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秀儿也看到了叶朵朵,圆乎乎的杏仁眼闪过一丝惊艳,主动搭话,“老姐妹,你长得真俊啊!”
大眼萌妹满嘴大碴子味,太有冲击力了。
就算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很难承受,叶朵朵转过脸,看向别处,不敢和沈秀儿对视,怕憋不住笑出声,礼貌地回了句,“你也好看。”
贼俊的老姐妹夸她好看,沈秀儿贼高兴的同时,害羞地低头看自己脚尖,一巴掌拍叶朵朵背上,大声:“俺哪有老姐妹俊啊!”
大眼萌妹不仅口音重,力气也大,叶朵朵差点给她一巴掌拍飞,眼疾手快抓住桌沿稳住身形。
“对不起啊,一激动,俺把俺力气大这事儿忘了,”沈秀儿连忙跟叶朵朵道歉,“没弄疼你吧?”
叶朵朵笑着摇头,一双狐狸眼甜中带媚,媚而不妖。
沈秀儿直勾勾地看着她,再次发出感叹:“老姐妹老俊了!”
不光是沈秀儿,给她们办入职手续的汪干事,从叶朵朵进门到现在,也忍不住地多看了她好几眼。
“手续办完了,我带你们去后勤处领东西。”汪干事说。
叶朵朵跟沈秀儿紧随其后,出了人事处,沈秀儿三步并俩追上叶朵朵,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遭,因为激动,说话时手舞足蹈,“朵朵,这是啥呀?真漂亮!那又是啥?真漂亮!”
在沈秀儿眼里,就算是一根草,团里的也比老家的好。
沈秀儿是家里的幺女,模样又生得好,按理说最受宠,实则不然,沈家极其重男轻女,包括她妈,为了生儿子,拼了命地生娃,可惜天不遂人愿,连生五个闺女。
沈秀儿是老六,她妈怀她的时候,肚子又硬又尖,所有人都说是儿子,希望越大失望多大,她妈不喜欢她,沈秀儿打记事就知道。
上完小学,沈秀儿还想读书,她妈坚决不同意,说女娃子早晚嫁人,念这么多书干嘛?
在家,干活不可怕,可怕的是她妈天天打击她,将她贬得一文不值,沈秀儿每天怀疑自己八百遍,是不是一开始就不该来这人世间走这一遭,就在她对生活完全失去信心之际,看到了文工团的报考启事。
她终于走出了泥潭,沈秀儿难免兴奋了些,走路都一蹦一跳的,像只小兔子。
叶朵朵望着她蹦哒的身影,有些伤感,同时也过意不去。
沈秀儿以为自己脱离了原生家庭,往后日子就会一帆风顺,至少可以活得有尊严些,却不知道迎接她的是更可怕的霸凌和欺辱。
上辈子,沈秀儿在团里的遭遇,“叶朵朵”不是不知道,但她自个儿一堆糟心事,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现在想想,哪怕一次,她把手伸给她,沈秀儿也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第9章
路上经过练功房,歌舞队和歌剧队正在排练,歌剧队敲锣打鼓,歌舞队的姑娘们穿着紧身裤,大长腿又细又直,酣畅淋漓地配合着音乐翩翩起舞。
沈秀儿挽着叶朵朵,不点而漆的大眼睛,扫过练功房里面的姑娘们,总结陈词,“还是你最好看。”
叶朵朵跟着看过去,也是巧了,刚还在排练的姑娘们,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窝蜂地围在了一块。
汪干事让她俩留在原地等,自己跑进去凑热闹了。
越吵越厉害,沈秀儿实在忍不住,拉着叶朵朵往练功房里走,出事的地儿,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沈秀儿一头扎进去,叶朵朵没反应过来,俩人就分开了,不过她运气好,被人挤到最里层,近距离围观塑料姐妹花撕逼。
“小珂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何欢欢满脸委屈,眼含薄泪地拉着彭小珂道歉。
彭小珂脸上沾了不少水渍,几缕碎发胡乱地糊在额角,略显狼狈,同时也生气,“喝水喝到别人脸上,你跟我说不是故意的,骗三岁小娃娃呀!何欢欢,不要以为装装可怜,就当大伙都瞎子,你本性什么样,没人比我清楚!”
