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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棺陵兽(鬼吹灯前传)_分节阅读_第11节
小说作者:天下霸唱   内容大小:225 KB  下载:金棺陵兽(鬼吹灯前传)txt下载   上传时间:2013-10-08 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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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州群猫如风卷残云一般,把那两条金鳞鼍鱼吃了一个痛快,果然是鲜活味美。野猫们个个心满意足,早把那枚奇怪的狐玉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当下簇拥着金玉奴和那只渡水葫芦猫,“喵呜呜”叫了几声,摇摇摆摆地径自去了。

  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闪身从石佛后边钻出来,在地上死鱼残骸里找到链子,合力拖动,缓缓将水中的风雨钟拽上岸来。那铜钟只不过尺许长短,遍体青绿,蚀透了朱砂水银之色,铸满了饕餮鱼龙波浪的纹路,从中渗出缕缕轻烟薄雾,好似祥云缭绕。

  张小辫儿用指节试敲一下,声音铮然动听,晓得正是那件宝物,心中好生得意,哈哈一笑,对孙大麻子道:“果然是灵州重宝,竟是如此晃人眼目,看来这都是猫仙爷爷保佑,才能有咱们的造化机缘,不如就此裹了风雨钟逃出城去,下半世哪里还用得着发愁吃喝穿戴?”

  孙大麻子赶紧劝他道:“三弟你可千万别打邪念头,此宝岂是寻常人家收得住的?还是尽早献给官府,倒是兄弟你的一场功劳。”

  大凡为人处世,切不可有私心,私心一起,常会做些不计后果的勾当出来。幸亏此时天下扰乱,赋役繁重,没有人肯出钱来买青铜古物,所以张小辫儿只得罢了这个念头,又寻思着只要把相猫之术学得精熟了,要聚来天下奇珍异宝也只如探囊取物一般,张三爷是宰相器量,何必目光短浅只在乎这一尊风雨钟。

  此时铜钟出水,从井口中喷涌升腾的白雾渐渐消散,全都在高空凝聚成了积雨云,一时间乌云压顶,雷声翻滚隆隆闷响不绝,但还没有下雨,只是遮蔽了冷月孤星。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二人,招来在上边候命的一哨灵州团勇,让他们裹了风雨钟,直接抬回去交给知府马大人发落。

  众团勇都是灵州本地人,这几天以来,亲眼见到张小辫儿屡立奇功。张小辫儿又专会夸口,上吹天,下吹地,中间吹空气,哪怕芝麻大点儿的事情,只要放到了他嘴里一说,也变得惊天动地,翻江倒海,加上言语便给,口若悬河,那些没影子的事,都能够说得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所以团勇和公差们无不佩服于他,都赞叹张牌头果然是手段了得,如此奇才伟略,可堪大用,将来必定被朝廷提拔封赏,到时候可别忘了照应兄弟们些许。

  说着话这就来到了马大人府门前,虽然正是后半夜,但粤寇围城甚紧,全城戒备森严。马大人是外松内紧,夜里根本睡不安稳,闻报后就吩咐让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到后堂相见。

  那小凤在马府做了丫鬟,总算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她见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都已当上了灵州捕盗衙门的牌头,也不禁替他们欢喜,但马大人急着要问话,无法容她过多叙谈,只得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伺候着。

  马天锡看过了风雨钟,更是对张小辫儿刮目相看,真想不到此人办事如此得力,千难万难只如等闲,于是也不隐瞒,把实情告诉给了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他要这风雨钟无用,只是镇守灵州的富察图海提督苦求此物。此人是上三旗出身,家族在朝中党羽满布,称得上是有根基、有脚力,他到此地赴任,全家亲眷也都带在城中。老图海有个女儿,向来视作掌上明珠一般,所以名字叫做富察明珠,现今年方十六,生得如花似玉,美冠一方,可惜她自从来到灵州之后,就生了一种怪病,到处医治无果。据说有个名医给过一个秘方,需要用风雨钟接够了雨水,再烧热了用来洗澡,才能痊愈,正苦于遍寻不着,如今幸得你们从塔王寺古井里捞出此物,老图海知道这件事以后,少不了要有番重酬厚赏,到时候本官也会趁机抬举你们。

