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器上有毒!鲤伴心中一惊,顿时额头冒出冷汗来。
“我去找初九,让她找御医来!商陆,你照顾好他。”鲤伴说。
鲤伴正要走,却被明尼拽住。
“不要去。”明尼痛苦地说。
鲤伴看到他的脸上一道两寸来长的伤口,血还在流。那里皮肉外翻,伤得很深,就像是夏天被炎日烤裂的西红柿一般。
“不去的话,你……你的血会流干的。”
鲤伴不敢把暗器有毒的想法说出来。
“外面说不定还有他们的人,你去的话,就正中了他们的陷阱。你不但叫不来御医,自己都回不来。”明尼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说。
商陆点头说:“明尼说得对,皇后娘娘的仇人那么多,你出去更危险。”
“可是我不去,你怎么办?”鲤伴焦急地说。
“我有解毒的药。”明尼说。
“你有药?”鲤伴没想到明尼居然早有准备。
明尼坐了回去,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然后摁在了伤口处。小布袋刚碰到伤口,他就龇牙咧嘴。
鲤伴稍稍放心下来。他自己也明白,这时候出去说不定就中了外面人的埋伏。
“他们不是想伤我,他们想杀了金刚。”明尼牙齿打战地说。
商陆问:“那怎么伤到你了?”
明尼虚弱地一笑,说:“我看到暗器了,刚把金刚挪开,脸就被划破了。”
鲤伴说:“也是,能潜入宫中的人,身手必然了得,如果是要拿你性命的话,不至于只伤到你的脸。”
商陆问:“那会是谁要对金刚下手?”
鲤伴看着那只刚刚脱险的鹦鹉,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说:“还能有谁?我看到了他那双白底松糕鞋。”
明尼瞬间忘记了脸上的痛,瞪眼问鲤伴:“是你家楼上的狐仙?”
鲤伴说:“除了他还能是谁?”
明尼狐疑地说:“不对呀,他为什么针对金刚不针对我们呢?他若是害怕我们投靠他们的敌人皇后娘娘的话,应该杀了我们才是。杀金刚有什么用?”
鲤伴摇摇头,说:“你说错了。他不害怕我们投靠初九。我们能出什么力?反而是初九的累赘。他杀掉金刚,应该是不想让我发现我就是我爷爷。”
明尼疼得吸了一口气,说:“难道他也认为你就是你爷爷?可是那只狐狸和那个花瓶里的女人在你家楼上住了那么多年,没有发现这件事情,怎么今晚就突然这样认为了?”
鲤伴说:“我想他们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只是一直隐瞒着我。”
明尼还是不相信,问:“那你爸妈不知道吗?他们也隐瞒你不成?”
鲤伴声音低了许多,说:“我不知道他们是隐瞒我还是不知道真相。”
这一夜,他们都没有睡好。
明尼疼得浑身哆嗦,嘴唇发紫,浑身冒冷汗。
鲤伴和商陆看他这样,哪里还睡得着?两个人都守在明尼身边,给他喂水,给他擦汗,不停地安抚他。
那两个麻雀也不见回来。
到了黎明,鲤伴摸了摸明尼的手,发现他的手已经凉了。他大吃一惊,急忙叫醒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的商陆,叫她打热水来给明尼暖手。他自己出了门,急匆匆去找初九。
可是皇宫大得很,鲤伴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初九。
正在他半路着急时,初九坐着十六个人抬着的凤辇过来了。
鲤伴顾不得行礼,对着凤辇大喊:“皇后娘娘,明尼不行了,快救救他!”
引路的太监见了鲤伴,大喝:“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东西?来人呀,拿下!”
坐在凤辇上的初九急忙制止太监,对鲤伴说:“本宫已经知道了,本宫昨晚陪皇帝陛下,无法过来。这不一大早就赶过来了。”
鲤伴知道皇宫中自有皇宫中的规矩,可是想到明尼那双冰凉的手,他焦急得无法自制。
“他的伤口有毒,必须马上叫御医过来治疗。不然他会死的!”鲤伴对着初九大喊。
抬轿的人和随从们都目瞪口呆,不知道这个贸然冲撞皇后娘娘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凤辇后面的麻雀们则显得淡然多了。
初九温和地说:“不要担心,他不会死的。就算他死了,我也能让他活过来。”
鲤伴愣住了。
初九朝他点点头,好像胸有成竹的样子。
“能……能让他……活过来?”鲤伴喃喃地说。
太监在鲤伴眼前挥舞了一下拂尘,高傲地说:“皇后娘娘有一双起死回生手,在她的手下,铁树能开花,枯木能逢春。要御医有什么用!”
鲤伴听得糊里糊涂,不再好说什么,便跟着凤辇往回走。
到了庭院门口,凤辇放下,初九走了下来。
初九没有直接走进去,而是侧头看了看鲤伴,说:“当年太傅大人在世时,常来这里跟皇后娘娘下棋。皇帝陛下的棋艺就是太傅大人教出来的。皇帝陛下见皇后娘娘对棋艺感兴趣,便叫太傅大人来教皇后娘娘。”
初九口中的皇后娘娘,自然是雷家大小姐。
弓着腰的太监说:“皇后娘娘好记性!不过雷家大小姐不感恩,却以雪蚕丝的妖术来魅惑皇帝陛下,想与皇后娘娘争宠,死不足惜!”