为了攀高枝,嫁个好人家,何欢欢可以说是毫无廉耻之心,什么事儿她都做得出来。
一边跟歌剧队的小号周彬手眉来眼去,一边偷偷地跟彭小珂她哥处对象,上个周天两人躲在彭家的后院里亲嘴,被跑步回来的彭小珂撞了个正着。
彭小珂冲上去给了何欢欢一耳光,骂她不要脸,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何欢欢哭得委屈,就跟现在一样,最让彭小珂生气的是,她哥彭大礼居然不信她,说她嫉妒他被喜欢的人喜欢,而她,顾洗砚连正眼没瞧过一眼。
一针见血,伤到了彭小珂心坎上,气愤不已地甩开她哥,并发誓不会再管她哥跟何欢欢那点破事。
回到团里,彭小珂也没跟任何人提,偏偏何欢欢做贼心虚,疑神疑鬼,看到彭小珂跟周彬聊了两句,就以为她把她见不得人的秘密讲出去了,故意找茬泼了她一脸的水。
“小珂姐,你,你这也太冤枉人了吧?我就不小心泼了你一点水,你至于这么说我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我品行不正作风有问题!”何欢欢越说越委屈,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肩膀不住地上下耸动,整个人摇摇欲坠,柔柔弱弱,楚楚动人。
围观群众受其影响,开始同情何欢欢,有人劝彭小珂:“都是一个团的战友,抬头不见低头见,得饶人处且饶人。”
“就是啊,欢欢又不是故意的,我们都看到了。”跟何欢欢关系要好的赵小娟帮腔道,“人家不也道歉了吗?你还拐着弯地骂人,真是够欺负人啊。”
一时都偏向了何欢欢,何欢欢暗自得意,看向彭小珂的眼神多了几分挑衅,彭小珂正好瞧见,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推了何欢欢一把,“何欢欢,敢做不敢当算什么英雄好汉?”
显然,何欢欢根本不想当什么英雄好汉,她只是一朵长在好汉怀里的娇花。
顺势往地上一摔,头发丝委屈到脚后跟,周彬挤进去将人扶起来,黑着脸指责彭小珂太过分了。
周彬跟彭小珂一块长大,可以说是青梅竹马,比她亲哥对她还好,还不是为了何欢欢跟她翻脸,彭小珂冲上去就要捶人。
以她的火爆脾气,不只何欢欢挨捶,周彬也不会轻松。
万万没想到,有人快了她一步,将她拦下的同时,对方塞给她一个军用水壶。
叶朵朵站在彭小珂和何欢欢中间,两人第一次这么有默契,不约而同地看着她,不约而同地一脸懵。
这人谁啊?
叶朵朵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彭小珂没反应,她就帮她拧开水壶,何欢欢不动弹,她就帮忙把她从周彬怀里拽出来。
语重心长地拍拍彭小珂的肩膀,“都是战友,以和为贵,打架解决不了问题,不如投桃报李,礼尚往来。”
劝完彭小珂,冲何欢欢甜甜一笑,抬起彭小珂手里的水壶,微微一倾,从她头上浇了下去。
“啊!”何欢欢惊呼一声。
混乱喧杂的练功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齐聚到叶朵朵和何欢欢身上。
这谁啊?可真漂亮!
这谁啊?可真骚气!
何欢欢是歌剧队的独唱演员,因为声音好听长相清纯,最受团里的男兵欢迎,她深知男同志喜欢她哪点,每天除了绿装,各种白色小裙子白色小衬衣,仙气飘飘,不食人间烟火。
谁也没想到,外表那般纯洁无瑕,里面穿的内衣,居然是骚里骚气的大红色。
叶朵朵原本没想多管闲事,只是看到彭小珂的处境,不由得想起上辈子,她跟对方一样,在何欢欢手里吃了好几次哑巴亏,最严重的一次,要不是顾洗砚暗中帮忙,她就被送上军事法庭了。
何欢欢这个人最可怕之处,看起来柔柔软软,人畜无害,实则心銥嬅狠手辣,这种人,远比一看就会杀人放火的可怕得多。
明枪好躲,暗箭难防。
这辈子她给她逼到明面来!
因为跟林思清关系好的缘故,何欢欢书中戏份不少,怎么也能排个女三,到后期,算是女主的左膀右臂,叶朵朵打算提前给她折了!
事发突然,何欢欢半天反应过来,连忙捂住胸口,一张脸涨得比内衣还要红,羞得蹲到地上,还想装可怜,可是太气了,表情明显没控制好,咬着下唇,瞪着叶朵朵和彭小珂,带着一丝狰狞,自己也未曾察觉,“你,你们,干什么呀?”
叶朵朵夸张地哎呀一声,拉着彭小珂飞快后退两步,拉开跟何欢欢的距离,好像对方得了传染病似的。
表情拿捏得恰到好处,仿佛真的一样,围观群众跟着后退一步。
何欢欢一个人落在原地:“……”
“欢欢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叶朵朵满脸委屈和无辜,神情和语气几乎跟何欢欢刚刚一模一样。
而且,她不仅自己跟何欢欢道歉,还拉着彭小珂一块道歉。
彭小珂脾气跟蛮牛差不多,一开始不愿意,也不知道叶朵朵跟她说了什么,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态度那叫一个诚恳,声音洪亮,“何欢欢同志,对不起!”
在场所有人,包括何欢欢,眼珠子快要掉下来:这,发生了什么?平时让她服个软跟要她命一样,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假小子彭小珂吗?