  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急忙拜谢,不过张小辫儿脑袋里却另有盘算。林中老鬼在猫仙祠指点了他几件大事,如果都做成了,自然是平步青云。那几件事一是去荒葬岭擒杀神獒;二是引着群猫在塔王寺古井里捞出风雨钟。这些事情一件紧连着一件,件件都有关联,而今这第三件事,就是要缉拿造畜邪教的教主白塔真人。

  于是张小辫儿禀告马大人,富察明珠小姐的病症不在药引,而是源于提督府里躲藏着妖邪鬼祟之物,若不尽早剿除,恐怕将要为祸无穷。

  这正是:“双手撒开金线网,从中钓出是非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金棺陵兽》下回分说。

  第六章 灵异解

  话说张小辫儿先取了鞑子犬的首级,又从塔王寺古井里打捞出了风雨钟,自以为得计,对那林中老鬼的言语更是深信不疑,接下来就打算剿除隐藏在灵州城里的造畜邪教。倘若把这件大事做成了,离着飞黄腾达的时日也就不远了。

  此时虽然有大股粤寇围城,但灵州城防壁垒森严,城内兵多粮广,即便粤寇构筑壕沟围困,也足以坚守个一年半载;而且灵州团勇和官军的火器十分犀利,倘若粤寇举兵强攻,无异于是以卵击石,飞蛾扑火自投罗网,所以不足为虑。

  唯一让马大人深感不安的,就是躲藏在城中造畜的妖邪之辈。这伙人行踪诡秘,始终对藩库里的库银垂涎三尺,加上官府先前将老鼠和尚凌迟正法了,贼子们难免怀恨在心想要趁机报复。荒葬岭的野狗搅乱法场之事,多半就是被造畜之术所控,竟然妄图行刺朝廷命官,看来一日不将此辈彻底铲除,城中的军民官员,便是一日寝食难安,事关平乱大局,实是一等一的紧要。

  马天锡如今对张小辫儿的本事倚若长城,信之无疑,但事情牵连重大,不得不详细推问。张小辫儿现在的底气足了,凭着胸中见识倒也应对自如,自称家传师学,得了许多本事在身,承蒙老大人赏识,故此倾心竭力,愿效结草衔环之报。这几天以来不辞劳苦风险,在各处细细明察暗访,终于打探到了一些端倪。

  原来造畜之徒,专食人肝人脑,胎男、僵人都是他们口中的药饵。此辈多拜古塔为祖师,如今的教主道号唤作白塔真人,多年以来深藏不露,不知他的俗家来历,更无人知道他的相貌如何。

  其实此前林中老鬼只告诉张小辫儿,那白塔真人藏身在提督府里,带着风雨钟前去,便可逼他现身出来,至于详情究竟如何,则没有一一指明,届时还要见机行事。张小辫儿只好捏造了许多借口,又想说敢拿自己这颗脑袋来担保,但转念一想可别把弓拉得太满了,万一出了岔子,张三爷这颗脑袋岂不是没了?

  于是他只说暗地里寻踪辨迹,发现那白塔真人多半就躲在图海提督的府邸中。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住这个为首的妖道,何愁不能将他的徒子徒孙一网打尽。

  马天锡心想那老图海虽然官高职显,却是个不顶用的酒囊饭袋,我不得不处处容让奉承于他。可这灵州城天高皇帝远,实际上还不是本官想怎样就怎样。如今战局正紧,剿除白塔真人之事不容稍有闪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也顾不得许多了。

  马大人当机立断,调集了许多团勇,暗中把提督府团团围住,并且吩咐下去,不论里边出来什么人,甚至是钻出来一只老鼠,飞出来一只鸟雀,都一概格杀勿论。随后他带着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等几名亲随,连夜抬了风雨钟,前去拜访图海提督。