初九甩手给了太监一个响亮的耳光。
“那时候她是皇后娘娘,我还不是!”初九呵斥说。
太监吓得立即跪了下来。
初九身后的人都惶惶不安地跪在地上。
初九不理他们,兀自走进了门。
鲤伴急忙跟上。
到了房内,初九看了看明尼的脸,又看到他的脸上贴着一个小布袋,便问商陆:“这是干什么?”
鲤伴抢先回答说:“这是解毒的药。”
初九哼笑了一声,说:“这哪是药?这是平安符,解不了毒的。他是不想让你半夜来找我,才骗你说这可以解毒吧?唉,毒已经深入了,人我能救活,恐怕这张脸不能要了。”
啊?鲤伴浑身一颤。
他这才明白明尼的良苦用心。
已经昏睡的明尼似乎听到了皇后娘娘的话,他像说梦话一般胡乱说了一番谁也听不清的话。
伤口的毒已经让他意识不清了。
商陆见明尼这样,差点哭出来,着急地拉着初九的袖子说:“皇后娘娘,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没有什么能难倒您的,您肯定有办法的!”
鲤伴也央求说:“如果没有了脸,他以后怎么出门?如果以后回到桃源,我怎么给他家人交代?你不是说就算他死了都能让他活过来吗?现在他没死,你都没有办法吗?求求你再想想办法。”
初九无奈地说:“如果他死了,只要魂魄没散,我确实能让他活过来。可是他脸皮中毒,又拖延了一夜,皮肉已经坏了,我没有办法。”
然后,她瞥了一眼鲤伴,看似无意地说:“如果你爷爷还在就好了。他的换皮削骨之术令人赞叹,定然可以将你朋友的坏皮烂肉去掉,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这时,一声叹息响起。
初九循着叹息声看去,只见一只鹦鹉栖息在面盆架的横木上。那面盆架是用来放脸盆和手巾的。鹦鹉把它当作鸟架子了。
“金刚?”初九叫出了鹦鹉的名字。
“金刚怎么会在这里?”初九指着鹦鹉问鲤伴。
鲤伴勉强一笑,说:“你留着它,不就是等我回来吗?你知道你自己说服不了我,但是它能。刚才进门的时候,你又故意提及我爷爷常来这里下棋的往事。到了这里,你又故意说要是我爷爷在就好了。你不就是为了让我想起我已经遗忘的事情吗?”
初九愣住了,哑口无言。
半晌,初九轻声地问:“那你……想起来没有?”
鲤伴坐了下来,缓缓摇头,说:“没有,我一点儿记忆都没有。”
商陆听到皇后娘娘这么说,顿时两眼瞪得圆溜溜,不敢置信地问:“皇后娘娘,鲤伴真的是他爷爷?”
初九神情复杂,说:“是的。可是跟不是又有什么区别呢?他不是原来的他,也不记得原来的事,不认得原来的人。对于转世的人来说,回到上辈子经过的地方,或许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他回到原来生活的地方,竟然没有一点儿感受。”
“怎么会这样?”商陆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鲤伴。
面盆架上的金刚也朝鲤伴看去,然后发出一声——“参见太傅大人!”
原本郁郁寡欢的初九忽然忍不住乐了起来,她仿佛一瞬间恢复了少女那样的轻盈和活泼,快步走到面盆架那里,用手刮了一下金刚的嘴巴,说:“就你记性好!”
金刚得了皇后娘娘的夸奖,又连叫了好几声“参见太傅大人”,好像要向皇后娘娘邀功一样。
鲤伴忍不住说:“这鹦鹉原是雷家大小姐的鸟儿,怎么见了你还亲近?”
初九转过头来,依然一脸喜色。她并不介意鲤伴这么说,挑了挑眉,然后说:“人的眼里有对错,鸟的眼里哪有对错?说来其实人跟鸟一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不是为了对错,也没有对错。”
这时,明尼又开始说一些含糊不清的胡话。
鲤伴急忙去面盆架上的脸盆里搓了一条毛巾,敷在明尼的额头上。
初九眼神里充满怜惜地看着明尼,叹息说:“他是中了毒,不是中了风寒,用毛巾敷是没有作用的。”
鲤伴终于忍不住愤怒了。
“那你说怎么办!”他咆哮了起来。
商陆和金刚都吃了一惊。
初九脸上波澜不惊,她看了看还在说胡话的明尼,平静地说:“你都知道你就是当年的太傅大人了,所以只有你救得了他。”
鲤伴气得踢了一脚脸盆,脸盆里的水溅了出来。
“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记得我爷爷的事情,我不记得我怎么变成这样的,我也不记得如何像我爷爷一样给人换皮削骨!你叫我怎么救他?你是不是昨晚知道他受了伤但是故意不来,等到毒侵入身体,然后逼迫我来救他?这些你都算到了,是不是?你对所有人都算到恰好,所以这些都是你计划之内的,是不是?”鲤伴大声质问初九。
初九不说话。
“是不是?”鲤伴对着初九大吼,如同愤怒的猛兽。
初九淡淡地说:“你忘记以前的事情,并不在我的计划之内。相反,我所有的计划,都在你的计划之内。”
鲤伴没听明白,问:“你所有的计划在我的计划之内?”
初九叹了一口气,说:“我也很矛盾,不知道该不该让你知道这些。我想如果你愿意记起,应该是能记起的。我也很自私,我不想你忘记我,不认得我,但我从来不向你谋求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记得我。”
鲤伴更加听不懂她的话了。
但是初九说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