彭小珂打小男娃娃堆里长大,一直不喜欢跟女孩子耍,觉得她们勾心斗角太累,一根筋直来直去,不像何欢欢那样左右逢源,就算最受团里男兵欢迎,女孩儿们也不排挤她。
“欢欢姐,我们歉也道了,你还不解气的话,我们就只能跪下给您嗑响头了……”叶朵朵不只是说说而已,拉着彭小珂就往地上跪。
围观群众一边拦人一边劝何欢欢不要太过分,把事情闹大,对谁也不好,何欢欢一张小脸一阵青一阵白,那么热的七月天,她打了好几个哆嗦,这一刻,她完全体会到彭小珂刚刚的心情:无力、愤怒、不甘……
更气人的是,彭小珂可以捶人,她却不行。
为了保住自己苦心经营的柔弱小白花形象,她只能咬碎了后槽牙往肚子里咽。
看到何欢欢吃瘪,彭小珂总算出了口恶气,同时,对叶朵朵的印象一下有了改观,她好像也没那么讨人厌,不得不说,就挺好一人。
而沈秀儿运气不如叶朵朵,这会儿还没挤进去,她个子不高,一米六二,脖子伸长也看不到,就踮脚,身子摇晃,站得不是很稳。
除了赵小娟,何欢欢在团里还有个耍得不错的塑料姐妹花,杜云岚,一声不吭地看完热闹,往外走,嘴里小声嘀咕着,又是叶朵朵,怎么哪儿哪儿都有她,烦死了!
心里窝着火,看到沈秀儿摇摇晃晃站那里,过去一把将人推开,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好狗不挡道!”
沈秀儿一屁股坐地上,一脸茫然抬起头,对方看着比她大两三岁,同样穿紧身的练功服,不过比别人更有气势,一看就不好惹。
事实亦是如此,杜云岚,叶朵朵没嫁过去前,是军属大院的院花,跟顾洗砚一样,家里三代从军,认为自己出身高贵,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最瞧不起的就是叶朵朵,连带着团里凡是从农村来的,她都看不惯。
“没长眼睛?这么大人看不到!”撞了人不道歉还先发难。
沈秀儿被杜云岚一吼,下意识地跟人说对不起。
杜云岚瞥她一眼,讥笑地哼道:“果然都一路货色,上不了台面的山头野鸡。”
沈秀儿心思单纯,纠正对方的同时,自我介绍道:“俺不是野鸡,俺叫沈秀儿,大姐你叫什么啊?”
“谁是你大姐!你骂谁长得老!?”杜云岚火冒三丈。
沈秀儿小心翼翼地改口:“小妞?”
听着不正经,杜云岚扒拉沈秀儿,没控制好力道,撕拉一声——
沈秀儿领口的扣子掉下来一颗,骨碌碌滚向一边,沈秀儿双眼跟着走,眼眶很快红了一圈。
这件碎花布拉吉,她们城里人看来,早就过时不稀罕,却是她唯一一条拿得出手的裙子,她帮隔壁奶奶割了两个月的猪草换来的。
“不就条破裙子嘛,你少在这儿给我装可怜,大不了赔你就是了。”杜云岚从兜里掏出两块钱丢地上,高高在上的姿态,就像打发叫花子。
第10章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今天练功房好热闹,吃瓜群众好兴奋,赶紧围过去,杜云岚的嚣张跋扈,他们早佚就见怪不怪,就看今天又是哪个倒霉蛋。
咦?不认识,应该也是新人,跟刚那姑娘一样,就是不知道脾气怎么样,看样子倒是好处,只是杜云岚说话太难听,就算是兔子,急了也咬人。
沈秀儿捡起了地上的两块钱,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把钱砸杜云岚身上,只是,她没有。
很有礼貌地塞回杜云岚手里,“掉了颗扣子,缝缝就好了,不用赔钱。”
杜云岚莫名有种一拳打棉花上的无力感,骂了声土包子,甩开旁边的赵小娟,往外走,谁知混乱中也不知道谁伸脚绊了她一下,膝盖先着地,摔了个大马趴,脑袋重重磕地上,抬起头,眼冒金星中,看到沈秀儿一脸佩服地看着她。
杜云岚:“……”
沈秀儿将人扶起来,热情地帮忙拍灰,“大姐太客气了,道个歉就可以了,怎么还给俺的纽扣磕上了?”
杜云岚定睛一看,她刚跪的地儿正前方好死不死就是沈秀儿裙子上掉下来的那颗纽扣,谁?哪个有妈生没妈养的贱胚子阴她?!
杜云岚怒气腾腾地抬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狐狸眼。
“叶朵朵!你什么意思?我招你惹你了?”杜云岚想找人理论,发现自己动不了,低头一看,腰上多了一双手,跟生铁似的箍着她,挣扎了好几下,无济于事。
“大姐,君子动口不动手,有啥咱好好说嘛。”沈秀儿好言相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