  那位图海提督虽是武官,但养尊处优惯了,现在是一不能骑马,二不能射箭,自从粤寇攻城以来,每天晚上都得躲在地窖里才睡得着。此刻他正搂着两个小妾睡得鼾声如雷,闻报说马大人深夜求见,图海提督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发生,慌忙起身到前堂相见。

  图海提督虽是在旗的贵胄,但是在公务上,他对马天锡一向是言听计从。反正守城杀贼的功劳一大半要记在他名下,乐得做个甩手掌柜,又寻思马大人星夜之时找上门来,定是有十万火急的要事,故此不敢怠慢。

  宾主双方叙过了礼,马大人并没有直接说要进来抓捕贼寇,毕竟白塔道人藏在提督府里的事情,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只是说张、孙两位牌头从古井中打捞出了风雨钟,下官听闻明珠小姐染疾在身,需要此物接雨水做药引,所以心急似火,赶紧带人送到府上,深夜前来叨扰,还望将军恕罪则个。

  图海闻言大喜,对此事千恩万谢,连说马兄真是太见外了,这是在咱自己家里,理应以兄弟相称,还提什么上官下官的,随即命管家收了风雨钟,又吩咐摆酒设宴,款待马大人和张、孙两位牌头。

  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长这么大,从没上过正经席面,何况是与上官同席。虽然夜间准备仓促,可在桌上摆设出来的,还尽是些他们见都没见过的山珍海味,真如贫人获至宝、寒士入仙境,算是开了大荤了,于是只顾埋头吃喝,把旁事都先抛在脑后了。

  马天锡借机同图海提督攀谈起来,二人推杯换盏,先说了些军务,随后把话头绕到明珠小姐的病症上。那图海是武将出身,生性粗略,对汉人的传统礼法并不看重,而且酒量不大,三杯酒下肚就把实话说了。

  他年老无子,就明珠小姐这一个宝贝疙瘩,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口里怕化了,但自从到灵州赴任以来,便是家宅不宁,家眷多有怪病缠身,提督府里总有怪异之事。也没少请了和尚、道士来看,却始终瞧不出什么名堂,入乡随俗供了猫仙爷的神位也不管用,他思量着这是一处凶宅,正打算挪动挪动,换个府邸。

  马大人奇道:“怪哉,提督府以前是个好生兴旺的所在,不曾听说是什么凶宅,但不知府上都有什么怪事?”

  图海提督说,家中最蹊跷诡异的有五件事,一是提督府偌大的宅院,前、中、后三进,两侧各带一片跨院,大小不下百余间房舍,却从来不曾有半只鸟雀出现,不仅树上没有鸟巢,宅院上空也从来不曾有鸟雀飞过。灵州城里有这么多野猫,唯独不来提督府附近出没。

  马大人心下称奇,口中却道,想来是它们不敢冒犯提督虎威,尚且不足为怪。

  图海提督咧开大嘴哈哈一笑,自嘲道老子有个狗屁虎威,这要不算奇的也就罢了。第二件却更是怪异,光天化日里说出来都觉得毛骨悚然:每到阴天下雨,提督府堂前就会现出一个女子身形,雨下得越大越清楚,天晴既没。

  第三件是在灶房,在月明星稀的夜里,总有人看到房中有黑物出没。那东西没有头面手足,全身湿淋淋的大如磨盘。

  第四件是在后宅,总是听到叩门声甚急,可开门一看,门外连个鬼影都没有,最后受扰不过,就在那道门外砌了砖墙,可深更半夜敲门之事依然发生。

  第五件就是怪病,许多人在睡觉的时候,都会听到房里有人低声耳语。那声音像是念经念咒,可房中除了自己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人,这被梦魇住的情形,在医道中可能是失魂症,明珠小姐就深受缠扰,整天整夜地胆战心惊。

