里待你也这么不留情面吗?”
卫时舟眉目柔和地看了容清棠一眼,才对怀乐说道:“自然不是。”
怀乐被说得一噎,哭笑不得道:“我就不该拿这话问你。”
待卫时舟和怀乐都在自己原本的位置坐下,容清棠微微侧身,在卫时舟身旁悄声问道:“我平日里,是如何待你的?”
见容清棠的情绪已经比刚来状元府那时好了许多,卫时舟唇角微扬,轻声回道:“夫人待我极好。”
第一回听见卫时舟用“夫人”这两个字指代自己,容清棠心神微愣,难掩羞赧,立即规规矩矩地坐正了,强装着自己并未听见那个灼人心尖和耳朵的称呼似的。
而在他们对面的怀乐则一面给几人斟酒,一面忍不住朝怀文递了个眼神过去,无声问:“我是不是不该留他们夫妻俩在这儿赏月?”
怀文只当没领会到他的意思,兀自执起酒杯浅抿了一口。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夜色浓黯
◎“棠棠,饶了我。”◎
初夏晚风轻轻吹拂, 吹散了白日里所有的凌乱心绪。
院子里的几人上回这么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已是几月之前了,今夜他们只随心所欲地闲谈着。
不知不觉间三个男人已将寻来的桃花酿饮尽。
怀乐自然已经有了明显的醉意,说话时开始颠来倒去地重复、停顿, 言语间的逻辑也不甚清晰。
怀文和卫时舟都还很清醒,他们之间的话题偶尔会涉及一些朝中事务,二人也都没有避着容清棠。
容清棠只尝了少许的桃花酿,不算醉,却也显而易见地安静了许多。除了偶尔参与他们的话题之外, 她都在放松地吹着晚风, 时而抬头看看月亮。
见天色已经实在很晚了, 怀文便出声道:“师妹, 你先回卧房吧, 我和陛下送怀乐回房。”
闻言, 容清棠转眸在他和卫时舟之间看了看。
怀乐的确已经醉了, 但怀文师兄一人就能扶他。她觉得或许是怀文师兄和卫时舟之间有什么话要单独说。
方才他们谈起朝中政事时都没有避着容清棠, 还会问问她的看法。容清棠猜他们接下来要说的话或许和自己有关, 所以才会想要暂时支开她。
她没有多问, 只提醒道:“你们明日还得去上朝, 早些歇息。”
怀文点了点头。
卫时舟温声道:“你先睡,不必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