  图海提督叹道,如今困守灵州,想搬家也没合适的地方可去,幸得捕盗衙门里有能人,说有了风雨钟,提督府中得了失魂症的人早晚都能治愈。

  马大人说,这些事情果然怪异了,若不查个水落石出,提督大人如何能安心为朝廷效力?不过也不必挂怀于心,做兄弟的既然知道了,定当想方设法,为图海老哥排忧解难。

  图海提督觉得马大人是个文官,虽然通晓兵法谋略,可镇宅之事应属方术一道,隔行如隔山,他不肯轻信,摇头道:“且看马兄高才,谈何容易。”

  马大人有心要抬举张小辫儿,就对图海提督说,本府捕盗衙门里的张、孙两位牌头,都是有胆有智有手段的人物。这位张牌头,得过高人传授,通晓相猫憋宝之术,更是熟知诸路乡谈风物;而孙牌头一身虎胆,最擅相扑厮杀。剿除荒葬岭神獒,打捞塔王寺古井下的奇宝风雨钟,都得他二人出力不小。

  图海提督斜眼看了看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半信半疑地说这两个小子真有如此本事?若真如此,你们可能查出我府中为何有这许多怪事?

  马大人示意让张小辫儿上前说明缘由。张小辫儿赶紧用袖子抹了抹嘴上的油,他心中早有计策,把提督府中的五件事情一一分说。灵州城是座千年古城,经历过许多朝代,又是鱼龙变化之地,所以古旧遗迹最多,阴雨天时堂前地面上显出女子身形,那是因为早在前朝,曾有人把成形的老山参埋在了下边。

  那厨间的水缸底下,压着一只老蚌,每到月明之时它就要吞吐黑气。而后门屡有异常动静,是因为门闩作怪。那根当作门闩的木头,原是一株万年老桂树的根须,桂树逢阴气而动,所以显出异状。府上没有鸟雀野猫经过,多是由于它们惧怕这几件东西,可以把门闩当作木柴,劈了烧火;并将风雨钟当作锅鼎,架在火上烹煮蚌肉和山参,给府中上下人等喝了,足能够安神压惊,提督府就再也不会有怪事出现了。

  图海提督见张小辫儿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得信了大半,连忙命管家一一照办,果如其言,但还有一件怪事未解,却是何故?

  张小辫儿说请恕小子斗胆,听到人语而不见人影,正是因为提督府中隐藏着白塔真人,要不尽早将他揪出来,恐怕后患无穷,随后又说明了造畜邪术的种种厉害之处。

  图海提督闻听此言,吓得七分酒意散去六分,可府上都是从北京带出来的家眷奴仆,跟随自己多年,从来没发现里边有个什么道士。这妖道究竟藏在什么地方?许不是隐埋了姓名改头换面,如此神不知鬼不觉,更不知有何图谋,本提督怕是在睡梦中也会被割了头去。他越想越是胆寒,急传上下人等,按名册清点,不分高低贵贱,有一个算一个,都立刻召集到后院里。

  此刻正值夜深人静,提督府里的人们多半都在睡觉,莫名其妙地被召集到院子里,人人都觉得惶恐不安,可主子图海将军发了话,谁也不敢抱怨,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聚齐了全家上下一百多口,院中灯火通明,鸦雀无声。

  马大人事先已和图海商议定了,在将军府抓捕白塔真人一事,须是瞒上又瞒下,万万不能声张出去。一旦拿到了点子,就派人秘密押送到死囚大牢,暗中审问处决,决不能公诸于世,轻则败坏了女眷的名节,重则万一惊动了朝廷,谁也担当不起窝藏贼寇的罪名。

  张小辫儿趁这个空子,到猫仙祠找了他那只月影乌瞳金丝猫来,黑猫眼明胆小,机敏异常,只要那白塔真人在它面前经过,此猫必然生出感应。

  府外已调遣重兵围得水泄不通,马大人和图海两位大员,亲自带着一伙眼明手快的公人,各藏兵刃火器,洞开了一间厢房,假借服用参汤去病为由,让提督府内的上下人等,挨个从廊前经过,到时候用黑猫认明正身,听得摔杯为号,便不由分说,一拥而上当场将其拿下。

  这正是:“正邪难从表面分,疑神疑鬼更疑人。”欲知张小辫儿能否擒获白塔真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章 人作狗

  话说图海提督中,除了他的正房偏房、三妻四妾,还有许多奴仆杂役,上上下下一百多人,更无一个遗漏,凡是有鼻子有腿带活气儿的,全都聚到后堂的院落中。又在廊下用老桂树根引火,煮化了蚌肉、山参,让全家老小挨着个地过来喝汤。

  马天锡带着张小辫儿等人藏在房中偷眼观看,每走过去一个人,图海提督就在旁低声告诉马大人,这是谁谁谁,是亲眷也好,是门房的仆人也好,都把身份来历说明了。转眼间就排查过了一遍,可从始至终,并没发现其中混藏着什么可疑的人。

  张小辫儿见那黑猫无动于衷,不免有些尴尬了,看看马大人和图海提督脸色铁青,更是自觉不妙,但林中老鬼既然说了白塔真人就躲在提督府中,岂能有误?看来未必是混在家眷奴仆里,或许同那潘和尚一样,在园子里挖了暗道藏身亦未可知。

  张小辫儿正想找借口推托遮掩,却听马大人询问图海提督,府上的人可都出来了?怎不见明珠小姐?图海提督说我那孩儿知书识礼,品貌端正,怎么可能是邪教的白塔真人?她只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在后宅居住,如今世道太乱,所以向来不曾出过家门,也不见外客。

  马天锡是推案折狱的祖师,素有“马王爷”的诨号,是说他断案时恰似有三只眼睛,心思细密异常,从不肯有一丝一毫的疏漏,更知道如果今天拿不到白塔真人,一是打草惊蛇,往后再想剿除就更是难上加难了;二来自己带人把提督府查了个遍,找不出什么真凭实据来可无法交代。于是劝说图海把明珠小姐和她的两个丫鬟请出来,咱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狡兔尚有三窟,此事关系提督全家安危,万万大意不得。

  图海提督无奈,心想暂且任你马王爷可劲儿折腾,到最后咱们再算总账不迟,当下便命人带明珠小姐来园中喝参汤安神。

  众人候了一阵,就见明珠小姐被一个丫鬟搀扶着款款而来,先请了回安,就去服用参汤。那蚌肉极老,与千年山参吊汤,味道格外浓烈辛苦,比药汤子还要难喝数倍,明珠小姐捏着鼻子喝了半碗,剩下多半碗都给丫鬟喝了。

  张小辫儿初次看到明珠小姐,见她眉似远山,眼含秋水,真是个沉鱼落雁的容貌,就算不是姑仙真人下凡,也是月宫里的广寒仙子转世。想不到图海提督这个老厌物,竟会有如此周正的女儿,张三爷若能讨了她做老婆,也不枉我为人一世了,心中不免动了歪念头,一时看得出了神。

  谁知这时他怀中抱着的黑猫突然蜷缩起来,吓得全身瑟瑟发抖,唯两只猫眼精光闪动。张小辫儿猛然一惊:“难道明珠这小妮子就是精通造畜邪术的白塔真人?”

  张小辫儿并不知道白塔真人的相貌特征,更不知此人是男是女,但据说早在嘉庆年间,各省就有缉拿这巨寇的海捕公文,却始终追捕不到,从没有人亲眼见过真身。明珠小姐是年方二八的佳人,她怎么可能是成名多年的白塔真人?难不成那妖道修炼得能够移形换貌?

  但造畜之辈身上邪气凝聚,身边总有无数冤魂纠缠,所以月影乌瞳金丝猫生出感应,惊得毛发森森俱竖,恨不得赶紧远远快逃,或是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藏,这情形就和在筷子城里遇到吃小孩的潘和尚一模一样。

  明珠小姐身边是个服侍她的贴身丫鬟,年纪十五六岁,模样乖乖巧巧,同样是从小入府为奴,并非来历不明之辈。张小辫儿等人全是肉眼凡胎,主事的马天锡虽然老练毒辣,却也没有火眼金睛,根本辨认不出她们哪个是白塔真人。

  官府剿了多年,都未能彻底铲除造畜妖邪。“白塔真人”好响的名头,非是等闲小可的贼寇可比,众人如箭在弦,暗中蓄势待发,只等马大人摔杯为号。

  马大人心中不免有些犹豫,手握茶盏踌躇难决,示意张小辫儿快想办法认明真身。张小辫儿六神无主,只得悄悄揪住黑猫耳朵,让它不要乱动,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怎么可能是妖邪之辈,万一认错了可是难以收场。

  那黑猫虽然耳朵吃疼,但怕得很了,叫也不敢叫出声来。张小辫儿心中称奇,再次抬头向廊外窥探,只见明珠小姐和她的丫鬟正向回走,可月影乌瞳金丝猫却兀自体如筛糠,惊得颤抖不已,显然是有什么能够吓死猫的东西,正从后宅接近。

  张小辫儿急忙打个手势,让众人切莫轻举妄动,正点子才刚刚出来。这时就见另有一个大手大脚的粗笨丫鬟,怀中抱了一条白毛哈巴狗,径自到廊下来喝参汤。明珠小姐身边有两个丫鬟,这是个给小姐抱狗的粗使丫头。

  张小辫儿看那黑猫一对金瞳充起血来,心知只有野猫感到极度恐惧的时候才会如此,忽又想起先前在荒葬岭剑炉中,遇到奄奄一息的铁忠老汉。铁忠临死前曾说过一件事情,松鹤堂药铺的掌柜铁公鸡,暗地里把僵尸带到荒山,卖给了一条白毛哈巴狗,结果枉送了性命,难道那条被铁公鸡称为“白爷”的哈巴狗就是白塔真人?

  张小辫见机行事,这条白毛哈巴狗即便不是白塔真人,也多半和那妖道脱不开干系。该当是它的劫数到了,倘若不是这笨丫头抱狗出来喝汤,险些就被它瞒过去了。

  马知府见张小辫儿点头示意,随即摔碎了手中茶盏。那条白毛哈巴狗一对眼睛贼溜溜地乱转,经过廊下时似乎就已经感到了潜伏的危机,正当满腹狐疑之际,忽听房中啪嚓一声响亮,动静极是不善。它如惊弓之鸟,挣脱了那丫头的怀抱,蹿到地上就逃。

  四下里埋伏的公人,如狼似虎般同时拥将出来,但众人多以为是要擒拿那个粗使丫头,谁去理会一条白毛哈巴狗,就任其从身边溜走了。幸亏有孙大麻子听到张小辫儿的招呼,他眼疾手快,叫声“着家伙吧你”,一棍子扫个正着,把那哈巴狗打得在半空翻了一个筋斗,口吐血沫滚倒在地。张小辫儿赶上去抖开绳索将它捆成一团。

  那抱狗丫头被捕快按翻在地,早已吓得尿了裤子,嘴里连话也说不囫囵了。图海提督莫名其妙,也没见那白塔真人现身,怎地胡乱绑了我家一个粗使丫鬟和一条白毛哈巴狗?

  马大人喝令手下不须粗鲁,免得惊扰无辜,借了提督府一间密室,挑灯夜审。谁知不审不要紧,三推六问之下,竟然牵扯出了一件惊天奇案。

  原来那抱狗的丫头却是毫无干系的,灵州黑猫所畏惧之物,仅有那条白毛哈巴狗而已,但历来审案都是问人要口供,如何才能从一条狗子的口中,追问出白塔真人的下落?

  虽然马天锡善于推断重大之狱,当此情形也是无计可施,只好在密室中掌起了灯,找了些相关的人过来问话,主要是套问提督府里这条白毛哈巴狗的来历。原来这条狗子还是当年在北京城里买的,一向驯服乖巧,善解主人心意,从不曾有过什么异常举动。

  此时密室里只剩下图海提督、马巡抚,以及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两个牌头,那白狗被孙大麻子一棍打得吐了血,给锁在密室角落里老老实实地趴着,埋着个头不住在舔自己的伤口,眼中全是惊怖之情。

  图海提督心中颇为不满,心想:“马王爷不知犯了什么糊涂,竟然在深更半夜里听信了张小辫儿的鬼话,把我全家上下折腾得不轻,最后却捉了条不相干的狗子来。这狗怎么可能是白塔真人,如此作耍,岂不是来捋着本提督的虎须来寻乐子?”不由得就想当场发飙动怒。

  还没等图海说话,忽听马大人猛地一拍桌案,骂声贼子恁地狡诈,叫左右准备动刑,用钢针蘸了热粪刺它腹部。

  图海提督还以为马大人这是下不来台了,竟要对白毛哈巴狗用刑,心中更是不以为然,何况你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便阻拦说此狗平日里甚是驯服,从不乱吠乱叫,所以家里人都十分喜爱于它,你们何苦偏要跟它过不去。

  马大人说:“提督有所不知,在本官看来,此狗实是反常至极,断定它根本就不是狗子。”说罢又命左右立刻上刑。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领了个喏,撸胳膊挽袖子火匝匝地就要上前动手,却见锁在墙角的那条白毛哈巴狗腾地人立而起,随即伏在地上,叩头如同捣蒜,而且口出人言:“上官神鉴,既被识破行藏,自知是躲不得了,再不敢有些许欺瞒,只求免动酷刑。”声音尖细刺耳,听它话中之意,竟是惧怕用刑,当堂求饶起来。

  图海提督被唬得目瞪口呆,怎么府里真养了如此一个妖怪?马大人面沉似水,命左右牌头挑断了那白狗大筋,提到近前来推问口供。

  那白毛哈巴狗自知落到官府手里得不了好,忍痛被割断了大筋,两眼中全是怨毒之色,但惧怕受刑,只好如实招供,自认就是白塔真人。早在北宋末年的时候,灵州城就有造畜的勾当,那时候是以拐卖人口为主,其手段五花八门,不是常人可以想象出来的。有一路跑江湖卖艺的,以杂耍杂戏为生,其中就有专门驯狗的把戏,耍狗卖艺的都是老头,但是他们所养的狗子其实都不是真狗,而是拐卖来的童子。

  世人不知其底细,都觉得那伙人有造畜妖术,能把小孩、妇女变成狗子拐带贩卖,传得神乎其神,谈之色变。其实不然,那是贼子们先从乡下,用迷魂药拍来四五岁的小孩,拐带到家里,宰杀一只和这小孩体形差不多大小的狗子,剥了整张的狗皮,趁热裹到这孩子身上。狗皮最紧,血淋淋地裹在人身上就再也剥不下来,再用各种手段加以折磨,强迫那披了狗皮的小孩,每时每刻都要模仿狗子的举动,如若稍有不从,就活活打死,弃尸荒野。

  待那孩子驯服了,就带着他出街当作耍狗的卖艺,毕竟人类要比狗子机灵,不论是翻牌识字,还是跳圈、作揖、翻跟头,都不需要去刻意训练,所以常常能聚引观众,获利颇为丰厚。但被狗皮裹住的小孩全身都被热血烫伤,而且身体生长发育不得,从数九隆冬到三伏酷暑都是在这一身狗皮子里,遍体都是冻疮热疹,最多维持一年半载,就得活活困死在狗皮子里,其状惨不可言。

  造畜邪术兴起的那个年月,正值金人南侵,打破东京汴梁,掳走了徽、钦二帝,使得天下纷乱,国破山河碎,官司王法形同虚设,人命犹如草芥一般,根本不把一条性命当一回事,随随便便放在手里折磨死了,也只当是掐死个虱子,全然不放在心上。

  这正是:“宁做太平安乐犬,莫为乱世苦命人。”欲知后事如何,且听《金棺陵兽》下回分解。

  第八章 塔教妖邪

  且说官家施展霹雳手段,一举拿住了藏在提督府里的白塔真人,押到密室中严刑逼问,哪容他想不招。

  那白塔真人自知气数尽了,又惧怕被官府酷刑折磨,只得吐露实情,说起了造畜一脉的起源经过。据民间风传,所谓造畜之邪术,多是指一伙身怀异术的妖人,将妇女、孩童迷惑了,让他们吞吃符水,将活人变作猪、驴、牛、羊一类的牲口,偷拐了驱赶到市集上贩卖谋利,但皆属以讹传讹的虚妄之说。

  其实早在宋室南渡之际,正值天下动荡,灾荒相连,饥民遍野。大姑娘插了草标卖的价钱,还值不得半头毛驴子。当时有些跑江湖卖艺的心术不正,使出百般昧心取利之法,拐带了童男童女,剥了狗皮猴皮裹在小孩身上,再用各种手段加以折磨驯服,逼迫他们演练诸般杂戏,被害死在他们手中的人不计其数。

  那些老百姓们不晓得内情,看街上耍猴戏狗的好不伶俐乖巧,都道杂耍艺人使得好手段,却不知这伙人在私底下做的全是些没天理的勾当。

  直到后来世道逐渐安稳,官府才开始搜捕造畜之辈,一旦落网,必以极刑处置,酷刑重典的高压之下,使其一度销声匿迹。可每逢战乱天灾,人心丧乱;世风不古,造畜之事便往往得以死灰复燃,渐渐成了气候。他们拜古塔为祖师,自称塔教,割取死人的男阳女阴配药,一旦炼成了迷心药饵,大至牛马鲸象,小到虫鼠蛇蚁,都能听其所用。塔教中的妖邪之辈,多是潜伏在各地隐姓埋名,驱使这牲畜作奸犯科,公家屡禁难绝。

  这白塔真人早在白莲教举事之时,便已成名,各处州府县城里都有缉拿此贼的海捕公文。他生具异相,是个天生的侏儒,三寸钉的身材,面目更是可憎,自幼被家人视作怪物,遗弃在荒山野岭,任其自生自灭。他命大没死,依靠山泉野果为生,反而与世隔绝地苟活了数年。后来在深山里遇到了塔教异人,得授异书,学了异术在身,从此出山为非作歹,并且收纳了许多门徒弟子,做了塔教之主,自号“白塔真人”。

  但是由于白塔真人身形相貌特殊,平日里不出门走动也就罢了,只要一出门去,必然被眼明的捕快公差识破行藏,当场擒获了问罪,哪容逍遥法外至今?幸得他天生擅学狗吠,时常能够假做了狗子,爬墙跃壁,快捷如飞,所以他狠下心来,依照宋时古法,活剥了一条白毛哈巴狗的狗皮,血淋淋地粘在自己身上,自此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好端端的一条白狗,形貌举动酷肖无差,完全可以乱真。

  白塔真人虽然势力不小,俨然有草头天子之态,但那只是趁朝廷忙着镇压白莲教,无暇顾及此辈。白莲教被剿灭之后,各地缉拿反贼的风头甚紧,塔教也逐渐冰消云散,残党余众深深地藏匿在民间。

  有道是“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白塔真人假做了狗子,躲到深宅豪门之中。那些公差海捕根本不知道他的底细,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又能上哪里找他?

  到得粤寇之乱席卷江南,白塔真人便找机会混入图海将军府中,跟着图海全家老小一同回到灵州城。他勾结旧日余党,打算趁乱劫取藩库的大批官银。在白塔真人的门徒当中,要算老鼠和尚行事最为诡秘。潘和尚带着群鼠躲在槐园里挖掘地道,暗中偷窃库银,眼看即将大功告成,谁料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使得潘和尚被官府捕获,押到街心,活活吃了一剐。

  这件事气得白塔真人以头触墙,对官府鹰犬更是阴恨不已,但他并不清楚潘和尚究竟是如何失手,故此不敢轻易露面,只是暗中引来荒葬岭的鞑子犬,将灵州法场搅乱血洗了一回,算是替徒儿报仇雪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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